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 在熟悉的房間裡，程星月竟然睡了個好覺。起牀後習慣性地去小餐廳裡吃早餐，接待她的還是那個熟悉的服務員, 且還記得她, 問她要不要按照老規矩來一份早餐。

程星月笑著應了是, 心頭涌上來一種很難用語言形容的感覺, 有些懷念又有些無奈還有些好笑, 複雜難辨。

端著早餐來到常坐的位置，才發現已經有人佔據了——喬爾·克萊德。程星月腳步一轉，想換個位置, 卻聽到喬爾冷冷地哼了一聲道：“坐這裡吧。”

這是一頭只能順毛捋的倔驢，程星月在心裡提醒自己, 便按照他的指示坐了下來。桌子並不大, 放了兩託食盤以後便沒有更多餘的空間了, 兩人面對面地坐著，相距不過一臂長。

喬爾似乎是特地等在這裡的, 已經吃過了，就端端正正地坐著看她吃。程星月被他瞪得有些吃不下，擡頭問：“喬爾少爺這麼早等在這裡是有什麼話要吩咐嗎？”

喬爾嗤地冷笑了一聲：“等你吃完再說，不然只怕你吃不下了。”

程星月探究地看向那一雙眼睛，透著些不屑和冷漠, 突然有些好奇他會有什麼話告訴自己, 還能讓自己不想吃飯了？

到底被盯著, 程星月只草草地吃了幾口便放下了餐具。才擦好嘴, 驀地一雙大手便從對面伸了過來托住了她的下巴, 還左右擺了擺，一副仔細端詳的樣子。程星月一臉懵, 還來不及有所反應，那手便抽了回去，然後又是一聲冷笑傳來：

“果然是個美人胚子，難怪郎耀和姜毅光都是你的裙下之臣呢！”

程星月深深地呼吸了幾口，告誡自己不要衝動，眼前的人目前她還反抗不得。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勉強揚起一個笑臉道：“喬爾少爺，您說的話我聽不懂。”

“啪！”程星月還沒回過神來，一個巴掌就落在了她臉上。聲音清脆，餐廳裡面的人都朝他們看來。

程星月騰地站起身來，怒視喬爾，兩人對視了十秒，程星月到底還是不敢反抗，拉開椅子頭也不回怒氣衝衝地離開了。等她離開了餐廳，喬爾才伸出手，盯著看了許久，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做了這麼沒有紳士風度的事情，但是剛剛看到那個假笑他實在沒忍住手就揮了上去。直到他的副官過來請示他今日的日程，纔回過神來。心下懊惱：因爲這一巴掌，該問的該說的都沒來得及，免不得還得找時間跟程星月見面。他的日程排得很緊，要抽時間出來不是那麼容易。真是奇怪了，最近每次看到程星月他都有些情緒失控，以後還是儘量少與她見面吧。

而程星月因爲捱了這一巴掌，反倒被激起了鬥志。想著等她生化武器在手，再找機會製造更多的“追隨者”，到時候便不用再受克萊德家族勢力的制約，那時她一定要報了喬爾這一掌之仇。

心有鬥志，做起事來便十分昂揚，程星月很快便全身心地投入了實驗中，也沒注意到實驗室外的流言蜚語和何仁閃爍的信號燈。

這天晚上，程星月收到了喬爾的晚飯邀請。看著那叫皮特的副官低眉順目的樣子，程星月真是氣不打一處來：“請我吃晚飯不會是爲了再打我一巴掌吧？就算我受得，讓旁人看著也不好，人還以爲克萊德家的教養不過如此呢！”

皮特顯然也是左右爲難，好一會兒才道：“程教授請放心，今晚是一場小範圍的聚會，您是喬爾少爺的女伴，他絕不可能在這樣的場合給您難堪的。克萊德家族綿延幾百年，族人的教養是得衆口稱讚的，今早只是一個意外。”雖然他也覺得喬爾少爺今早的行爲太過粗魯，對一位女士來說太過分了。

程星月冷冷地哼了一聲：“我可以不去麼？”

“程教授，您又何必故意惹怒他呢？這對您的處境十分不利。”

“你是聽我的還是聽他的？”程星月緊盯他直接問。

難熬的半分鐘沉默後，皮特頹然：“願爲您效勞。”頓了一頓，又道：“不過好鋼要用在刀刃上，程教授您確定現在就要暴露我嗎？這對您來說並不是一個最佳選擇。”

他說的也確實在理，程星月猶豫了片刻，才糾結問道：“晚上真的不會再對我動手了吧？”若是不動手，大不了她全程微笑不說話，熬過這頓晚餐也就算了。

“程教授您可以放心。今晚我也會隨伺在旁，若是他再想動手，我會勸阻他的。只是，希望您也不要激怒他。”皮特恭恭敬敬道。

“今早我也什麼都沒說，平白就給他打了。誰知道他的怒點在哪裡啊？莫名其妙。”程星月嘟囔道：“行吧，我相信你，走吧。”

“我爲您帶來了晚宴用的衣服，勞駕您換一下。這次宴會有著裝要求，接觸的都是有品位的人士，所以您大可放心，喬爾少爺不會再重複早上的錯誤了。”說著，他身後的幾個衛兵便依次進來將手上的盒子放在程星月房間裡唯一的一張桌子上。

程星月瞪著這一桌子的盒子，有點後悔接受邀請，不對，後悔開門看到這位副官了。早知道就假裝自己沒聽見敲門聲好了。

“喬爾少爺不喜等人，還請程教授儘快著裝完畢，我在門口等您。”皮特恭恭敬敬地說完這句話，便體貼地退出了房間並將門關了起來。

程星月覺得自己現在簡直要氣成一條河豚了，然而又不敢違逆喬爾，只能開始換衣服。桌上七八個盒子，除了衣服還有各種零裡零碎的配飾，鞋子，程星月穿好了衣服鞋子就開始看著那些配飾發呆：在她忙碌的近三十年生涯裡，還沒有時間來積累這方面的經驗，竟不知道那些配飾怎麼弄纔好，很擔心自己出了糗又要惹怒那位喬爾少爺。

想了想，她拉開門問皮特：“這麼穿可以麼？那些配飾太複雜了，怕不小心掉了惹怒你那位將軍。”

皮特飛快地打量了一番，這是一條非常挑膚色的大紅色的晚禮服，款式保守，只有手臂和脖子露在外面，修身的剪裁完美地襯托出程星月姣好的身形，而她白皙的膚色也在這大紅色的襯托下更顯嬌嫩。皮特在心裡頻頻點頭，這套禮服是喬爾隨手挑的，沒想到異乎尋常地適合程星月，令她散發出一種清豔的氣質，叫人見之難忘。

“程小姐請隨我來。”皮特不敢多看，由於被植入了基因語庫的原因，他本就對程星月頗有好感，今日這麼乍然一看，讓他心跳有些加速，這可不是件好事，他還希望能活久一點呢。

程星月從善如流地隨皮特坐上了車，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對自己揮掌相向的人，怎麼都提不起勁來。然而令她意外的是，他們並沒有直接去宴會會場，皮特將她送到了一家造型俱樂部，又吩咐了幾句，很快，七八個造型師就在她身上忙碌起來。不到半個小時，不僅那些令她無所適從的配飾都一一掛上了身，而且她的髮型也被重新整理過，甚至還有一位化妝師給她畫了個淡妝。

當一切完畢，她被造型師拖著站在鏡子面前時，自己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鏡子裡面的那個嬌豔欲滴的女郎是自己。可惜不動還好，一動就破壞了整體的美，但那纔是熟悉的自己。這麼一來，她簡直渾身都不自在了，正想要求卸個妝，皮特走進來催道：“好了麼？將軍等了一會兒了。”

程星月剛到舌尖的話便說不出來，差點嗆到自己。站在程星月旁邊的造型師連忙點頭哈腰道：“好了好了，長官您看，這位小姐在我們店裡多位資深……”

話還沒說完，便被皮特打斷了：“稍後我的衛兵會來結賬。”又轉向程星月，放柔聲音道：“程小姐，將軍已經在門口車上等您了，請——”

程星月極不情願地跟著他上了車，而這回喬爾已經在車上等著她了。他瞇起眼睛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番，點了點頭道：“不錯，看著還真像那麼回事。走吧！”

車子啓動後，氣氛便陷入了尷尬的沉默。程星月望著窗外發呆，腦子不由自主地便回憶起很多很多年以前，當譚海韻還在世時，他帶她去參加譚家的聚會的往事。彼時她也不喜去譚家赴宴，但是因爲有哥哥的存在，總還是開心居多。一眨眼，竟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也不知如今譚家境況如何？那個老是與她作對的譚海彤如今還是那麼惹人討厭嗎？

不知不覺間，程星月輕輕地嘆了口氣，引得喬爾側目而視。沉下臉，喬爾隱忍著胸中漸漸騰起的怒火，低聲道：“今早是我魯莽了，所以特意請你吃個晚飯作爲賠罪，希望程教授能原諒我早上的無理行爲。”

這一下倒把程星月搞懵了，在她心中，喬爾可不是會道歉的人，突然這麼給她來一下，她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慌亂之中，她習慣性地“哦”了一聲。

喬爾的怒火又漲了三丈，他這輩子跟人道歉的次數不超過三次，對她已經是極之禮遇了，而竟被這樣輕描淡寫地迴應，讓他毫無面子——旁邊還坐著副官呢！但想到面前之人的價值，以及今日的目的，到底還是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