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殺,玄界初建之時便已存在的一個組織,據說它原本是某個大家族的地下機構,負責處理一切污濁,一切不能見光的罪惡。玄界建立後它只是從附庸的機構成了自主機構,其職責半點沒改。暗殺、諜報……沒有什麼是影殺不敢做的,它所針對的是人界和魂界,甚至是玄界潛在的敵人。它是玄界共有的一把尖刀,永遠奔赴最危險的戰場。玄界歷史上有名的強者大多出身於影殺,影殺的成才率甚至高於十家族,但依舊無人願加入影殺,因爲影殺極高的成才率背後是高達九成九的死亡率。活下來的都是精英,他們面對的是最危險的戰場,往往獨來獨往,沒有援兵,能依靠的只有自己。所以加入影殺的人大多是戴罪立功,極少的人是爲了磨練自己。爲了激勵成員們,影殺裡有大量的秘籍、靈藥、兵器甚至玄獸,只要能完成任務獲得積分,就能兌換相應的獎勵,它充滿著誘惑,更充滿危險,無數人被引誘,卻又因危險而止步。
後來十境越發安定,玄師的戰鬥本能也逐漸被遺忘,當時的十境境主居安思危,將影殺分爲明暗兩堂,暗堂負責一切危險之事,成員皆是身份卑賤或戴罪立功者,而明堂的成員幾乎都是十境名門望族之後,他們所得的獎勵雖然沒有暗堂高,但危險度低,且明堂出身者最後皆居高位。
鶴雲選擇影殺的原因不難猜透,他已被鶴境主記恨,影殺無疑是他最好的出路,一旦鶴雲在明堂闖出名聲,他的前途一片光明,可他選了暗堂……沒有人懂,衆人皆笑他笨。
看著雖弱小卻無比堅定的鶴雲,司空言突然想起當年自己參加潛龍試的時候。那一年潛龍試第一次出現了雙冠軍,他和鶴帆。 那一年鶴帆也像今日的鶴雲一般向十境境主請求加入影殺暗堂,但是被殘忍駁回,因爲慕容夫人已失一子,那一年的潛龍試第一次沒有實現冠軍的心願,而只加入影殺明堂成了鶴帆一生的遺憾。
二十多年後鶴帆的兒子鶴雲再次提出同樣的心願,司空言似乎看見鶴帆的身影同鶴雲重疊了……不愧是父子啊,司空言感嘆,他想著,這一次他不會讓遺憾重演,翱翔九天的雄鷹不想需要庇護。
“鶴雲,你可確定。”鶴風冷冷說道,“一旦許願不可再更改。”若非例行公事,鶴風恐怕都不會給鶴雲反悔的時間,他的心裝了玄界,再裝不下鶴雲。
“不行!”有人異口同聲地說道。鶴風一看,竟是自己的妻子和鶴丹……今日他怕妻子阻攔他對鶴雲的懲戒,特意支開她去照顧鶴丹,誰知道她居然趕來了!
“影殺之事向來複雜,不可輕易應允!”慕容羽嬋一步步走向鶴風,她已經失去三個兒子了,不想再失去自己的孫子……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影殺的恐怖,她的弟弟和父親就是爲影殺而死,影殺的恐怖不可想象。
鶴風沒有理會慕容羽嬋,他只是冷冷地看著鶴雲,不帶任何情意。
“鶴丹請求境主原諒鶴雲,他還是個孩子,不懂事,童言無忌,還望境主不要當真。”鶴丹擋在鶴雲身前,他替弟弟擋住爺爺寒冷的目光,他受傷一事與弟弟無關,可他沒有證據,害得弟弟被遷怒,他能做的只有護著弟弟,不讓弟弟去那危險的影殺。
“慕容夫人說的對,影殺之事應該慎重,不如讓鶴雲去明堂吧。”司空言端起茶輕抿了一口,“反正韌元之境還有些職位空懸。”
衆人皆驚,韌元之境與幻月之境素來不和,但一直沒表現在明面上,今日司空言如此明目張膽地挖人,是想正式與幻月之境決裂麼?
鶴風討厭韌元之境,怎麼可能給司空言面子,鶴雲畢竟姓鶴,若是被韌元之境利用必會對幻月之境造成危害,他絕不會給司空言任何傷害幻月之境的可能。
“既已許諾,何必更改。”鶴風冷漠開口,“我以幻月之境境主之名,令鶴雲加入影殺,今後生死由天。”鶴風終於下令,司空言也鬆了一口氣。
鶴雲看著自己的爺爺,心裡五味雜陳,“謝過鶴境主,鶴雲領命。”
鶴丹和慕容羽嬋嘆息不已,卻也無可奈何。
一切終是落幕了。
潛龍試結束了,人羣散去,司空雪琳逆著人羣去尋鶴雲。人羣擁擠,雪琳艱難地向前走,好不容易看到鶴雲,她趕忙向前跑,想追上他,結果他剛好走入一個隱秘的角落,她探頭一看,居然看見了她阿爹……她只好乖乖躲著,等待著阿爹離開再去找鶴雲。
……
“弟子謝過師傅。”鶴雲向師傅行禮,他了解爺爺,更瞭解師傅,自然知道師傅那話是爲了激爺爺下決定。
“你父親當年和你做了一樣的決定。”司空言看著鶴雲,帶著些許懷念。
“父親……”鶴雲有些不知所言,他對於父母的記憶太少了,他還沒來得及記住他們的樣貌,他們就走了,只留給他一個弟弟和一柄銀槍。他就在不知不覺間成了無父無母的孩子,那些痛被他深藏,不讓別人知曉,只是午夜夢迴時他會想起那些極少的、僅剩的關於一家人的記憶,不覺淚落。
“師傅……您……可以……多告訴我一些我父母的事嗎?告訴我……爲什麼他們要離開我……幻月之境。”鶴雲幾乎是顫抖著問道,他有太多的疑問,他太想知道爲什麼他們要留下他一人去了遠方……
“……自然可以,只是那些故事太長,今夜你到竹樓我再慢慢說給你聽。”司空言看著鶴雲,滿是疼惜,“時間不早,也該走了。”司空言擡著頭看了看天空,雖然他不介意讓鶴雲加入韌元之境,但是鶴雲畢竟是鶴家的人,不必要的麻煩還是規避著些爲好。
“……”鶴雲低頭不語,許久,他抱拳向師傅請求,“弟子求師傅不要將弟子加入影殺之事告知雪琳。”
“!”司空言同司空雪琳皆驚,司空雪琳努力捂住嘴巴纔不讓自己出聲,她不懂鶴云爲何要這樣說,她和他不
是……最好的朋友嗎?
“此事本就是你們二人的私事,我自不會多提。”司空言淡定說道,“但雪琳畢竟是我女兒,我想爲她要一個理由。”
“雪琳她…懼怕分離,但我不得不離開,我只希望她晚點知曉,越晚知道對她的傷害越小。”鶴雲平靜回答,但他的手卻不自覺地握緊。
司空雪琳心裡五味雜陳,她想哭又想笑,最後她只是陷入深深的沉默,既然鶴雲不願她知道,那她就不知道吧。她輕輕轉身,帶著雷棋靜靜離開。
司空言沒有再開口,他只是輕嘆,最後緩緩離開。
鶴雲低著頭,努力不讓自己難過,他自然希望雪琳能像家人一般送別孤獨的他,但他更希望她能快樂,離別這些感傷的事還是遠離她爲好。
他沉默地走著,突然,一個熟悉的小木雕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他撿起一看,竟是他送雪琳的指路觀音!她來過!鶴雲大驚,隨即是一陣頭疼,指路觀音掉在此處,證明雪琳完全知曉他許的心願,甚至還聽到了他和師傅的對話……鶴雲欲哭無淚啊。
他握緊手中的指路觀音,衝入人羣欲尋雪琳的蹤影,可是茫茫人海哪裡還有她。
……
夜色漸暗,鶴雲待在竹林外徘徊,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雪琳,於是在此徘徊。終於他下定了決心,硬著頭皮一步步走入竹樓,他畢竟不能躲雪琳一輩子。
……
“當年你母親剛有你,你父親興奮得好幾日睡不著,還特意去韌元之境和我打架……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輸也輸得這麼開心的人……後來他說如果你是女兒就許給行鷹……行鷹當時可是擔驚受怕了近一年。”司空言笑著說道,時間過得太快,一轉眼,那個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就長大了。他摸著鶴雲的頭,帶著懷念,懷念他的好友……
“關於他們,你還記得什麼……”司空言緩緩問道。
“只記得母親削了一枚蘋果,一家人……分食。”鶴雲努力回想,卻也只有這一個畫面,“師傅……爲什麼……爲什麼他們要離開?”鶴雲猶豫許久,終是問出。
司空言長嘆,他看著鶴雲,這個堅強的孩子,最後還是給出了答案。“他們有不得不去做的事,只是失敗了……回不了家了。”
鶴雲低著頭不願再想。司空言無奈嘆息,他終究無法告知鶴雲真相,因爲真相太沉重,鶴雲尚且年幼。
司空言繼續爲鶴雲講述鶴帆和司徒安的故事,他爲這孩子填補關於父母的記憶,這是他能做的不多的事了……
鶴雲要離開了,三日後他就將前往影殺,再難歸來。他看了一眼司空雪琳緊閉的房門,帶著些許留戀,但最後他只是轉身離開,不再回頭。
司空雪琳推開窗,看著漸行漸遠的鶴雲,忍不住想丟東西砸暈他,還真狠心,說什麼不想讓她傷心就連看她一眼都不肯了嗎!
她越想越氣,抓起手邊的物品就要丟下去,結果發現是雷棋……她默默收回手,看著自己的房間,在想到底該丟什麼,花盆……她不想鶴雲受傷,桌椅……她要冷靜。
猶豫許久,司空雪琳最終只是扔了條手帕下去,而鶴雲早已走遠,她賭氣地關上窗,不再關注鶴雲。
……
還有三日鶴雲就要離開了,竹樓裡的所有人不約而同地不談論此事,司空雪琳也裝作不知情的樣子,直到鶴雲離開的那一天。
司空雪琳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她不知道該不該去送別鶴雲,畢竟今日一別再難相見,可是她又不能暴露自己偷偷去看潛龍試的事實……她真的好糾結啊。
“想去就去,別讓你自己後悔便是。”司空言擡頭看著糾結的女兒開口指點。司空雪琳呆了,阿爹是學了讀心的法術嗎?居然看透了她的想法,還是說阿爹當時就發現她了……
“阿爹你……一直知道?”雪琳不安地詢問,她帶著一絲僥倖,畢竟沒乖乖禁足會被阿爹處罰的啊。
“你是說你去偷看潛龍試的事嗎?”司空言很直白,他看了看有些驚訝的雪琳,無奈催促,“要去趕緊去,時間不多了,別讓你自己後悔,潛龍試的帳你回來再算。”
司空雪琳聞言大喜,抓起早已備好的行囊就往外跑,希望時間還來得及。
司空言笑著搖了搖頭,嘆一句女大不中留。
……
鶴雲牽著雲馬王銀嵐站在幻月之境的邊緣,最後看了一眼他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他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人來送別,他又看了看手中的指路觀音終是轉頭,不再猶豫。
“笨蛋鶴雲!”正當鶴雲欲走之時,他聽見了雪琳的呼喊。她滿頭大汗,急急忙忙地跑向他。
“呼……呼……鶴雲……你……”雪琳氣喘吁吁,話也有些說不清楚。
“你來做什麼?這很危險。”鶴雲雖是擔憂,但心中卻有一絲莫名的喜悅。
“當然是來送你離開,我可不想讓自己後悔。”終於緩過氣的司空雪琳回答道,然後她將自己所帶的行囊遞給鶴雲,示意他收下,他不接,她就直接越過他,將行囊放在銀嵐身上。
“影殺過於危險,我給你備了些乾糧還有藥品。”雪琳將行囊固定好,她轉頭看了鶴雲一眼,猶豫一會才說出真心話,“一定……一定要活著啊。”然後她一個不爭氣,眼淚就掉了下來,她真的很怕啊,影殺那麼恐怖,鶴雲怎麼能去,萬一出事了怎麼辦?她捨不得,可是她沒有阻攔,因爲那是他的堅持,她只有默默爲他備好行囊,她原本以爲自己已經準備好不會在他面前落淚了,都怪今天的風!
“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鶴雲將雪琳抱緊,算是道別,他亦不想走,可他必須變強,所以他必須走,只是他一想起雪琳……
千言萬語都化作一個擁抱,略高的男孩抱著嬌小的女孩,時間停住了,不願再走,風走了,不願再幹擾他們。誰也不願意先放開手,彷彿手一鬆,對方就會消失。他們緊緊相擁,就像是兩棵纏繞生長彼此依靠的藤蔓。
“傻雪琳,我走了。”鶴雲先鬆了手,他必須按時趕往影殺,否則之前的努力都白費了,再多的不捨也只能放下。
“雪琳,你哭起來著實不可愛,以後可不許再哭了。”他不願悲慼地分別,故意打趣她,雪琳一聽就炸毛了,結果鶴雲只是摸了摸她的頭她立刻就順毛了……
“以後,照顧好自己,別丟三落四,別亂跑,誰欺負你就放雷棋,危險的地方不許去。”鶴雲一邊囑咐雪琳,一邊爲她戴上那指路觀音,當指路觀音順著他的手落到她的頸間,他慢慢抽回了手轉身就走,他不敢再停留,怕自己忍不住留下……
“笨蛋鶴雲!兩年後,我在竹樓等你!一定……一定要活著回來啊!”司空雪琳看著鶴雲駕著銀嵐而去,慌忙去追,她一邊走一邊喊,直到再看不到他的身影。
“誰不可愛了……”她喃喃自語,一轉身滿臉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