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氾遇那裡回來的眼線除了報告薄水一脈的遭遇之外, 還有一個任務,那就是搬救兵。
僅靠山水兩族,是無法和燭龍手下的各族精兵對抗的, 他們落敗是遲早的事。
森丘各大妖族平日裡雖然來往不多, 彼此之間可能還會有點小矛盾, 但是大問題上, 態度不可質疑都是一致對外的。
所以互相埋眼線什麼的, 也都是各族默許的行爲。
氾遇在薄水族地陷落之前,曾找到各族安插在那裡的暗線,讓他們帶著求援的書信回去。
只不過沒想到情況這麼嚴峻, 他們陷入困境之時,另外幾族也是各有各的問題, 七大妖脈幾乎沒有一個能騰出手來幫忙。
遊渺考慮考慮, 和邢伋商議之後, 決定派人前去援助。
這並非是他不知輕重,而是森丘各族之間息息相關,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脣亡齒寒。
邢伋沒有反對,但是也不算贊同,“我可以領兵前去支援,但是你怎麼辦?”
雖然有些話閉口不談, 遊渺卻是明白, 他這是擔心自己的安危。等到玄蛇一脈的精兵趕赴戰場, 後方無人, 妖皇殿很容易被人趁虛而入。
“讓青檀把小崽子和玄辰送到林芊羽那裡, 我想她應該能保護好兩個孩子。”遊渺說:“至於我,我陪你一起前往薄水族地。”
邢伋還是不放心, “可是你身上的毒······”
遊渺搶先回答他:“我有分寸,不會有事的。”
邢伋:“······”
遊所說的這個分寸到底怎麼樣,邢伋心裡沒底,但是也知道他絕不會對薄水與硊磈兩族袖手旁觀,衡量了一下把人留在妖皇殿隨時可能會被人傷害,以及一起上戰場,看得見摸得著,可以隨身保護這兩種選擇,果斷選了後者。
只不過事情想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並不簡單,計劃的第一步就受到了不小的阻礙。
遊寧和玄辰都不想離開,前者是因爲擔心遊渺和他親爹,後者則是嘴硬心軟,和師父分開那麼久好不容易重聚了,不太樂意就這麼走了。
玄靄:“不想走就跟你師父我一起上戰場,你這長度拿來綁繃帶正合適!”
玄辰:“······”
暗自咒罵了一句這什麼狗屁師父,他轉身去拉遊寧的手,“寧兒,別哭了,我們就是去借助一段時間,又不是不回來了。”
他都在妖皇殿借住那麼久了,不介意換個地方繼續借住。沒辦法,吃百家飯長大的,被沒良心的師父到處丟,早就習慣了。
給遊寧擦掉臉上的淚水,把人哄好之後,玄辰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塞到了遊渺手裡,一臉認真,“這是我和寧兒一起熬的藥,藥到病除,包治百病,你把這些喝了再上戰場。”
“好,我會的,放心吧。”遊渺握著布包,說著就要往懷裡放。
玄靄及時攔住他,“那是什麼藥啊你就接?小孩子胡鬧配出來的藥你都敢吃,是真的破罐子破摔,因爲中了毒連命都不打算要了,這麼折騰自己?”
遊渺還沒說什麼,一旁好不容易止住眼淚的遊寧聞言癟了癟嘴巴,眼眶裡又開始有淚水打轉。
玄靄:“······”
他連忙補救:“伯伯沒說你啊,小崽子最厲害了,熬出來的藥肯定吃不死人。”
玄辰順著衣襬爬到遊渺身上,哼了一聲,用尾巴拍開自家師父的手,很是不屑道:“有沒有胡鬧得試過才知道,妖皇你別聽他的,我說有用就有用!”
玄靄捋起袖子作勢要把他揪下來,“哎呦,小兔崽子還沒有出師就打算欺師滅祖了?今天我不教訓你一頓,我就反過來了叫你師父!”
手還沒有碰到玄辰,餘光就注意到遊渺把藥包解開了,狀若無意地看過去一眼,然後他整個人就呆住了,“這,這是·······”
他想說,這些藥看起來和他的珍藏的寶貝長得好像啊,連味道都一樣······但是直覺卻使得他嘴脣發抖,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不待他自己認清現實,只見玄辰咧開嘴一笑,笑容裡是滿滿的惡意:“沒錯,這就是你的那些寶貝!”
我的寶貝······
這四個字在玄靄腦海裡迴盪,且有聲音越來越大的趨向,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心痛的無以復加,趕緊雙手捂住了心口。
遊渺拿著藥包,看了眼邢伋,不知道如何處理的好。
邢伋咳了一聲,輕輕按住他的手,小聲說,“藥都熬好了,不吃多可惜。”
完全沒有身爲幫兇應有的心虛表現。
玄靄痛心疾首了許久才緩過勁兒來,他抹掉眼角的淚水,故作灑脫地對遊渺說:“一點藥材而已,我還能再種,吃就吃吧!”
最起碼現在確定,玄辰配的藥吃不死人,非但吃不死,還是大補。
在遊渺合上藥包之前,他不死心,非要再看看寶貝的遺容,結果扒拉著裡面的藥材,感受著其組合到一起散發出來的藥力,越扒越是心驚。
他的反應太怪,遊渺好奇詢問:“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難不成真的配成了一副毒藥?
玄靄搖了搖頭,一臉的呆滯,“沒什麼不對。”
遊渺放下心來,這個時候正好青檀也過來了,就打算去和遊寧告個別。結果他剛走出一步,玄靄突然暴起,抓起纏在他肩膀上的玄辰就跑,“你們先等等,我們師徒倆還有點私房話要說!”
然後衆人就聽到玄辰的聲音由近而遠,“私房話,什麼私房話?我沒什麼要說的啊?”
也不知道師徒兩人說了些什麼,總之玄辰回來的時候,並不見玄靄的身影。
邢伋問他:“你師父呢?”
玄辰吐著信子,看不出情緒有什麼不對,但是聽聲音明顯不對,“先回去了,他說他年紀大了,受不了離別的場面。”
這是什麼理由?遊渺與邢伋對視一眼,不明白剛剛還好好地,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青檀早就等得不耐煩,“好了好了,你們倆就別婆婆媽媽問個沒完了,玄辰已經回來了,我們該走了!”
他說著,愈發焦躁不安起來。
在遊渺說由他送兩個孩子去連山城,交給林芊羽照顧時,他就一直是這樣的狀態,坐立難安,像是身上長了蟲子似的,怎麼都覺得彆扭。
尤其是現在,一想到馬上要與那個追殺了他一天一夜的女人見面,他感受到的更多的是無所適從,而非早前那種想要報復回來,讓她嚐嚐同樣被人追著打,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可能是因爲接受了遊寧的緣故吧,他心想,林芊羽畢竟是小崽子的生母,或許是因爲有了這一層關係,他纔會感覺怪異。
衝邢伋和遊渺點了點頭,青檀深吸了一口氣,帶著兩個孩子快速往連山城而去。
遊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悄悄握住邢伋的手,轉過頭對他露出一個笑容,“我們也出發吧。”
邢伋稍微加大了點力度回握,“好。”
因爲防備著燭龍派人監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爲了吸引對方的注意力,讓青檀能夠順利到達連山城,邢伋在集合兵馬的時候,儘量做到最大聲勢。
浩浩蕩蕩地集合了一衆族人,遊渺出面介紹了邢伋和江凝的身份,玄蛇一脈對於神族並不陌生,因此對兩人倒也算接受良好。
大軍整裝待發之際,玄靄端著藥進了遊渺的寢殿。
遊渺還是慣常的裝扮,一身黑衣乾淨利落,顯得他身材頎長。只不過因爲中毒的緣故臉色蒼白沒什麼血色,被黑色一襯更顯病氣。
“你真準備就這樣上戰場?”玄靄走過來,把青瓷藥碗放在了遊渺手邊的桌子上,“你現在這副模樣,讓不懂醫術的人見了,肯定要猜你命不久矣。”
遊渺在衣服外面又加了一件披風,看著桌上的藥湯,他忍不住揶揄玄靄,“這不是玄辰給我的那份補藥嗎?你親自熬的?”
玄靄面無表情,“對,到底是珍藏多年的寶貝,我親自送了它們一程。”
遊渺忍著沒有笑出聲來,但是肩膀的聳動還是出賣了他。
“······”玄靄敲了敲桌子:“該吃藥了,趁熱。”
遊渺點到爲止,端起藥碗一飲而盡,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後的玄靄露出複雜的神色。
喝完了藥,遊渺轉身去收拾東西。他現在修爲被禁錮,什麼招式都使不出來,只能多帶點武器防身。
雖說他和邢伋保證了,去到了薄水族地之後就老老實實跟著那兩族的婦孺呆在後方,但是世事難料,誰也不能保證遠離戰場就真的安全,他得做好完全的準備。
琢磨了一下還有什麼東西沒有帶,遊渺一扭頭,差點和玄靄撞到一起,趕緊側身躲開,“你還沒走?”
玄靄盯著遊渺,目光灼灼,不答反問:“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遊渺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吃了藥之後的感覺嗎?好像確實有點效果。”
其實沒什麼感覺,只不過想到玄靄對那些藥材的寶貝程度,實話實說似乎有些殘忍。
玄靄直皺眉,“只是有點?”
他伸手去摸遊渺的脈門,自顧自嘀咕:“沒道理啊,我明明······”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停住,然後愣愣地看向遊渺,“沒感覺?”
遊渺剛想繼續敷衍,說有了有了,真的感覺比吃藥前好多了,結果他一動,沒留意一股熟悉的波動縈繞在掌心處,竟是直接將玄靄震出去數丈遠。
遊渺:“……”
差點摔倒的玄靄:“……”
沒有人說話,一時間,寢殿內死一般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