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三禮很快就開始了, 接生婆子抱出了一個錦被包裹著的小兒, 過來讓衆人圍觀。衆人紛紛讚不絕口, 誇得簡直天上有, 地上無。
惹得陸瑯瑯好奇心大起。待接生婆子將那嬰兒抱到她的面前讓她看時, 陸瑯瑯差點兒被嚇得倒退一步, 那孩子紅彤彤的臉,皺皺巴巴, 頭頂稀疏點點的頭髮,看起來像個小猴子。
這也叫雪□□嫩, 這也叫菩薩座前的童子?!
陸瑯瑯此生頭一次覺得詞窮, 不知該如何誇起。饒是她急智過人,攪腸刮肚,最後想出了兩句, “這孩子一看就聰明,日後必定學識過人, 是個孝順孩子。”
洛王妃笑得合不攏嘴。
陸瑯瑯卻笑得有點苦哈哈, 感覺自己終於走進了京中婦人的圈子, 也可以睜眼扯些毫無意義的瞎話了。
有洛王府的下人捧上來一個碩大的銅盆。
洛王妃的親家母便第一個上前,用金勺舀了一勺水, 填入盆中, 然後放了一個金項圈在銅盆裡面, 口中笑吟吟的說著些吉祥話。景泰公主也隨在其後,丟了一對鏤空金鐲在盆中。
陸瑯瑯心裡哦了一聲,原來這就叫添盆啊。輪到她的時候, 她也有學有樣,添水之後,直接放了一塊足有成人拳頭大的金鎖在盆裡。
接生婆子笑得比洛王妃還高興,一會洗三之後,這盆裡的賞賜,可都歸了她。
衆人添盆結束,那婆子解開小兒的包裹,嘴裡唱著洗三的吉祥話,沾了點銅盆裡的水給小兒洗了洗小腿,便連忙又擦乾了,準備裹好。
可就在這個時候,窗口傳來了嗡嗡的聲音。
陸瑯瑯回頭一看,不由得也色變。一羣足有兩個指節長的細腰蟲從窗口飛了進來。數量極多,看起來像一朵烏雲飄進了屋裡。
直奔著那水盆就去了。
一屋子人全都慌亂了起來。便是那慣做了活計的接生婆子都看得頭皮發麻,也顧不上給孩子繼續包裹,扯了身上的汗巾子,朝著那些蟲子就撲打了起來。
陸瑯瑯眉頭一皺,心想這婆子可真糊塗,趕緊避開也是好的。她一把扯過一塊撲在桌子上的紅色綢緞,在空中一揮,然後一下子把孩子從頭到尾腳都蓋住了。口中呵斥道,“你還不趕緊離開,懷裡孩子要緊。”
那接生婆子這才醒過神來,顧不上自己,忙用那紅色的錦緞將孩子從頭到腳都蒙好,抱著孩子就往後面跑。
有幾隻黑蟲往婆子離去的方向追了追,但是似乎屋裡有更吸引它們的東西,在空中打了個轉兒,又回來了。
廳中不少夫人嚇得花容失色,平日裡只恨自己身上的薰香不夠名貴,不夠誘人。可此刻,恨不能將身上的香包和香漏全都丟開纔好。
陸瑯瑯自方纔的動作之後,就沒再動。她直接就看向了景泰的方向。
景泰也沒動,端坐在那裡,手裡捏著一塊帕子,半遮在臉前,似乎也在防備著那些黑蟲。可是陸瑯瑯看得清楚,那些蟲子到了她身前兩三尺的距離,就掉頭飛走了。
陸瑯瑯冷笑,難怪讓陳妜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往她面前湊呢,只怕陳妜身上就被景泰放了引藥,便是在她身邊待上一會兒,她身上就可以被染上。
陸瑯瑯站起了身,往外面走去。
那羣黑蟲不知爲何,竟然多數都跟著陸瑯瑯出去了。
廳裡衆人都慌亂成了一團,除了景泰公主,竟然沒有幾個人發現。
不多一會兒,那廳裡的黑蟲胡亂飛舞了一會,都落在了那銅盆的邊上。有一個婆子大著膽子,用桌布飛快地將銅盆蓋了起來。廳裡這才安靜了下來。
洛王妃這才鬆了口氣,定了定神,“大家可都無事?”
衆人雖說被嚇得不輕,但是並沒有人被叮咬。忙七嘴八舌地回道,“無妨,無妨。”
洛王妃的一顆心這才稍稍放下。
有人便說,“剛纔虧是歐陽夫人反應地快,把小公子蓋住了……咦,歐陽夫人人呢?”
洛王妃嚇得一下子站了起來。
然後,就看見素奈慘白著臉跑了回來,“洛王妃,我家夫人被蟲子叮了。”
“什麼?”洛王妃嚇得連忙往外走,“快領我去看看。”陸瑯瑯要是在她家出了事情,歐陽昱還不得把她家給夷爲平地!
洛王妃跟著素奈跑出去了,景泰也站起身來,“今日既然事出意外,王妃難免招待不週,各位還是先請回吧,我代王妃給各位賠個不是。”
衆人被嚇得不輕,見她這麼說,索性順水推舟,便向王府中人辭別離去。
景泰公主沒有站在那裡,而是跟上了洛王妃,去了陸瑯瑯那裡。
還在那個小花廳,陸瑯瑯已經躺在貴妃榻上昏迷不醒。
洛王妃一看,嚇得魂兒都沒了,“這是怎麼了。”
素奈低著頭看著陸瑯瑯,顫抖著聲音,“方纔不知道爲何,那些蟲子盡奔著我們來了。趕都趕不走,夫人頭臉、手上被叮了好幾口,剛避進屋中,就暈了過去。”
洛王妃忙命人去喊府中的醫師。醫師趕了過來,陸瑯瑯前面已經架起了一座屏風,素奈她們堵在了陸瑯瑯的身前,醫師只能看到一隻蓋著絲帕的手臂。
那醫師一摸脈相,便是大驚,“這位脈相奇特,若是因爲那無名黑蟲的關係,小的能力淺薄,實在無能爲力,還請速速請來太醫爲上。”
洛王妃慌里慌張,“那,那趕緊去請太醫。”
景泰公主突然出聲,“王妃,歐陽夫人是中毒,這一來一去的,請太醫過來,還不知要浪費多少時間。救人如救火,我看,還不如趕緊送進太醫署,讓太醫醫治。另外,趕緊派人進宮稟告陛下才是。”
洛王妃被她一提點,連連點頭,“你說的是,我這就請王爺進宮去向陛下回稟,我這就送歐陽夫人去太醫署。”
景泰公主道,“我也跟你一起去吧,遇上事情,也好有個商量的人。”
其實往日遇上事情,景泰公主倒也是這副常伸出援手的熱心腸。洛王妃心裡雖然覺得有點不妥,但也只好這樣了。
洛王爺一聽到後面發生這樣的事情,立刻拋下了客人,換了衣服就進宮了請罪了。
李霮得知這意外,不由得大吃一驚,連鑾駕也顧不上,換了身衣服,就趕向了太醫署。
一進陸瑯瑯所在的廂房,還沒等他開口詢問,屋裡一陣奇香撲鼻,身體一軟,就栽倒在地。
坐在陸瑯瑯牀榻邊的景泰這才擡起了頭來,笑盈盈地開口,“陛下,何必行此大禮?”
李霮眼中閃過怒色,他雖然登基時間不久,可是帝皇的氣度卻日漸強盛,便是此刻摔倒在地上動彈不得,也冷靜自持,絲毫不見慌亂。“歐陽夫人呢?”
景泰冷笑一聲,伸手將陸瑯瑯臉上的錦帕扯了下來。
陸瑯瑯的頭臉已經腫脹青黑,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貌。
李霮盡全力想掙扎著看到陸瑯瑯的樣子,“你們對她做了什麼?”
秦處安並不想見到陸瑯瑯此刻的容顏,待此間事了,他還想留著陸瑯瑯做他的禁臠。他伸手撿起那張錦帕,重新丟回了牀上,遮住了陸瑯瑯的臉。
“陛下對陸氏倒是情深意重,一聽她出了事,連密衛都不帶,就這麼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您這麼操心她,怎麼就不想想自己的安危呢?您這麼關心她,到底是因爲她是歐陽昱的夫人,還是因爲她本人呢?”
李霮雖然動不了,可是說話還可以,他冷笑,“你這個狼子野心的傢伙,果然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秦處安走到他面前,“我狼子野心,那你呢,出生不明的賤種,像只老鼠一眼茍且偷生,你有什麼資格做這個大寶的位置?”
李霮看向了景泰,“我出生不明,這還不得感謝你的母親。你這個忘恩負義的蛇蠍婦人,你的生母不過是個普通的宮人,生你難產,我阿婆見你可憐,纔將你養在膝下,可是你做了什麼?栽贓嫁禍,編造謊言,逼死了我阿婆,陷害平川侯府。我出生不明,難道不是你一手造成的?”
景泰的眼皮跳動了幾下,“原來,你都知道。”
李霮看著她,恨不能將她千刀萬剮,“是的,我一直都知道,所以對你母子格外提防,可是沒想到,今日還是中了你們的算計。”
秦處安得意地哈哈大笑,“沒錯,宮中自萬氏一事後,已經被你清洗了數回,宮中防衛更是全部換上了新人。我們確實難以動手。可是我們可以換個地方啊,這裡是太醫署,一個你幾乎永遠不會踏足的地方。這裡面,好多都是老人了,既然是在京都生活了多年的老人,與我們相熟就不奇怪了。陛下,你看,你到底不是在宮中和京都長大的,在鄉野之中長大的人,如何能理解京都的千絲萬縷的聯繫。就像是泥潭裡的泥鰍,如何能瞭解江河的壯闊?”
李霮望著他,終於吐出了一句完全不符合身份卻又言簡意賅、暢快淋漓的軍中經典,“放-你-娘-的狗-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