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回頭去看,杜藍也知道攬住她的腰的人是誰。那熟悉的溫熱的氣息,除了葉嘯樓,又還能是誰呢?
至於另外的兩個人,也是杜藍很熟悉的。
“誰敢傷我葉子龍的孫媳婦?”葉老太爺清瘦的身形如一棵蒼松般挺立在小山城上,雙袖還在微微地晃動。剛纔,就是他擊退了襲向杜藍的黑衣人。
“誰敢傷我杜齊的孫女?”杜齊威風凜凜地大喝了一聲,將手中的酒瓶遞到杜藍跟前,嘿嘿笑道:“藍兒,爺爺不是早就跟你說過,叫你一個女孩子家少玩這些危險的東西。你看看,剛纔要不是爺爺我眼疾手快,就算你能保住一條小命,臉上被化屍水這麼一淋,你也不用再出來見人了——唉,可惜了我這半壺美酒,現在不能喝了……”
葉嘯樓把杜藍摟在身側,神情複雜地看著花陀,嘆氣道:“花兄,沒想到真的是你!”
花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葉嘯樓,過了好一會兒,才苦笑道:“葉兄,你怎麼會來?”
葉嘯樓的神情冷得像冰一樣,輕輕地揚了揚眉,緩緩地道:“花兄,我寧願是老爺子說錯了,也不想看見今天在這裡的人是你。”
杜藍終於從呆滯的狀態中恢復過來,立刻將身體輕輕地一扭,便從葉嘯樓的懷裡掙脫出來,飛快地撲向花奴:“花大哥,花大哥,你怎麼了?”
花奴由於剛纔緊張杜藍的安危,頭上的血流得更急更快,此時見杜藍已經有了救兵,心情一放鬆,眼睛便慢慢地閉上了。
“花大哥——花大哥——你醒醒呀!”杜藍一邊眼淚汪汪地大叫,一邊手忙腳亂地又摸出一把藥來,也不管是藥丸還是藥粉,只是拼命地往花奴嘴裡塞。
葉老太爺有點擔心地小聲問杜齊:“喂,我說老杜頭,你說你家這丫頭渾身上下都是毒,她這該不會是想毒死他讓他少點痛苦吧?”
杜齊白了葉老太爺一眼,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回答道:“你放心,老夥計,藍兒丫頭她精著呢,就算是閉著眼她也不會拿錯藥。”——自從杜藍誤食自己配製的泄藥以後,她便將自己身上的藥品都用特殊的方法歸了類。毒藥是毒藥,解藥是解藥,傷藥是傷藥,雖然看似凌亂,但她卻再也沒弄錯過。
葉嘯樓只是默默地看著杜藍的動作,腳下不著痕跡地移了一步,護在了杜藍身畔。
花陀望著葉老太爺和杜齊無奈地苦笑:“沒想到我有這等榮幸,竟然能引得昔年的‘盜聖’、‘武聖’再度出手。”
葉老太爺神情冷肅地說:“花小子,你作爲‘醫聖’的傳人,本有大好的前程,爲何卻好好的神醫不當,當起了殺手頭子?”
杜齊卻走到杜藍身旁查看了一下花陀的傷勢,輕輕地拍了拍杜藍的肩膀道:“藍兒,他……傷成了這樣,恐怕是不行了。”
杜藍的眼淚撲簌簌地滴落在花奴的臉上有胸襟上,哽咽著大聲道:“誰說的?花大哥他一定有救……一定有救的!”
花陀往這邊看了一眼,咳出一口黑血後,擡袖擦了擦嘴角,淡淡地道:“頭骨盡裂,而且你的穿心散毒直接侵入了他的大腦,便是神仙也難救了。”——看來,他也只是驅出了一部分穿心散的毒性,不然,葉嘯樓也不可能這麼容易就能將杜藍毫髮無傷地從他手裡奪回來。
杜藍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穿心散並不是她配出來的毒藥,而是她的師父——妙法庵的妙玉師太親手配製的。妙玉師太把這一粒穿心散交給杜藍時就說過,此毒之所以名爲穿心,就在於見血即穿。當中毒的人同時受了外傷時,毒性的發作會加快一倍,藥效也會同時翻倍。當時,如果不是杜藍及時給花奴服了解藥,恐怕這會兒他早已經到了閻王殿上點過名了。
但是,花奴是爲了救自己才傷成這樣的,杜藍看見此時滿臉是血,早已不復絕代風華的花奴,想起他對自己的幾次相救和溫柔相待,眼淚便又嘩啦啦地流了下來。
“爺爺,我們帶花大哥回去找我師父吧,她一定有辦法的。”杜藍眼巴巴地望著杜齊,脆弱得像個無助的小女孩。
“藍……兒……”也不知是聽到了杜藍的哭聲,還是感覺到了杜藍灑落在他臉上的眼淚,花奴已經閉上的眼睛又慢慢地睜了開來:“藍……兒……”
“花大哥,你想說什麼?”杜藍忙用衣袖擦了擦眼淚,彎下腰去聽花奴說話。
花奴的眼神又已經開始煥散,氣息也越來越微弱,彷彿拼盡了最後一絲力氣,這才吐出幾個字來:“別……傷……我……大……哥……”
杜藍聞言,不由得有些發呆,恨恨地望了一眼神情冷漠的花陀,又氣又急又擔心地道:“花大哥,他把你害成這樣,哪裡還有半分兄弟之情?如果你……我一定要替你報仇的。”
花奴的嘴角輕輕地扯動,似乎是在笑。他知道杜藍沒說出來的那幾個字指的是什麼。
“藍……兒……就……算……我……求……你……”花奴說了這兩句,剛剛凝聚起來的目光又開始煥散,聲音越來越小,眼看只剩最後一口氣了。
杜藍的眼淚又開始“啪噠啪噠”地落下,她輕輕地點了點頭,哽咽道:“好了,我知道了,花大哥你別再說話了,你一定要堅持住,咱們快馬加鞭回燕京,我師父她一定能救你。”
“不……不……用……了……”花奴斷斷續續地低聲道:“藍……兒……以……後……我……不……能……陪……著……你……了……”
“花大哥,你別說了。”杜藍再次用袖子狠狠地擦了擦眼淚,一咬牙又摸出一把亂七八糟的藥想往花奴嘴裡塞。
“等等。”葉嘯樓按住杜藍的手,在杜藍婆娑的淚眼中,從腰間掏出了一個只有拇指大小的白玉瓶。他將白玉瓶放進杜藍手心,淡淡地道:“用這個試試。”
看見這個白玉瓶,杜藍只覺得有些似曾相識。等到她疑惑打開瓶塞聞到那陣異香時,立刻驚喜地大叫:“生生造化丸!”
杜藍手腕一翻,一粒赤紅如火的藥丸便落入了她的掌心。將藥丸塞進花奴嘴裡,杜藍欣喜地道:“花大哥,快吞下去,你有救了。”
煉製生生造化丸確實很難,根本沒有多少人知道它的配方。這種藥因爲有些犯天忌,不僅原料複雜,更是必須要用天山雪峰之水爲引,以紫晶砂陶爐爲藥鼎,歷經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練製成功,中間的火候不能有一點差池,否則丹藥便毀了。不過,生生造化丸的藥效也確實非凡。不管多重的內傷外傷,但凡還有一口氣,服下此藥,雖不說立刻起死回生,但保全一時性命卻絕對沒有問題。
看見花奴吞下了藥丸,杜藍一直緊繃著的心終於放鬆了一點。她又哭又笑地抱著花奴低喊:“花大哥,你有救了。你堅持住,我這就帶你回燕京。”
“我陪你一起去。”葉嘯樓的聲音雖然有點懶洋洋的,但卻透出一股毋庸質疑的堅決。
杜齊和葉老太爺互相對望了一眼,杜齊便訕訕地站起身來道:“嗯,小樓,你送藍兒他們回燕京,我陪老夥計處理這幫謎城的混蛋。”
葉老太爺也捋著鬍鬚笑道:“那個半死不活的花小子你放心,老夫不會殺了這個花小子,只是想找他解釋幾個疑問。”
生生造化丸果然有奇效。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剛纔還奄奄一息的花奴,頭上的血止住了,眼神又漸漸凝聚起來。
“走吧,先救了他再說。”葉嘯樓將杜藍拉在旁邊,自已將花奴抱起來就走。
“嘯樓——”花陀突然開口叫住了葉嘯樓,看見葉嘯樓停下了腳步,這纔有些遲疑地道:“謝謝你救了他。”
葉嘯樓眼神鄙夷地看著花陀,冷冷地道:“他真是你的親兄弟?而你卻可以見死不救到這種程度——從今以後,你不再是我的兄弟。”
花陀看見葉嘯樓冷冰冰的眼神,呆了片刻,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我本來就不想當你的兄弟!嘯樓!嘯樓!我做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呀!”
“爲了我?”葉嘯樓冷冷地看著花陀。
花陀情緒一激動,本來已經基本壓制住的穿心散毒素又開始亂竄。張口噴出一大口黑血,花陀突然笑了起來,笑得整張臉都扭曲了:“如果不是因爲你,我怎麼會建起謎城?我不要你身邊有任何女人……我不能讓任何女人搶走了你的心……我甚至讓花奴來引誘你,就是希望你能先接受他,然後再接受我……”
葉老太爺和杜齊都愣住了。杜藍的眼睛睜得圓圓的,也被花陀的這番話給嚇著了。只有周圍那些或躺或坐的黑衣從,似乎早就知道內情,反而鎮定得很。
“花兄,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葉嘯樓皺了皺眉頭,臉色黑得像鍋底。
花陀的眼神突然變了。他看向葉嘯樓的目光變得有些癡迷而瘋狂,嘴裡喃喃地道:“嘯樓,難道,這麼多年了,你都沒有發現,我愛你勝過任何人?我所做的這一切,全都是爲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