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房間中的審問還在進行著，而越來越多驚人的真相則隨著時間推移逐漸浮出了水面。

一條時間脈絡在於生和百里晴眼前漸漸清晰起來。

關於“世界病入膏肓”的理論，是崇聖隱修會從一開始就有的概念，而他們後續(xù)針對晦暗天使的一切行動與研究，則起步於十七年前那座神秘的“阿達爾巨坑”，以及在坑底發(fā)現(xiàn)的天使遺骸“無影骸骨”，在研究中，他們認爲晦暗天使的碎片，即“天使觸媒”可以用於“治癒”這個世界，而阿達爾巨坑中發(fā)現(xiàn)的天使觸媒活性已經消退，於是他們又把主意打到了安卡艾拉身上……

而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爲了獲得安卡艾拉的“天使觸媒”，他們在交界地潛伏了整整十年。

“你們是從哪裡得知了‘安卡艾拉’的存在？”

陰影中，審訊人員的聲音平靜響起，這聲音中蘊含著強大的靈性威能，不斷削弱著那名隱修會教徒的精神力量，讓他只要開始回答便很難再重新構築起心理防線。

“……情報來自天使教徒，一次很久以前的交流。”

“你們和天使教派達成了合作？”審訊者微微向前傾了傾身子， “你們想要晦暗天使的‘遺骸’，這對於天使教派而言是不可接受的褻瀆之舉，他們會願意把‘主’的秘密告訴你們？”

“我們確實存在分歧，但這不意味著我們就不能相互利用，”椅子上的邪教徒耷拉著腦袋，慢慢開口， “況且他們並不知道‘天使觸媒’的真相————我們將其解釋爲晦暗天使留下的某種‘饋贈’，而隱修會希望得此饋贈，除此之外沒有透露任何細節(jié)，他們便誤以爲隱修會也有了皈依之意，於是欣然合作。”

“哦，所以你們還欺騙了自己的‘合作伙伴’？”

聽到這句話，椅子上臉色慘白的男人臉上竟浮現(xiàn)出了一縷笑容，他搖著頭，語氣中帶著嘲弄： “欺騙？天使的聲音早就燒燬了那些天使教徒的理智，本就是充滿缺陷的凡人，現(xiàn)在更是連靈魂中都生了膿瘡，我們對他們的欺騙反而是種救贖……對，那不是欺騙，那是在把他們從錯誤的道路上拉回來。而且我們真的欺騙了嗎？晦暗天使死後的殘骸爲什麼就不能算是祂們的‘饋贈’呢？說到底……那是一份禮物，只不過贈送者並非自願罷了。”

“好吧，我們不討論這部分細節(jié)，”審訊者搖了搖頭，顯然對兩個邪教團夥之間的坑蒙拐騙並沒什麼評判的興趣，“那麼下一個問題————當時安卡艾拉還活著，只是處於封印狀態(tài)，你們怎麼確定自己就能得到祂的‘天使觸媒’？要知道，在這次事件之前，沒有人能想到會發(fā)生‘天使墜落’這種情況。”

這一次，椅子上的邪教徒突然沉默下來，過了兩三秒他才用有些異樣的語氣緩緩開口：“我們沒想到會發(fā)生‘天使墜落’。”

“嗯？”

“我們盯上安卡艾拉只是因爲祂可能是已知的、最虛弱的晦暗天使，而且是唯一一個處於封印狀態(tài)無法移動的，所以可以作爲研究對象————儘管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甚至都不知道祂具體被封印在什麼地方，”那邪教徒慢慢說道， “在我們最好的預期中，也只是安卡艾拉會被那些天使教徒釋放，而交界地會爲此拼死一戰(zhàn)，以交界地的力量，即便無法對抗安卡艾拉，你們應該至少也可以擊傷祂，就像當年阿爾格萊德人嘗試在邊境地區(qū)擊殺‘美神’的那場戰(zhàn)役————而在這個過程中，或許會有‘天使觸媒’產生……”

站在觀察窗後的百里晴再次按下了按鈕：“所以，你們原本就只是想等個渾水摸魚的機會，想要等交界地和安卡艾拉兩敗俱傷的時候採集一些從晦暗天使身上脫落的碎片而已？”

她這邊話音剛落，在於生身旁安靜了好一會的艾琳就嘀咕起來： “好嘛，從渾水摸魚變成渾水摸於了……讓他們瞎摸！”

於生一指頭戳在小人偶腦袋上： “你這點聰明才智全用在諧音梗上了是吧？”

而在隔壁的審訊室中，那椅子上的邪教徒並未聽到於生與艾琳的聲音，他只是露出一絲複雜的苦笑，慢慢點了點頭： “是的，這就是我們一開始的打算，因此當‘天使墜落’突然發(fā)生的時候，許多計劃都被打亂了，這也間接導致了……我們之後的暴露。”

審訊人員： “間接導致了你們的暴露？”

“簡單來講，由於天使墜落對空間結構本身的‘衝擊’，再加上我們對天使觸媒的瞭解不足，接觸和收容流程失誤……一系列原因導致了一次試驗中觸媒力量溢出，短暫擊穿空間，這才讓你們發(fā)現(xiàn)了‘深層界城’的存在————也就是你們所說的‘霧中城’。”

觀察窗後，於生和百里晴在聽到這句話時下意識對視了一眼。

於生瞬間想到了那片“濃霧異域”是如何突然出現(xiàn)的———毫無預兆，但在其入口第一次開啓之前，開啓點附近曾出現(xiàn)過一系列頻繁而短促的“震顫”，完全不像是正常的異域開啓特徵，倒像是某種人爲的“干擾”……

而那正是在天使墜落之後不久發(fā)生的事。

“原來是這樣？”他輕聲自言自語道。

那這麼看來，當時“霧中城”初次開啓時那一系列的短促“震顫”倒很可能不是在嘗試開啓異域，而是試驗失誤的隱修會教徒在徒勞地嘗試把異域關閉？只是他們明顯低估了“天使觸媒”的“擊穿”力量，上百次泄露與封堵

的對抗之後，霧中城還是開啓並捲了個人進去……

倒黴的大侄子對此居功至偉。

心中泛起了對鄭直的短暫同情，於生的注意力緊接著便又被揚聲器中傳來的聲音吸引。

隔壁的審訊室中，再次響起了審訊人員低沉的嗓音： “關於‘霧中城’，或者按你們的說法，叫‘深層界城’，你都知道些什麼？這座異域是怎麼生成的？”

“我，我不是很清楚……真的！”那邪教徒說道，似乎在努力讓自己的話聽上去更可信一點， “我只是遵照命令乘上了‘秩序支柱’，但在我們來之前那地方就已經存在了，可能只有賢者或者更高一級的人才知道那片異域是怎麼回事……我只知道那片異域範圍非常大，甚至好像有整個交界地那麼大，是的，無邊濃霧中另有一整個‘交界地’，就在現(xiàn)實中交界地的‘底下’……”

觀察窗後，於生等人面面相覷。

“媽哎……”艾琳撓了撓臉頰， “還真這麼離譜啊？甚至都不只是界城了，連界城外面的區(qū)域都有？”

“交界地人傑地靈的程度又提高了，”於生看了百里晴一眼，攤開手， “合著你們這原來是‘二樓’？”

百里晴沒有說話，只是臉色隱隱有些晴轉多雲。

特勤局眼皮子底下的秘密，交界地人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到頭來竟然是從一個隱修會邪教徒口中說了出來……這顯然讓一貫清冷淡漠的她都感到了非常不快。

於生看著已經變成百里多雲的局長姐姐，明智地決定不繼續(xù)跟她開玩笑了。

而後過了兩秒鐘，百里多雲似乎稍微整理了一下心情，臉色終於恢復如常， 同時再一次按下了按鈕： “所以，你們當初就是通過‘霧中城’這個隱藏在現(xiàn)實世界之下的‘渠道’，從我們的回收小組眼皮子底下偷走了‘天使觸媒‘？ ”

她所指的，正是之前天使墜落事件發(fā)生之後，在郊區(qū)神秘失蹤的那塊安卡艾拉水晶。

然而審訊室中的邪教徒卻搖了搖頭。

“嚴格來講，那不是我們‘偷’走的，而是它主動掉進來的， ”他慢慢說道， “那塊水晶直接砸穿了現(xiàn)實世界與深層界城之間的屏障，短暫形成了一個擊穿點……我說過的，天使觸媒有非常強大的‘擊穿’特性，即便不進行刻意激發(fā)，它也有概率釋放出這種力量。

“我們當時其實根本沒想採取任何行動，因爲天使墜落打亂了所有的計劃，而特勤局的反應比我們想的要快———預期中的混亂並沒有發(fā)生，所有視線都緊盯著天使墜落這件事，界城外面的曠野上還到處都是你們的哨站和監(jiān)控點，我們根本沒有機會去回收掉落在外面的天使觸媒……但誰也沒想到，會有一塊水晶直接掉進了濃霧中……”

“然後你們就撿回去了？”

百里晴對著話筒說了一句，同時又回頭用有些古怪的目光看了於生一眼。

她顯然是想起了當初於生說的一句話————

路過的時候看見路邊坑裡有個閃閃發(fā)亮的玩意兒順手揣兜裡的也不是沒有……

於生能說啥呢，他也想起了自己當初的一句無心之言，這時候也只能尷尬地撓撓頭髮：“情況還是跟我當初說的有點區(qū)別的嘛，那水晶那麼大，他們應該揣不進兜裡……”

百里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