第19章
聖誕過後就是準備期末考了, 然後回家過春節。
袁曖不擔心考試,也沒有家可以回。所以她依然維持著和以往一樣的生活步調,遠離一切人情世故。只是……關注李豔清多了些。
室友們都是考前臨時抱佛腳, 所以最近都窩在圖書館裡, 反而是袁曖和李豔清呆在宿舍的時間比較多了。
袁曖想, 她大概是擔心在人多的地方, 有什麼不適了, 被人發現什麼吧。在宿舍,反正袁曖都已經知道了,所以不用避諱什麼。
雖然兩人交流依然很少, 但畢竟是自己秘密的唯一知情人,李豔清每次看到宿舍除了自己還有她在, 都會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考試考完第二天, 袁曖一個人在留在宿舍打算到網上找找工作, 其他人都已經回家了,李豔清也不在, 不知道是不是也回去了。她還好嗎,都過了半個月她還是沒有去醫院,是不是決定要留下來了,那她以後打算怎麼辦呢?
正想著這些,手機鈴聲響了。
電話裡面, 李豔清的聲音有些顫抖, 夾雜著旁邊路人嘈雜的哭聲, 顯得更加悲慼無助。
“小曖……你能不能……來一下XX醫院, 我……害怕。”她是真的害怕, 比那天晚上他親近自己的時候還要害怕得多。
從小到大她都只是把精力放在學習上,這麼多年來她身邊甚至連一個男生朋友也沒有。一開始她對他也只是單純的崇拜, 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變得和他一樣出色,可是不知不覺……她明明知道他喜歡的另有其人,卻還是一頭栽進去了。看到他爲了她傷心難過,她也忍不住跟著心疼,當他親吻自己的時候,明知道他是喝醉了,卻還是捨不得推開,他嘴裡叫著那人的名字,眼睛裡也只容得下那個人的身影。
所以她纔要忍不住討厭起來。討厭她明明不喜歡卻又要給他有希望的幻象,討厭她接受了他的情意最後又拋棄,討厭她,讓他傷心了。
可是現在,她還是忍不住想要她的陪伴。多像小丑,她曾經還對她那樣發過脾氣。
她不知道袁曖是不是會答應,可是一個人坐在這裡,想到等會要發生的事情,她快連站立的勇氣都要沒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豔清只知道自己兩隻手拇指和食指上的指甲已經被摳破了,連疼痛也感覺不到,直到袁曖出現在她面前,突然就忍不住流眼淚了。
袁曖緊張的拉住她的手:“怎麼了?”
她很快停住眼淚:“沒事,就是……有點害怕,對不起,放假了還要你過來陪我幹這種事。”
袁曖不會安慰人,只好拍拍她的背,陪她一起走進診室。醫生例行詢問她一些問題,然後開出檢查單,袁曖也從來沒做過這些事情,一個人像只無頭蒼蠅到處亂撞,之前,都是沈安御把一切都安頓好了,她只需要乖乖待在那裡。現在,換她來照顧豔清,才發現當中也有好多不容易,想想當初如果不是有他,也可能自己的處境,會比豔清還要糟糕的多。原來,自己所有的一切,只有在依附於他的時候,纔是好的。
臨近手術室前,李豔清一直握著她的手不敢鬆開。袁曖也莫名的緊張,不知道自己陪她做這件事情到底是對還是錯。可是豔清什麼也不說,也不肯告訴自己那個男的是誰,她根本無從幫她。
坐在等候區的長椅上,袁曖想到自己懷孕的那些天……其實如果不是那麼湊巧那天在他面前暈倒了讓他第一時間發現自己懷孕這件事,袁曖想,自己可能也就和豔清一樣瞞著他了,至於最後會不會留下那個孩子……或許也是會的吧。看到豔清這樣,她才恍然發現,自己原來有多在意那個孩子,卻從來也不敢去想,因爲是她沒有守護好他,是她把他弄丟了。
她也曾幾次問過豔清是否真的要這樣,她是愛那個男人的吧,否則怎麼會有那樣的勇氣,和悲傷。如果那個男人知道了,會心疼嗎?這樣一個單純善良的女孩,爲了他要經受這些痛苦,他會不會覺得有罪惡感。
可是她始終只是個外人,這是豔清的決定,她沒有任何立場評斷什麼。她連自己都快顧不上了,又有多少心力來顧念她。終究,每個人的人生,還是隻能自己一個人摸爬滾打的走完。誰也拯救不了誰。
不知道過了多久,李豔清被推了出來,她半睜著眼睛已經失神,直到袁曖趕到跟前握住她的手纔回了神來。
大概是袁曖的表情看起來太緊張,她還笑了笑,說:“我沒事,不用擔心。”
只是很小的人流手術,醫院早已見怪不怪,回到病房,袁曖突然有些手足無措,她不是會照顧別人的人,特別還是在這種大事上。於是,過不了幾分鐘就會聽見她走上前去問“要不要喝水”“想吃點什麼嗎”“冷不冷”“困不困”諸如此類的問題。
她的神經兮兮把李豔清逗樂了,卻又因爲剛剛經歷了一場浩劫,沒什麼精神,於是微笑著對她擺擺手:“如果我有什麼需要,會告訴你的,你也休息一會兒吧。”
袁曖笑了笑,重新坐回椅子上,也許是覺得有些難爲情,把頭轉向窗外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又扭頭看看牀上的人,李豔清也看著她,兩人尷尬的對視了幾秒,還是李豔清先開了口。
“曖。”
她叫了她的名字,卻不說話。
袁曖用眼神詢問。
她彷彿想了很久,最後還是隻說了一句謝謝。
袁曖失笑的安撫她。
“你那個時候,也是這樣嗎?會害怕嗎?他……對你好不好?”她終於還是問出來了,那些擱在她心裡的那麼多問題。
袁曖一時沒弄懂,困惑的望著她。
“那天,也是在這家醫院,我來做檢查。我看到了,你躺在最裡面的病房,那個男人也在。”室友們的疏離,僅僅只是因爲同學間一直流傳的她被有錢人包養,又爲其墮胎的言論被她證實,一時難以接受。而她,卻是因爲私心……
那天,她一直跟著他們到了沈安御給袁曖買的那棟房子,看著那個男人舉止親密的把她帶進屋裡,到了深夜也沒再出來。她是因爲氣急了,纔在室友們議論紛紛的時候跳出來把謠言進一步論證成事實。她們是朝夕相處了四年的室友,而袁曖,只搬進來住了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
……
袁曖這纔想到她說的是什麼,恍恍惚惚的愣了好一會兒。那個時候……那個時候,她害怕嗎?可是到現在,她只記得那種心底空蕩蕩的感覺了,那種,什麼都看不見,什麼也抓不住的空無。
“這樣做,值得嗎?”豔清第一次對她袒露自己心中所想,“你的條件這麼好,憑自己的能力將來也一定能成功,就算是你不熱衷於事業,以高維現在的發展,他也足夠給你優渥的生活,他那麼愛你,爲什麼你卻寧願受到那樣的傷害也不選擇他,那個人,除了暫時比他更有錢,還有哪點比得上他……”爲什麼她會那麼輕易的拋棄……一份珍貴的感情,錢當真如此重要嗎?活著,真的就可以只是爲了錢嗎?
聽到她說的,袁曖似乎弄懂了點什麼,卻也對她的誤解有些無可奈何。沈安御……她竟然無法再和任何人提起他。
“高維……他是個好人。我只是不想再傷害他,我給不了他想要的。”
李豔清:“可是他也並沒有想要你什麼東西,只要你願意和他在一起。被愛難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嗎?”
袁曖:“可是情感的不對等,時間久了,總有一天會產生裂痕的。沒有人會甘心只是付出,就算他心甘情願,可是也會委屈。”
李豔清沉默了。他委屈嗎?自己覺得委屈嗎?“可是既然他那麼好,爲什麼你不能,試著愛上他?”她不知道感情的世界有多複雜,她只知道,如果他可以幸福,那麼即使她覺得委屈,也無所謂。
袁曖:“如果現在有另一個男生很愛很愛你,你可以接受他愛上他嗎?”
李豔清抿抿嘴:“可是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暫時分不出多餘的心來,在沒有忘掉他之前……這樣對別人不公平。”
袁曖認真的看著她:“我也是。”
李豔清驚愕的張著嘴:“你,你是說,你喜歡那個男人。”是啊,她猜測了那麼多種袁曖離開高維的動機,就因爲看到了那棟房子,她先入爲主的以爲她一定是爲了錢。可是明明應該是知道的,袁曖這樣驕傲的個性,又怎麼會……
袁曖別開了臉,沒有再回答她。
喜歡,或者不喜歡,現在來說都沒什麼意義了。她也無意把自己和沈安御的糾葛告知給更多的人。
“對不起。”李豔清罪惡感極深的悶聲道歉,爲自己之前的誤解。如果袁曖要討厭她了,那也是她咎由自取。她竟然在一切還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在室友們面前毀了她的聲譽。
袁曖不甚在意的說:“沒什麼。”
“可是我告訴肖璐她們了……還有流產的事情。”她的罪惡感更深了,如果不是她說自己親眼看到,不管外人怎麼說她們都是不會相信的,她們也都沒有喜歡上高維,對於袁曖不和高維在一起,也不會有太大的質疑。
袁曖停了半秒,然後釋然的笑了:“也沒什麼的,反正那件事,也是事實。”
“但是,但是我之前一直以爲你是因爲被包,包養啊,才,纔要和高維分手的。”她這麼平靜,李豔清反倒有些急了,她寧願袁曖現在生氣一些,她以爲她是沒有聽懂自己的話,著急的進一步解釋。
袁曖還是很淡定的點點頭:“哦。”
然後是長長的沉默。
大概是看出她的不安,袁曖安撫道:“都過去了,這點小事,不用太放在心上。”她本來也不是太在意他人眼光的人,雖然最初因爲對方是室友而有那麼一點失落,但終歸她們也沒那麼要好,所以無所謂了。
李豔清驚奇於她的心居然可以這麼寬,又想,也許是自己太過小心眼了,不禁更加自慚形穢。
“那,那你們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以前在宿舍怎麼從來沒聽你提起過。”也許是想擺脫這尷尬,李豔清迫切的想和她聊點什麼,而目前,袁曖喜歡上的那個人,是她心裡最大的謎團。
可是這卻又恰恰是袁曖最不願提及的。
從她不經意的透露出自己隱秘的心事開始,袁曖迫不得已的一遍遍回想起自己住在醫院的那段日子,確切的說,是回憶那段日子裡的他。
她已經,整整一個月沒有見到沈安御了。
這應該是他們最好的結局,互不相見,也就無所謂厭恨。可是怎麼還是不能擺脫,到處都是他的影子,到處都留有他的痕跡,時不時的就跳出來把她打回原形。
“曖……”
李豔清見她不說話了,又怕她是生氣,忐忑的叫她。
袁曖看向她故作輕鬆的笑笑:“我們現在不在一起了。”
氣氛再次凝固。
李豔清在心裡暗罵自己的腦殘,竟然哪壺不開提了哪壺。可是,可是,他們在醫院的時候,那個男的不是還對她挺好的嗎?雖然她當時沒看到太多關於那個人的畫面,現在也只記得模糊的對方挺拔的身姿,但總依稀感覺他對袁曖是極好的,而袁曖也說是喜歡他的,如此美好的兩情相悅,怎麼又還是分開了呢。
只是她斷然也不敢再問什麼,悄悄的把話題移開,兩人平和的聊了一會兒,李豔清終於累得閉上了眼睛。
袁曖幫她把胸前的被子拉上一點,無所事事之下,便拾起旁邊桌上的廢舊雜誌看了起來。一連幾篇都是糟心的情感故事,袁曖鬱悶的放下書,正愣神間,豔清的包包裡傳來手機鈴聲。
不想讓剛睡著的她又被吵醒,袁曖快速的翻出手機,看到上面顯示的“學長”一詞,糾結了半秒鐘,趕緊接通了走至門外。
她壓低聲音說了句“你好”。
等把門帶上了,才又繼續解釋:“不好意思,李豔清現在不太方便接電話,你有什麼事情嗎,我等會轉告她,或者你晚點再打來?”
對面一直沒有迴應,袁曖覺得自己已經把能解釋的都解釋完了,他還是沒有說話,只好又“喂”了一遍。
“你是……袁曖?”男聲有點熟悉,但袁曖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了,只好“嗯”了一聲以作回答。
對方似乎有些失望,輕輕的嘆了嘆氣,然後告訴她:“我是高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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