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漆黑的皮鞋踩在地上,男人一身的風塵,看著地上狼狽的抱在一團的兩人,冷聲道,“把人擡上車。”
單手一揮,衝身後的人下著指令。“是。”另一個健碩的男人上前,輕而易舉的就將兩人給分開。送上了車。
白安淺的身下緩緩的流出鮮紅的液體,男人眸光一暗,健碩的男子立刻反應過來,趕緊自後車座取了一張毛毯蓋在她的身上,遮住了那身下的血紅。
“先生,走吧。”
“嗯。”
白安淺意識朦朧,只感覺到她躺在牀上被人推動著,耳邊不停地傳來醫生的診斷,“傷者有先兆流產的跡象,身上有幾處輕微燒傷,呼吸道系統受到損害……”
“孩子……孩……”她極力的吐出幾個音調,可是急診室裡沒有人去注意到她那微微啓動的粉脣。
她的孩子。老天爺,求求你,請保護我的孩子吧,白安淺祈禱著……
***
蘇一南趕到火災的現場,留給他的,只有那一片被燒的倒塌的房屋,無論如何搜查都毫無一人生存的跡象。
他站立在那裡,安靜的可怕,徐成不敢靠近這樣的他,按捺下心中的惋惜,繼續指揮著現場的人搜查。
他跟在蘇一南身邊五年了,對於他的事一清二楚。更知道他一直在找著一個女人,可在他終於找到的時候,竟是這樣的考驗……
“徐成?”蘇一南輕啓薄脣,吐出兩個字,斂下的眉眼帶著毀滅的色彩,“查到是誰了嗎?”
徐成的身子一僵,早猜到了他會如此問,點了點頭,“是莫雲惜。”
“莫雲惜!”蘇一南咬著牙關,一字一句的念著這個名字。轉過頭,凌厲的視線直逼向他,“我讓你找人看著她,你是怎麼看的?!”
“蘇總……”徐成眼底閃過愧疚,“對不起,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如果,他能將人看的緊一些的話,這一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了。
蘇一南仰了仰頭,飄忽忽的飄出一句話,“不,是我。”
他自認爲那是保護她,可是,卻從來沒有真真切切的讓她感受到安全感。
莫家!雙手握成拳。他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莫家!這一次,他決計不會再留任何的情面了!
說話間,屋子都已經掘地三尺了,可仍舊是什麼都沒尋到,不管是人,還是物,這是好消息,也是壞消息。
兩種結果,一種白安淺已經死了,身子都燒成了灰燼了,一種,她逃出來了。
可現如今,明顯是第一個可能性比較大,那樣的情況下,她如何能夠自救?
“回去。”蘇一南說。
“回去!?”徐成被他的話給愣到了,“可是夫人……”他想說些什麼,又快速的反應了過來,硬生生的止住了話頭,點頭稱是。
夜間,蘇老爺子催促的電話再次打來了,“一南,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和安諾不是說好了要回來的嗎?怎麼還……”
蘇一南剛接起,就是蘇老爺子一連串的炮擊,他抿著脣,打斷了他的話,“爺爺。”
“怎麼了?”蘇連成聽出了他語氣中的嚴肅,抱怨聲立刻停止了,安靜的等待著他的後話。
“安諾死了。”
“你說什麼?”蘇老爺子聽完,立刻蹦的三尺高,滿滿的都是不相信,“你再將話說一遍!什麼安諾死了!我的外孫兒呢?你跟我把話說清楚了!”
一旁的張管事見到了連忙過來順著他的氣息,生怕他就這樣氣惱的腦充血了,不停地寬慰著,“老爺,您別急,有什麼話慢慢說。”.
“沒什麼好說的,她死了,莫家的人出手的。”蘇一南吐出的話比任何時候都要冷靜,都要沉穩,彷彿只是在訴說著今天的天氣如何而已。
“爺爺,這一次,你說什麼都不管用了,莫家,我必定要讓它在豐城消失!”
蘇連成心口一急,想要勸誡,話到了嘴邊,怎麼都說不出口,只是長嘆了一聲,“一南!”
年過花甲的老人,抱著電話默默地流下了淚,他盼了多少年,二十年了,自他膝下唯一的兒子兒媳死後,已經二十年了。
他想要的不過是兒孫幸福,老天偏偏不如他的願,時隔了二十年,一南終於娶妻生子了,可現在,竟然要讓他再次遭受失親之痛。
蘇一南握著電話的手青筋凸起,他沒再說話,徑直的掛斷了電話,雙手撫上白安淺早上剛睡過的牀,那上面,似乎還帶著屬於她的溫度和氣息。
可這才時隔不過一天的時間,已經時過境遷,物是人非了,安淺,白安淺,你可真狠心!
他咆哮著,著了魔一樣的將牀上的用品全拆的扔在了一旁,李媽聽到動靜,慌忙的推門進來,看著滿屋子的狼藉。
想要收拾,他伸手製止住了,許久才輕輕的說,“放著吧。”
“少爺……”
“李媽,你今天你回去吧,這陣子不用來了。”他打斷了她的話,對她說。
“少爺,發生了什麼事了?”李媽明白他的性子,如何也不相信性子一向淡然的他做出這樣的舉動,追問著。
蘇一南斂下眉眼,只搖頭,朝她一笑,“沒什麼,不必掛心,回去吧。”
“那……好吧。”李媽搖了搖頭,心疼的看了他一眼,“少爺你什麼時候需要我來了,我會再來的。”
“嗯。”他閉上眼,嗯了一聲,直到房門被關上,高大的身軀突然有些無力,慢慢的滑落,坐在地面上,雙眼空洞的看著前方,誰也不知道他在透過那道牆,看些什麼。
徐成看著在辦公桌前已經數日沒有休息半年的蘇一南,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蘇總,你休息一下吧。”他已經三天三夜沒合過眼了啊。
“嗯。”
“蘇總!”徐成上前去,奪下他手上正簽著合同的筆,這幾天裡,他夜夜都在喝著酒,白天繼續拖著身體過來工作,彷彿像是不要了命一樣,著實讓他看不下去了。
這纔出手阻止,他看著他,臉上掛滿了不忍。
蘇一南雙眼下帶著烏青還有憔悴,三天的時間裡,讓他活生生的讓那張剛毅的面龐給瘦的凹了進去,“徐成,我的事,還不需要你來操心。”
“蘇總……”徐成看著他,有話要說,卻被他駭人的視線給逼退了回去,“蘇總,要是夫人看到了,這也不會是她想要的樣子。”
“閉嘴!”他低咒了一聲,垂下的眼底裡含著所有人都看見不懂的寓意,擡眸時,眼底已經恢復了一片清明。“讓你做的都做了嗎?”役妖雜劃。
徐成不敢再說什麼,見他詢問,這才點頭,“莫氏的股市已經開始動盪了,聽到ska突然撤資這件事即便讓許多人不解,卻也開始流言四起,俗話說的好,以訛傳訛,之後會演變成什麼樣還是個未知數,不過這也只是第一步而已。”
“嗯,繼續,別給莫家半點翻身的機會。”他的手指在桌面上一下一下的敲擊著,仿若在彈奏著一首絕妙的鋼琴曲。
“是,我知道了。”徐成應了一聲,“還有,你讓我查的那個電話已經查到出處了,位置在黃女士所在的醫院,調查過後才知道,那是裡面的一位員工,那日夫人就是在那裡被擄走的。”
蘇一南的瞳孔一震,敲擊的手指停了下來,緊緊地扳著扶手,徐成繼續說,“那護士在聯繫你之前找到了許雋,現在,許雋同樣下落不明。”
“許雋?”他記得那是黃姨的主治醫生,爲什麼就連他也一同消失了,蘇一南緊鎖著眉頭。
似乎有什麼東西呼籲而出一樣,他想要抓住,可是什麼都抓不到,徐成直到他不再開口說話了,道了一聲,安靜的走出了辦公室。
蘇一南的視線落在面前的相框上,上面的人笑顏如花,天真燦爛的如孩童一般。
刺痛了他的眼,深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所有鬱氣都吐了出來,卻如何都無法抹去心中的那道痛。
“蘇總,白家的人來了。”屋子裡的內線突然響起,傳來徐成的聲音,蘇一南皺下眉頭。
“不見!”
“好的。”徐成乾脆利落的卡掉了內線,轉頭向面前的廖茹和白安諾道,“抱歉,蘇總現在不見客。”
“不見客?我們怎麼可能是客人,我們可是一南的家人,岳母!”廖茹尖著嗓子,一臉的囂張跋扈,對於徐成的態度不滿到了極點。
繪著紅蔻的指甲指著他,與他說道,“你再打一次,這回我自己和一南說。”
“抱歉,白夫人,蘇總不見客,也很忙,暫時還抽不出時間,您如果真的這麼急的話,我已經轉告了蘇總了,等他空下來了,自然就會見你。”
徐成抱歉的笑了笑,委婉的拒絕著,白安諾瞧瞧的扯了扯廖茹的衣服,同樣加入了勸誡,“媽,一南可能真的是在忙,我們體諒一下好嗎?”
她將溫婉的性子表現的淋漓盡致,微微朝他勾脣,“不好意思陳助理,我媽媽也是有些著急了。”
“安諾,你說什麼呢,今天無論如何都要讓他知道,安淺的假面具到底是什麼樣的,我對於她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今天要是不將事情說明白了,我是不會答應的!”
廖茹一把撥開白安諾的阻擋,不管不顧的就要衝進辦公室裡,徐成眼疾手快的上前去攔住了,將她阻擋在門外,低低的警告著,“白夫人,這裡是ska的總裁樓層,還請安靜一些,別讓人看了笑話。”
廖茹這才注意到已經有不少的人尋著聲音看過來了,一張老臉羞得通紅,白安諾不爭氣的又拉扯了一把她的衣袖。
這才讓她回過神,“既然如此,你就讓我進去,我有話必須要和一南說清楚,否則,這輩子他都會後悔的!”
“白夫人!”儘管她再如何說,徐成都不願意讓步半分,雙方一時僵持著,誰都做不出讓步。
辦公室的被唰的被拉開,男人挺拔的身軀走出,徑直的越過站立在門口的廖茹和白安諾,只喊了一聲,“徐成!”
徐成立刻反應過來,跟了上去,廖茹和白安諾也快速的回過神,“一南,等一下!”
廖茹追在身後不停地喊著,最後好不容易追上去了,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抱怨道,“一南,我喊你你怎麼沒聽見啊?”
“放手。”他不鹹不淡的說著,視線落在她抓著自己的手上,廖茹只覺得手似乎被灼傷了一樣猛的收回。
尷尬的笑了笑,“一南,我有話想要跟你說,你看……”
他冷呵了一聲,沒有回話,徑直的離開,閃身就進入了電梯,饒是她想要再想伸手去拉也不敢。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電梯門被關上,廖茹氣的跺了跺腳,“這怎麼回事?他怎麼火急火燎的是去哪裡。”
“媽,你別說了。”白安諾拉了一把她的手,柔聲說道。
“不是,我們這都過來了,怎麼就這麼一個態度?”廖茹冷哼了一聲,想到剛纔他那嚇人的眼神就全身一個顫慄。
“蘇總,現在去哪裡。”徐成坐在駕駛座上,詢問著他目的地,蘇一南揉了揉疼痛的太陽穴。
“去許雋家。”
“好的。”
許雋的家並不遠,只是,這一趟倒讓他們都有些失望,一點線索都沒找到,許雋的家裡亂得很,顯然已經有段日子沒有回來打理了。
徐成暗暗瞥了一眼蘇一南,卻什麼都沒看出來,不知道他此時是怒還是悲,“蘇總。”
“我先回去了,你去查一下許家吧。”他說,徐成下意識的將車鑰匙遞給他。
“嗯,那你回去休息吧。”徐成點頭,生怕他反悔了一樣,又叮囑了一句。
他接過鑰匙不語,驅車離開了許雋家,路途中只停下來買了一束白蘭花,一路直行到郊外。
墓地裡寂寥無人,只有三兩個剛剛掃完墓離開的人,此時已經接近了下午,更是沒有人會來。
蘇一南懷裡抱著一束白蘭,朝熟悉的朝著一個地方走去,墓碑上只刻著幾個字,“母親秦玉芬之墓。”
“媽,我來看您了。”他將白蘭放在墓碑前,恭敬的鞠了一個躬,薄脣抿成一條直線。
“抱歉,只有我一個人來,明明已經跟您說好了下次帶她來的,到底還是毀了跟您的約定了。”
粗糲的指腹撫著斑駁的墓碑,他苦澀的一笑,卻比哭還要難看,眼中有些乾澀,夜晚間的風拂來。
不再有白日的灼熱,反倒有些陰涼,自心底蔓延而出的陰冷,彷彿周邊的陰氣都是自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一樣。
“媽,你可能再也見不到她了,因爲……”他頓了頓,那個字,始終無法說出口。
仰了仰頭,眼眶已經有些發紅了,“媽,我下次再來看你吧。”
***
白安淺一直在夢裡無法脫醒,夢中,她追著一個孩子,卻如何也追不上,她只能追啊,追啊。
不停地跑著,好不容易抓到他了,他緩慢的轉過臉,稚嫩的臉上帶著與蘇一南一模一樣的英氣,那鼻子眼睛彷彿就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一樣。
讓她不由得一驚,“媽媽,你爲什麼不要我?”
“我……”她失語,擺著手連忙解釋,“寶寶,你在說什麼,媽媽沒有不要你啊。”
“媽媽,你爲什麼不要我?”孩子全然沒有聽到她的話,目光怔怔的看著她,又一遍重複著方纔的問話。
“寶寶……”她想要伸手去觸碰他,他躲了過去,仍然問著一模一樣的話。
“不,我沒有……我……我沒有。”白安淺有些失控的往後退了幾步,蹲在地上抱著腦袋。
一臉的痛苦,“我沒有,寶寶,媽媽沒有不要你。”
痛……
小腹的陣痛讓她下意識的捂著自己的肚子,身下彷彿有什麼東西緩緩的流出來了一樣。
她茫然的將視線往下移,只見她的下身正潺潺的流著鮮紅的液體,她用雙手去觸碰,突然的就慌了。
眼淚不停地落下來,她不知所措,只能哭喊著,“不要!寶寶,你不要離開媽媽。寶寶!!!”
“寶寶!!!”一聲尖銳的喊叫讓她從夢裡驚醒了過來,身上全是粘膩的汗水,額頭佈滿了細汗。
一個男人落在她的視線裡,男人安靜的在一旁看著一本雜誌,聽到動靜循聲看了過來。
“白小姐,你醒了。”男人爽朗的聲音開腔,帶著陽光的氣味,就連身上都是小麥色的肌膚,寸頭,咧著一口潔白的牙齒。
白安淺有些怯生生的縮在牀角里,雙手揪著被子,全身豎起了防備,“你是誰?”
“白小姐你不用害怕,我是許雋的朋友,你好我叫羅巖。”他伸出手來,主動示好。
白安淺搖了搖頭,明顯的不願意與他多接觸,雙手觸到小腹的位置,猛地一驚,退口而出,“孩子!我的孩子。”
“你放心,你的孩子沒事,雖然有流產的跡象,但是已經保住了。”羅巖看出她的慌亂,連忙和她解釋安撫著。
“真的嗎?”她的手撫著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沒有感覺到任何的異樣,有那麼一刻的不真實。
“當然了,你以爲許家的醫生是吃素的嗎?”羅巖驕傲的一笑,“你已經沒事了,再過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得到答案的白安淺鬆了口氣,看著他,眼中帶著些許的感激,認真的說,“謝謝。”
她不停地撫著小腹,徹底的舒了一口氣,還好那只是一場噩夢,她的寶寶還在她的肚子裡,“寶寶,謝謝你的堅強。”
她紅著眼眶,從未想到不僅是她,就連她的孩子都這樣的堅強,謝謝你,寶寶。
羅巖聳了聳肩,“其實,你要謝的不應該是我。”
白安淺擡頭,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對了,許醫生嗎?”
“在隔壁的病房裡,他的情況比較嚴重,雖然清醒的比你快,但是還不能下地。”
“我去看看他可以嗎?”白安淺的心被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詢問著,羅巖就等她這句話了。
一拍手,“當然,我想他看到你起來也會開心的。”
“待會兒,我想要打個電話。”她突然提著要求,羅巖臉色有些爲難,思想了一下。
斷言拒絕了,“抱歉,沒有先生的允許,我還不能讓你聯繫外界。”
“爲什麼,我要聯繫我的家人,不然,他們……”白安淺有些不解他的拒絕,話才說到一半。
開朗的少年臉色突地就沉了下來,看著她,再一次重複著剛纔的話,“抱歉,白小姐,先生沒有發話,我不能讓你聯繫外界,這回造成我們先生的困擾。”
“可是……”
“白小姐,我帶你去看許雋吧。”羅巖再次毫不客氣的打斷了她的話,說完,就要過來攙扶著她下牀,白安淺擺了擺手,不讓他靠近自己,示意她可以。
他無所謂,任由著她去了,只跟在身後邊走邊提醒著告訴她許雋的病房在哪裡,擔憂的目光時不時的落在她的身上,彷彿是生怕她會一個不小心身子站不穩。
“安淺!?”許雋正被強制性的躺在病牀上休息,看到推開的門,下意識的看過去,便看到了白安淺的模樣,一個激動起身,又牽扯到了後背的傷,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白安淺加快了兩步走去,拿著一個枕頭墊在他的背後,好讓他靠著舒服一些,“你先靠著,不用起來。”
“謝謝。”他點了點頭,朝她一笑。
白安淺嗯了一聲,羅巖感覺他們有話要說,悄悄的退出了房間,將空間留給兩人,“應該說謝謝的是我纔對,如果不是你,恐怕,我現在已經不能站在這裡了。”
許雋一愣,隨即失笑,“你別放在心上,我只是做了自己想要做的事而已,這樣才能無愧於自己。”
“我知道。”她揪著牀單,“我都知道,但是,許雋,你也應該知道的,你沒有必要爲了我差點搭上你的這條命。”
他搖了搖頭,笑的更開懷了,一點也不將她的話放在心上,“沒事,這都是我自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