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生把自己通過死者交談得到的情報盡數說了出來,隨後又加上了自己對那模模糊糊的隻言片語做出的各種推測。
“……他提到說‘帝君幻夢豈止一地’,我覺得意思就是這片異域的入口不止有一個,所以他們才能在千峰靈山派人封鎖了礦山入口的情況下鑽進這裡。
“此外,‘帝君幻夢’這四個字也很讓我在意,意思是這異域其實是一片夢境?還是說,它的入口是一片夢境?亦或者是它的開啓條件與控制方式跟夢境有關係?
“根據現有情報,這座異域每次開啓之後,探索者進來所看到的情況都不相同,理論上這個過程應該是隨機的纔對,但這羣黑衣人卻與咱們踏進了同一片沙漠裡,還能提前埋伏在這些巨神兵周圍進行伏擊,這說明他們應該是找到了某種辦法,可以穩定進入異域中的選定‘場景’,甚至能提前判斷從其他入口進入的人會進入什麼場景。當然,也不排除是純粹的巧合,但這個概率太低了。
“帝君之遺,帝君幻夢————所有這些情報都圍繞著一個‘帝君’,卻不知道這‘帝君’到底是何方神聖……“
於生說到這頓了頓,不由得再次扭頭看向玄澈: “你們太虛靈樞真的沒有這方面的傳說嗎?比如某個上古大能之類的,死後遺產能化作秘境的那種……”
玄澈從剛纔就一直微微皺著眉,聽得極爲認真,但此刻還是一臉凝重地搖了搖頭。
“如果真有這種大能,我肯定是知道的,”他沉聲開口, “而事實上,別說‘死後遺產化作秘境’這種事了,我甚至不曾聽過太虛星上哪位老祖曾有‘帝君’這麼個稱號。”
“啊?壓根沒有出現過‘帝君’這麼個稱呼嗎?”於生這次是真有點意外了, “我還以爲這是你們搞修仙的挺常見的一個名號??”
“沒有啊,”玄澈一臉奇怪, “你是從哪來的這個印象?”
於生:“……”
他想了想,實在沒好意思告訴對方這是自己從小說裡看的————而且他自己都經常在小說裡這麼寫…
情報有限,衆人的探討與猜測也一時間沒了方向,艾琳見狀左右看了看,抓抓於生的褲腿,又擡手指著周圍散落的其他幾具黑衣屍體: “那你乾脆把剩下這幾個也一塊問了吧,趁熱乎。”
於生眼角不禁一抽: “怎麼不管啥樣正常的話題到你嘴裡過濾一遍都跟摻了開塞露似的……”
“你這話比我還牙磣呢啊,”艾琳四手叉倆腰,挺著胸理直氣壯, “而且你這種人死之後還摁著魂審的能力到底哪正常了我問你?”
於生仰頭看看天,尋思著這矮冬瓜說得對。
然後他就把現場的每一具屍體都挨個問了一遍。
整個過程對他而言很長,但對艾琳等人而言也就過了片刻功夫————他們就看於生在每一具屍體面前站住待了那麼一兩秒鐘,很快便又走了回來。
胡貍注意到了於生臉上略帶失落的表情: “恩
公,沒收穫嗎?”
“哎,情況一個比一個差,”於生嘆了口氣,“被露娜擊殺的,靈魂都已經燒盡,被你和艾琳打敗的,基本上只剩下了幾句渾渾噩噩的囈語,也就剛纔那個被玄澈一掌拍死的,至少還勉強清晰地說了幾個關鍵詞。”
艾琳聽著呆了呆,扭頭看了玄澈一眼,滿臉感慨: “還是得醫者仁心啊。”
於生: “……神TM一掌拍死也算醫者仁心!”
艾琳: “擱咱們幾個裡確實算,好歹剛拍死的時候還栩栩如生的。”
玄澈在旁邊聽著表情是越來越微妙,總覺得這話題走向有點詭異,但開口也不是不開口也不是,就只能尷尬地笑笑,然後生硬地轉移了話題: “無論如何,這些屍骸最好也送回去,蘊靈峰上有許多驗屍高手,雖然沒有於先生這般通神的本事,但或許也能從這些人的屍體上查到些蛛絲馬跡,再加上之前抓到的那個活口……未必就不能搞清楚那所謂‘帝君’究竟是何來頭。”
“行,我再給你開個門,”於生點點頭,便隨手又拉開了通往闕雲宮的大門, “你過去招呼幾個人過來一起搬吧。”
很快,那些黑衣修士的屍體便都被送往了千峰靈山。
於生則在處理完這件事之後漫步來到了那些傾頹在黃沙中的“陷陣巨神兵”附近。
他伸手觸碰著這些巨型機關人身上的甲冑,目光又掃過它們那龐然威嚴的身軀,被黃沙掩埋的機關人偶在天地間沉默著,一張張被鋼鐵覆蓋的面孔中彷彿緊緊封鎖著千百萬年的秘密,空氣中亦瀰漫
著一種沉寂中略顯荒涼的氛圍。
甲冑冰冷,觸感粗糙,異域中時空異常,誰也說不清這些龐大的“士兵”已經在這裡掩埋了多久,只是看著它們這般完整而威嚴的模樣,於生甚至有一種錯覺,覺得它們彷彿隨時可以再甦醒過來,可以再重新踏上戰場。
有這種感覺的顯然不止他一個。
“總覺得這些大傢伙隨時可以再動起來啊,”仍然維持著妖狐形態的胡貍也走了過來,用嘴筒子頂了頂於生面前的那臺陷陣巨神兵, “外表看著一點損傷都沒有。”
“我已檢查過其中幾具機關人的內部,”玄澈在一旁說道, “倒不是空殼幻象,裡面確實是有著機關結構的,只是其核心複雜古怪,看不明白原理,也不知還有沒有啓動的可能。”
於生思索了一下,冒出個想法。
他回頭看向不遠處正在待機的人工聖女: “露娜,戳我一刀。”
露娜反應了一下,呆呆地擡起頭,好像一下子有點懵,片刻後才走過來,語氣中滿是遲疑: “……要戳死嗎?”
於生差點被她這一句給噎死: “……想啥呢,我讓你幫我放點血!你在旁邊我就懶得自己捅自己了!”
露娜這才明白過來————畢竟是團伙裡的新人,雖然被於生的血液影響最深,但她顯然還不夠熟悉旅社的“工作流程”,不過她適應起來倒是挺快的,確認了於生的命令之後就立刻擡起手,眼都不眨()地手起刀落,就給於生手上劃了好長一道口子。
速度之快,於生甚至都沒感覺到疼痛。
然後他就直接把手按在了那陷陣巨神兵的外殼上。
鮮血汩汩流出,又如滲入海綿般迅速被那冰冷粗糙的甲冑吸取。
艾琳見狀立刻小聲嘀咕著: “我就說有健康且適度的血光之災吧。”
玄澈則沒吭聲,只是微微睜大眼睛,看著於生這些神奇的“操作”。
……怎麼說呢,咋看咋像個邪修。
但因爲太能打了而且是自己人,那隻能說是有思路有特色有主觀能動性的創新型名門正派。
片刻之後,於生收回了手,擡頭看著面前的“陷陣巨神兵”眉頭微皺。
艾琳立刻反應過來: “啊,出什麼狀況了?”
“感覺……跟正常情況不太一樣,”於生仍然皺著眉頭,神色間滿是疑惑, “血確實是被什麼東西給吸收了,但我沒有從這些‘巨神兵’身上感覺到任何‘聯繫’,相反,我只覺得這些東西背後一片空洞,就好像……那些血液落入虛空了似的。”
一邊說著,他一邊又伸手敲了敲那巨神兵的甲冑。
實實在在的觸感從手指上傳來,這東西確實是存在於此的。
那自己剛纔放出去的血哪去了?
於生又走向其他幾具陷陣巨神兵,如法炮製了數次。
結果仍是一樣,他的血被吸收了,卻沒有和這
些龐大的機關人偶建立起任何聯繫。
一種龐然而模糊的空虛感則在那些血液消失的瞬間隱約傳來————雖然只持續了剎那。
於生的眉頭越皺越緊,一些越發大膽的猜想不由自主地在心底躁動升騰。
胡貍注意到了於生表情中的變化: “恩公,你想到什麼了?”
“……要麼,那些血是真的‘憑空消散’了,要麼,是它們流向了一個更龐大的東西,”於生擡起頭,目光彷彿穿透了眼前這些被黃沙掩埋、披堅執銳的威嚴身影, “非常非常龐大,龐大到這麼點血建立起來的聯繫還不足以傳回任何有效的情報,龐大到一眼難以窺見全貌??”
胡貍慢慢伏下了身子,臉頰蹭著於生的身子,尾巴也捲了過來。
於生回頭看了一眼蹭過來的大妖狐。
“……額,你炸毛了?”
“恩公你說得怪嚇人的。”胡貍說著,又挪了挪身子,好像想努力把自己蜷縮成個狐貍球躲在於生身後————但她一個嘴筒子都比人高。
於生: “……”
稍微無語了一下,於生深深吸了口氣,一邊rua著大妖狐臉頰上的絨毛一邊回過頭: “咱們先從這地方出去,在這片異域裡待的時間已經夠長了。”
胡貍立刻“噢”了一聲,眨眼間變回人形。
於生哭笑不得地看了這姑娘一眼,便隨手拉開了一扇通往外界的大門。
門外正是礦山公園那道斜井入口附近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