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叔，我向部領(lǐng)導反映，一定要追授您爲烈士……”清芳面對著鄭傑生的遺體，自言自語。

“家裡鄭嬸兒我會照顧的，我給她養(yǎng)老送終。”

“小妹子也該在警官大學畢業(yè)了，我給她安排工作。要是不想到警察系統(tǒng)裡來，我給她找別的工作，幫著她創(chuàng)業(yè)……”

“所有的一切我都會代您做了，您放心上路……”

旁邊的幾個同志悚然動容，悲從中來。這樣的絮語，比一場痛哭更讓人感到撕心裂肺。

……

最終，帶著鄭傑生的遺體，清芳和所有同志一同趕赴了首都。民航部門本來不想讓一具遺體登機，但是惹毛了一羣悲憤中的警棍，也不是好玩的。同時公安部也出面“協(xié)調(diào)”，要求民航部門“給予方便”，因爲那是一名烈士。

民航總局平時一直仰仗公安部門，絕對得罪不起。又聽說死去的竟然是一位一級警監(jiān)，而且是打黑除惡的任務中壯烈犧牲的，當即特例準許了。

首都機場，部領(lǐng)導親自接機。甚至，就連身兼國務委員、國務繁忙的孟部長都親自到場。一個個胸前綴著白花兒，肅穆而壓抑。

清芳在前，後面四名幹警擡著鄭傑生的靈柩，緩緩走到了接機對外的面前。清芳沉重的敬禮，部領(lǐng)導也同時敬禮。他們是給鄭傑生致敬，爲這位戰(zhàn)友送行。

直到葬禮舉行的那天，人山人海。不僅僅是警界，包括其他部門也來了不少的人。國安、暗影、龍組，這是經(jīng)常配合工作的單位，此外一些打過交道的部門或地方政府也都來了。暗影現(xiàn)在的三巨頭悉數(shù)到場，兩個將軍一個大校，大隊長程青虎，政委周東飛，總教官秀才。這樣的規(guī)格給外單位的人送行，以前從未有過，也表示出了對公安部的極大尊重。特別是事發(fā)地的晉中省，省政法委書記親自帶著公安廳長等人前來弔唁。對於鄭傑生在晉中的犧牲，他們表示出極大的愧疚。

清芳沒有紮在人堆裡，她陪著鄭傑生的老婆和女兒好幾天了。雖然處在悲痛之中，但鄭傑生的老婆還是勸清芳多休息一下，因爲她也知道清芳肚子裡還帶著孩子。清芳卻依舊陪著她們，一直等到鄭傑生骨灰進入公墓之後。清芳說到就會做到，直接認做了鄭傑生老婆的幹閨女。

倒是鄭傑生的女兒鄭露，神色似乎有些異常。以前，這丫頭對於父親的安排非常不滿。她從小到大學習成績很好，即便考取京大、青華等院校也極有希望。但是鄭傑生就是喜歡警察這個職業(yè)，硬是做主讓鄭露報考國家警官大學。毫無疑問，她那成績超出了警官大學幾十分。加上老爹又是公安部的一級警監(jiān)，自然在大學期間很不錯。但是，鄭露一直以來卻不喜歡這個由父親規(guī)劃好的職業(yè)。

但是現(xiàn)在，這個小姑娘的神色變得異常堅毅。在經(jīng)歷了喪父的痛楚之後，或許心境也變了。

“清芳姐，我馬上要畢業(yè)了，你們公安部招公務員麼？”鄭露眼神空洞的問。

“怎麼變主意了，以前不是不想做警察嗎？”

“我要把爸爸的事業(yè)繼承下去，不讓他走的遺憾。”

“別勉強自己，畢業(yè)還有幾個月，還有考慮的時間。”清芳擔心這丫頭是一時衝動。

“我想明白了。”

“那好。”清芳也大膽做主了一回，“即便沒有招錄計劃，我就讓部裡增加招錄計劃！即便你考不上，我就是破天荒的走後門，也得讓部長把你招錄進來！”

這樣的走後門，或許是大家最能同情的“徇私舞弊”。假如說一個正廳級的警官因公殉國，用自己的鮮血換來子女的就業(yè)，估計這種事情即便說出去，社會公衆(zhòng)也沒有什麼意見。

但清芳還是想得多餘了，後來鄭露以極其優(yōu)異的成績，獨立考取了公安部的這個職位。她本來腦子就好使，成績也突出，加上一股子勁頭瘋狂的準備考試，這樣的結(jié)果並不太意外。唯一意外的是，招錄進公安部之後，她非要請求調(diào)任到打黑辦工作。對於烈士的遺孤，部領(lǐng)導很關(guān)照，但寧有信還是說：這個部門危險，不適合女孩子。可鄭露只說了一句話：清芳姐不也是女警官嗎？而且還是打黑辦的領(lǐng)導。

熬不過鄭露的堅持，寧有信就決定把她調(diào)過去。只是暗中要求清芳，一定要照顧好鄭露。

後來，這丫頭帶著一股拼命的勁頭，加上清芳的扶持和照顧，還真的幹出了出色的業(yè)績。繼李清芳之後，打黑辦又出來一個風生水起的暴力警花妹。有人後來曾戲言：打黑辦這個極其專業(yè)、暴力的部門，似乎很有女人緣。

這些，也只是多少年後的事情了。目前，打黑辦卻有另一件比較重大的事情發(fā)生了。

就在鄭傑生葬禮之後的第二天，寧有信把清芳喊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情緒調(diào)整過來沒有？”寧有信問。

“好多了。看到鄭主任被送進公墓的那一刻，看到了大批警界烈士的墓碑，很多東西忽然想通了。幹咱們這一行的，以這種方式進入那裡，其實也是一種榮譽。”清芳這是肺腑之言。

“想通了就好，逝者已矣，咱們這些活著的人，心思還是要儘快迴歸到工作上來。”寧有信說，“這次任務的損失很慘重，除去傑生同志，地方上也有二十名同志壯烈犧牲了。不過總體來看，戰(zhàn)果還是相當大的。‘基本’打掉了這樣一個巨大的潛在黑勢力，是打黑辦本年度工作的一項重大突破。而且從虞家陸陸續(xù)續(xù)搜出的實物，加上已經(jīng)查出的一些秘密地下產(chǎn)業(yè)來看，給國家收回了上千億的非法資產(chǎn)！這是一件大功勞，部裡面研究同意了，給所有參戰(zhàn)的同志記功。對於打黑辦和晉中省公安廳、平遙縣公安局等部門單位，榮記集體功。”

這是應該的。多少年沒有發(fā)生過一次死亡二十名警察的大案了，哪怕只是爲了撫慰人心，也該如此。不過部領(lǐng)導刻意忽略了當?shù)厥泄簿郑驙懭舨皇浅霈F(xiàn)了市政法委書記虞百祥那個敗類，鄭傑生應該不會犧牲。這代表了公安部的一個態(tài)度。

“同志們的功勞在那裡擺著呢，應該。”清芳點頭說。不僅僅是鄭傑生，哪怕地方上那些從不認識的幾十個警察的死，也讓她很心酸。

“犧牲的同志，功勞自然是最高的，要追授。”寧有信說，“至於你，是活著的同志裡面功勞最高的一個。”

“別呀！”清芳很慚愧。

“在場的同志們都看到了，你一個女同志，懷著身孕還第一個衝進了那個村子，而且指揮也很得當。特別是被打掉的三十多個匪徒中，二十多個都是你自己幹翻的。你不要這個功勞，後面的同志們不敢接受榮譽。”寧有信說。這是實情，要是清芳不要這功勞，其他的警察自慚形穢，哪有敢上臺領(lǐng)獎的？但寧有信也感覺其中有貓膩，說，“你的槍法我知道，雖然進步很快，也算是不錯，但沒那麼神。”

辦公室裡只有他們倆，清芳也不想再裝了，老老實實的說：“其實，都是東飛打的……所以，我才覺得自己不配獲得這個獎。”

“即便沒有擊傷匪徒這一條，憑你帶著身孕首先衝進險地，指揮調(diào)度得力，也有資格獲得功勞。”寧有信說，“不過這件事已經(jīng)傳出去了，你也不要否認了，否則造成的影響不太好。而且部裡已經(jīng)把你作爲典型報出去了，要是再改口回來，也是自己給自己找難堪。這件事我和孟部長也都懷疑過，但孟部長也沒有準備調(diào)查。這是一件大案要案，咱們需要一個勝利、一個典型，激勵現(xiàn)有的警界隊伍，同時告慰烈士們的在天之靈。”

清芳硬著頭皮答應了下來，雖然是好事，但心裡酸溜溜的。

但是，更讓她酸溜溜的事情還在後面。寧有信說：“部領(lǐng)導班子還商量了一件事，關(guān)於你的職務調(diào)整。傑生同志走了，我也只是‘兼任’打黑辦的主任，現(xiàn)在等於打黑辦沒有了主持工作的同志。經(jīng)過部領(lǐng)導的研究，決定讓你接任傑生同志的職位，正式任命爲打黑辦副主任。”

正廳級巡視員，雖然級別很高了，但是個非領(lǐng)導職務。而打黑辦副主任是個實際職位，兩者差距不小。以前的清芳只能說級別到了，但是職務不到。現(xiàn)在倒好，一下子成了實職領(lǐng)導，而且是公安部裡極其暴力的一個部門。

“別，我可能做不來的。”清芳心裡有點懸乎。

“你做了這麼久了，一直以來的工作也很出色。雖然其中有東飛背後的支持，但無所謂，將來他還是會繼續(xù)支持你的。這次虞村的任務中，你的指揮調(diào)度做得很好，說明組織領(lǐng)導大型任務也是可以勝任的。”寧有信說，“此外，傑生同志走後，打黑辦的一級警監(jiān)也只有你一個。這個職位，你不接誰接？”

“我是二級警……啊？”清芳一愣，“給我提警銜？”

“立了大功，而且又要準備提拔你的職位，警銜肯定要給你提一級的。部裡馬上要提請總理批準。”寧有信說，“努力工作，別辜負了部領(lǐng)導班子的信任。全國範圍內(nèi)，你是唯一的一個三十歲以下的一級警監(jiān)，更是唯一的一個女一級警監(jiān)。這個警銜，僅次於我這個副總警監(jiān)了。多少雙眼睛看著呢，別鬆懈。”

清芳頓時感到肩上的壓力巨大。而且，有種如墜霧中的玄虛感。一級警監(jiān)？正廳級實職？這樣的身份，絕對壓制地方上任何公安廳長。就好像鄭傑生一旦到了晉中省，晉中省公安廳長林西軍哪怕掛著副省級的級別，也得老老實實過來聽從調(diào)遣。

這樣的職位，太高了；自己，也太年輕了。

沒有官職晉升的喜悅，反而有種淡淡的憂傷。雖然清芳以前的提拔也都有很多巧合，甚至是“喜感”，但是這一次的巧合，卻讓她感到無比的沉重。因爲自己即將佩戴上的一級警監(jiān)的警銜，是鄭傑生和多少同志們的鮮血鑄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