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那個垃圾星上人不多, 大概只有不到一萬人。據(jù)我的師傅說，我是跟隨一批垃圾一起到了那顆星球，他在撿垃圾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我, 當時我已經(jīng)只剩一口氣了, 他請了全星球最好的大夫來醫(yī)治我, 才終於把我救了回來。”

“是不是覺得我?guī)煾笇ξ姨貏e好？”郎耀忍不住點了一下程星月的額頭, 覺得這樣的情形似曾相識, 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彷彿與多年前的那個重疊起來。被程星月一掌拍掉，纔回過神來，自嘲地笑笑：“其實我們那個星球一共就只有1個有行醫(yī)執(zhí)照的醫(yī)生, 傳說是得罪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被迫害，不得已流落到我們垃圾星的。如今看來, 她的醫(yī)術確實了得, 能得罪那樣的大人物她本身應該也不是泛泛之輩。”

“你師傅能爲你請那位醫(yī)生看好你, 對你確實算不錯了，他應該付出了不少代價吧？”好聽衆(zhòng)應該學會提問題, 推進故事的進展。

郎耀聞言冷冷一笑：“什麼叫做好，什麼又叫做不好呢？我?guī)煾荡_實給了我口飯吃，把我拉扯到四五歲。不過自我記事起，他就沒給過我一個好臉色，到我10歲起, 便要想法子養(yǎng)活他了, 而他則整日酗酒, 喝醉了便打我一頓。不過那時我也大了, 不會站著讓他打。他打我, 我就跑。”

說到這裡，郎耀皺著眉頭, 彷彿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語。程星月也沒有打擾他，郎耀這番話，讓她想起了她的童年。六歲前她是在本源星的孤兒院長大，她性子孤僻，院長便不大喜歡她，但是也沒有虐待她。可惜照顧她們的一個生活老師性格古怪，喜歡虐打小孩，那些院長喜歡的孩子她很少下手，怕被發(fā)現(xiàn)，而像程星月這樣不受關注的孩子，便成了她疏解情緒的第一選擇。

有一天她實在受不住打，奮起反抗，奪門而出。到了晚上不敢回孤兒院，便在街上流浪，卻幸運地遇到了譚海韻，將她帶回家，從此便成了他的妹妹。

“現(xiàn)在想起來，我?guī)煾诞敵跻苍S並不想收留我。”良久，郎耀才突然道：“以前我怨恨他，卻也可憐他。現(xiàn)在想起他來，卻覺得他真的挺可憐的。他當初收養(yǎng)我，可能只是爲了討那醫(yī)生的歡心罷了。你知道麼，我從很小的時候起，就知道人一定要有一技之長，因爲在垃圾星，只有有一技之長的人，才活得像個人樣。”

“嗯。事實已經(jīng)證明，你是個聰明人。”程星月點頭。

“可惜垃圾星上沒人願意教我，哪怕我拼命討好每一個有本事的人，都沒有人願意教我。而我?guī)煾担看味家虼硕蛭乙活D。”

“你已經(jīng)有了一個師傅了，一般人自然不會願意跟別人搶徒弟，這不是赤裸裸地跟人過不去嘛。”

“不錯，可惜當時的我卻不懂。只是覺得命運待我何其不公，我明明比其他孩子更聰明，更懂事，甚至更會拍馬屁，但是大人們就是看不到我的優(yōu)點，就是不肯教我。”郎耀無奈地笑笑，不知道是笑小時候的自己太天真還是如今終於可以釋然。

“那你師傅是幹什麼的呢？他既然是你師傅，肯定也會教你些什麼吧？”

“我?guī)煾底钌瞄L的大概是酗酒吧，這我可不想學。其他的麼，還真沒發(fā)現(xiàn)他有什麼本事。如果真要說有，那就是撿垃圾，他總是能撿到合適的垃圾來做合適的事情。我記得很小的時候有一次，那個救過我的醫(yī)生來拜託他找一架飛行器。是了，那一次又有人被扔到我們垃圾星上，救活過來以後死活要回去，醫(yī)生阿姨來請我?guī)煾祹兔ΑＮ矣浀梦矣泻枚嗵於紱]看到我?guī)煾担亲≡卺t(yī)生阿姨家。現(xiàn)在想來，那時已經(jīng)爲後來的所有悲劇定下了基調(diào)。”

程星月?lián)Q了一隻手託著下巴，用眼神示意他繼續(xù)。

“幾天過後，我?guī)煾祹Я撕芏鄟y七八糟的東西回來，然後分門別類整理好，又請垃圾星上的機械工、維修工、程序員等等好多人一起，將這些東西分拆、重裝、調(diào)試，花了整整兩個月的時間，竟完成了一具最簡陋的宇宙飛行器，樣子長得很像初代載人航天器。後來我離開垃圾星，回到主流社會後第一次在書上見到那種初代載人航天器時，深覺那就是我?guī)煾翟斐鰜淼模傆幸环N莫名的違和感。”

“後來呢？那架飛行器能用嗎？”

“當然能用了！那個被丟在我們垃圾星上的人就乘坐它離開了我們星球，很久很久都沒有回來。我們一直以爲他死在了太空中，畢竟都是用垃圾拼湊起來的飛行器，能支撐多長時間的太空旅行呢！”

“但是他沒有死，還回來了？”

“嗯。”郎耀緩緩地點了點頭，又陷入了回憶中。良久，才緩緩道：“他回來，毀了我們那顆垃圾星，卻也將我?guī)Щ亓酥髁魃鐣院芏鄷r候，我都不知道該謝謝他，還是該恨他。”

程星月看向郎耀，他正望著餐廳那一塊全景窗發(fā)呆，那裡可以看到實時的星空，絢爛而神秘。

“發(fā)生了什麼事？”程星月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他想帶走垃圾星上有一技之長的人爲他服務，否則就炸了垃圾星。然而大多數(shù)人都拖家?guī)Э冢l願意離開自己的親人呢？除了幾個單身的跟他走了，其他人都留在了垃圾星。而他，竟真的炸了垃圾星，真的！我看著那顆自己從小長大的星球在我的面前開出一朵巨大而璀璨的花來，那一刻我才知道，原來太空中的爆炸只是一朵無聲綻放又無聲消散的花。生命如此渺小，而世界又如此無常。”

說到這裡，郎耀突然停了下來，微微笑地看著程星月，欲語還休。

程星月趕緊摸了摸自己的臉，又看看身上，一切正常，不解地看向他。

郎耀的臉微微地紅了，他略顯侷促地從隨身的包裡取出一張證書，遞給程星月：“這是我這次去本源星買的一顆星球，送給你的。雖然比不上你哥哥送給你的那顆，但是也是我的一片心意。星月，你願意嫁給我嗎？”

程星月一下子懵了，那張證書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星球所有人是她，所以郎耀根本沒有問過她的意思就想要送這份禮物給她了？不對不對，這個不是重點，重點應該是，郎耀突然就這麼跟她求婚了？

“你怎麼……我是說……我還沒有準備好……”程星月語無倫次地不知該如何回覆。

“有點突然是嗎？”話說出口以後，郎耀反而鎮(zhèn)定下來，“其實我早已向你表白過我的心意，而這些日子以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喜歡你，不管你對我是什麼看法，我還是決定要向你求婚。你可以不急著答覆我，只要知道我這個建議一直有效，直到你答應爲止。”

“郎耀，我……”程星月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回覆他，她是有點喜歡他，但是結婚？她還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

郎耀伸出一根手指按住她的脣：“噓——別急著回答，我很有耐心，你慢慢想，想很久都沒有關係的。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想娶你，想從今往後與你一起生活而已。”

程星月的臉慢慢漲紅，直到紅得能滴出水來，叫人想咬一口。

郎耀心中微微一動，強按下唐突佳人的念頭，道：“我想帶你去的就是剛剛買下的這顆星球，現(xiàn)在它是你的星球了，我們?nèi)タ匆谎郏阆朐觞N改造都隨你。”

程星月的臉紅癥才慢慢緩過來，點點頭，又問：“你要不要將你的飛船基地搬過來？到底有個星球方便許多。”

“暫時先不。根據(jù)這顆星球的說明，它表面的大氣很稀薄，而且是以二氧化碳爲主，並不適合人類生活。上面暫時也沒發(fā)現(xiàn)什麼生物，比起你之前那顆是差遠了。以後還要靠你來改造它了。”

程星月點點頭：“我會盡力而爲的。只是改造一顆星球，恐怕需要的資源數(shù)量也不少，慢慢來吧。”

“不著急，你上次幫我實現(xiàn)的人體器官養(yǎng)殖項目馬上就要進入收割期了，到時候資源還不是源源不斷地來？說起來，你真的是我的幸運星和福星，若是能娶到你我真的有可能會一統(tǒng)宇宙呢！”郎耀開玩笑道。

程星月又是害羞又是受用，咬脣反問：“你想一統(tǒng)宇宙做什麼？”

“對哦，一統(tǒng)宇宙有啥意思？如果真的有無所不能的上帝，估計他也會很無聊吧，哈哈哈……”郎耀一愣，大笑道。

兩人相對傻笑，半天才回過神來，均紅了臉。

程星月想了半天，才找到一個話題，就著郎耀的經(jīng)歷問道：“那你當時爲什麼沒有留在那顆垃圾星上呢？想跟著那個人出來看看世界？還是學一技之長？”

郎耀又陷入了回憶中，突然卻笑道：“我告訴你實話，你可不許笑我，也不許跟我生氣。”

這立刻引起了程星月的興趣，她點頭道：“當然。”

“其實當時我離開，主要是三個原因：一是我年紀大了，卻無以爲生，所以便想出去闖蕩一番；二是我?guī)煾诞敃r十分嫌棄我，主動提出讓我出去看看；三嘛……”說到這裡，郎耀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程星月一眼，繼續(xù)道：“當時那人有個女兒隨他一起來到垃圾星，我很喜歡他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