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夜半, 愛德華的窗口忽然跳進一個人來。

那人衣衫襤褸，佝僂著背，一個十足的流浪老人。

愛德華“唰”地一下抽出牆上裝飾用的佩劍：“誰？！這裡可是阿斯特公爵府, 如果……”

“哦, Edo, ”對方開口了, 是熟悉的聲音, “我還以爲最起碼，你會認得我呢。”

老人挺起了腰板，把鬍子和假髮摘了下來, 一頭銀色的長髮“刷啦”一下全都披散下來，在月光下散發著魅惑人心的光芒——就算衣服上四處開著可笑的洞, 也阻擋不了那逼人的傲氣和貴氣——

“Jimmy？你怎麼……”

“嗯？”詹姆斯眨巴著眼睛, 合著圖凱爾民間的小調唱起了古怪的歌詞, “我養了一隻小野貓，我養大一隻小野貓, 我被野貓抓了一爪子……”唱到這裡的時候調子拐了一下，“我來貓窩看看小野貓。”

“那個……”愛德華嗆了口口水，咳了幾聲，從牀上爬下來，“你不是……從來不到我家來的嗎？”

“那個啊……”詹姆斯大大咧咧地在沙發上坐下, 從破爛的腰包裡摸出一支打著皇家限制奢侈品標誌的雪茄, “Edo, 當小偷的要有‘偷偷摸摸’的意識, 看守人在的時候, 就大大咧咧地衝進寶庫裡對著寶藏上下其手的那叫‘強盜’。”

“寶藏？寶庫？看守人——你說，威廉？”的確, 在愛德華醒著的時候，威廉總是片刻不離地侍奉左右，“那……今天你怎麼……”

威廉今天的確不在——他化妝去阿爾法巷調查了。可是這件事情，應該只有載他出去的車伕艾克和幫忙化妝的瑪麗才知道，爲什麼詹姆斯他……

“我在遙遠的地獄裡看到了看守人，”詹姆斯優雅地吐出了一個菸圈，“說實話，他的化妝技巧真不錯——可比起專業的，那就有點差距了。”

“地獄？”

“嗯……通常人們叫它‘阿爾法巷’，其實是個好地方。”詹姆斯把一條腿架在另外一條上——潔白的大腿從褲子的破洞裡漏出來，愛德華吞了口口水，繼而皺起了眉：“你……Jimmy，你怎麼會去……阿爾法巷？”

“這是誹謗哦，阿斯特公爵，”詹姆斯一挑眉，“身爲克里斯家的家長，我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那你……”

詹姆斯把假髮抓起來，往頭上一扣，背就這樣駝了下去，連聲音也變得蒼老而低沉：“是吉米先生去了。”說著，指了指身上千瘡百孔的衣服。

愛德華張口結舌，就這麼愣在原地足足三分鐘，看著詹姆斯把那支菸一點一點地抽完，纔開口：“我的天，Jimmy，這可不像你的作風。”

“嗯哼~”詹姆斯再一次把假髮脫下來，站起身，用一種研究性的目光逼視著愛德華，“吶，Edo，關於我，你了多少？”

“你？”愛德華彷彿不爲所動，“我連你重要部位的尺寸和形狀都瞭解得一清二楚。”紅暈在月光下，偷偷地爬上了愛德華的眼角。

“哦？”詹姆斯偏頭一笑，抱臂而立，“高傲自大、淫靡奢華、公私不分，還有嗎？”

愛德華索性在沙發上坐下來：“固執守舊、急功近利……要說的話還有好多，但是克里斯公爵——您今天來該不會就爲了聽我抱怨這些吧——話說回來，我還以爲，這些對於你來說，都是褒義詞呢。”

詹姆斯對他的揶揄置若罔聞，只是又拿出了一支雪茄，靠在茶幾邊：“Edo，你聽說過‘怪盜吉米’嗎？”

“聽倒是聽說過，在阿斯特的領地上也有他的傳聞，義賊什麼的，傳說化妝術很厲害，‘可以輕易變成你的任何一個熟人’，不過真人好象是個老頭子，”愛德華不知他問這個做真名，答得心不在焉，“瑪麗小姐——我們家的女僕——好像說是見過他一面，回來唸叨‘一點也不帥’唸了三四天，上次好像叛軍登陸的時候偷走了叛軍的……等等，Jimmy，該不會，”愛德華忽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擡起頭來：Jimmy這個名字，桌子上的假髮和鬍子，眼前衣衫破舊的人，“你……”

“很驚訝嗎？”詹姆斯把長髮拂到一邊，“克里斯家從老王時代開始，做的就是間諜密探，這個……”他拿起桌子上的鬍鬚抖了抖，“不過是老本行而已。”

愛德華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他那銀色的長髮：“那麼，那個‘女賊安娜’該不會也是你吧？有一頭銀髮活躍在都鐸市區……”

“當然不是，”詹姆斯瞇起的眼睛和上揚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心情，“怎麼說我一年總有大半年呆在封地——不過那位，也是‘十四貴族’之一，老王時代負責非正常渠道消息的另外一個……”

“加繆爾女公爵？！”愛德華連聲音都變調了。

“噓——”詹姆斯連忙把手指樹在嘴脣邊，“你該不會……真的不知道吧？”

愛德華開始抓自己的頭髮：“我說這個王國要完蛋了，貴族全部都去當義賊了——天啊，我怎麼可能知道這種事情啊！”

“我還以爲你早知道了呢，”詹姆斯吐出一口煙，悠長而連續，“上一次，你不是看到她在我房間裡換衣服了嗎？”

“那是……”

“嗯，是的，”詹姆斯捻起自己的一縷頭髮，“她用的假髮，可是我的真發。——說起來，那種女人，是不可能真的只做一個四平八穩的議院議長的。”

“這……噢天啊，”愛德華連一個完整的句子都吐不出來了，“我的神啊！Jimmy，我還以爲，你和她……”

詹姆斯半口煙嗆在喉嚨裡，奮力地咳嗽著：“Edo，你也……太高估我的……守備能力了。”

“對於您，我以爲那是正常評估。”

“然而，你低估敵方的防禦力。”

愛德華忍不住微微勾起了嘴角：“你今天來，該不會就爲了說明，你是圖凱爾警察系統偷竊類排名前五的通緝犯吧？”

“除了這個，”詹姆斯彎下腰，湊在愛德華耳邊，“我還想來看看，能不能把我遺失的寶藏偷回去。”

“很抱歉呢，”愛德華面不改色，“就算看守人不在，您也沒有寶箱的鑰匙。”

“是麼？”詹姆斯嘆了口氣，“那麼——”從懷裡掏出一個黑布包的小包裹，“我還以爲我帶來了呢。”衝愛德華晃了晃。

“這是……什麼？”愛德華接過來打開：看起來像是零碎地雜物。

“對於寶藏的搜索，警察們永遠不如小偷們仔細——大衛先生房間裡還剩下的東西，叫你的看守人不用再去了，那種地方，正常渠道是進不去的。”

“你怎麼知道……”

“東方有句話，叫做‘盜亦有道’，說得是盜賊自然有盜賊的方法。”柔和的月光下，詹姆斯淡紫色的眸子狡猾而神秘，“這把鑰匙，合適嗎？”

愛德華瞇起湛藍的眼：“鎖孔有點生鏽了呢……”

“那麼……我等著它重新‘潤滑’，能夠‘插入’的那一天，”詹姆斯彎下腰，吻了愛德華的額角，“別忘了，我們可是女王陛下認證的情侶——我不會放棄的。”

愛德華的臉終於紅了。

詹姆斯滿意地按滅了雪茄煙頭，跳到窗口。

“吶，Jimmy，”愛德華忽然叫住他。

“什麼？”詹姆斯攀著窗沿，沒有回頭。

“我有沒有告訴過你……”

“嗯？”

“其實我知道：你只要一緊張，就會忍不住地一支接一支地抽雪茄。”愛德華捏著那菸頭，露出了天使般純潔的笑容。

於是“咚”地一聲，克里斯公爵迎面栽倒在阿斯特家的花園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