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思楠從歐陽雲手中接過傘,儘量和他避開一些,她身上,還是溼的。
“姐姐討厭那個人嗎?”歐陽雲突然問。
雨水滴到傘上面,蹦躂,又彈開。
“只是……不喜歡?!敝焖奸p聲回答,目光有些悠遠。
現在是中午時分,歐陽雲大概也是剛放學。
“真的很奇怪吧,”她咬咬脣,就像是說著什麼不解的事情一樣,“因爲,覺得破綻太多了,一直都沒辦法更好的去適應,總是規規矩矩的微笑,讓人以爲自己很陽光。”
“可是有一天,卻遇到到了真正的太陽啊?!?
“總覺得自行慚愧,明明那麼羨慕,卻偏偏不想理會。”
“因爲,我的一切,都是假裝的啊。”
歐陽雲不說話,只是拉著朱思楠的手。
“這世界上有人活的瀟灑恣意,卻偏偏覺得那是多麼普通的一件事情。明明,都擁有幸福了啊,”她輕皺著眉頭,咬著手指,“如果我也生在那樣的環境,我也可以擁有那樣的性格,我也可以不用裝著,因爲多累啊?!?
不對,有哪裡不對,朱思楠覺得頭微微陣痛,她明明,不是這麼想的,這不屬於她,可那種念頭,轉瞬即逝,彷彿從來不曾存在過。
歐陽雲還小,雖然極講禮貌,卻也是有著孩子氣的一面的,他的臉微微向外看,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她說話。
“雨小一點了?!?
朱思楠點頭。
是啊,小很多了,不過,卻沒有停下的跡象。
“是太陽雨呢?!睔W陽雲語氣有些雀躍,指了指天上。
彼時被雲遮住的太陽,現在,又出來了。
太陽啊。
“我們回家吧?!敝焖奸⑽⒁恍Γo了歐陽雲的手。
她也可以,努力站起來的。
————
乾淨舒適的酒店房間,躺在牀上的男人,神色卻微微不安。
窗簾未曾拉上,外邊的光亮,便灑在他的臉上,以及,蓋著的被子上。
“就算我這麼對你,也不會有人會說些什麼的!”那聲音微微猙獰。
“一個私生子而已,你以爲,你有什麼資格!”
“脫衣服,你不是要錢嗎?脫衣服?!?
是啊,他需要錢,很多很多錢。
母親在單位裡被唾棄,甚至和同事,大打出手,重傷入院。
錢,是多麼重要的東西啊。
可以使人溫飽,可以救人性命,還可以,看到人的另一張嘴臉。
十三歲那年,他便知道,錢,是幸福的一種保障。
他沒錢,所以,他不會幸福的。
解開那洗得發白的衣服,他冷靜的,不像個孩子。
他知道,這是恥辱。
可他需要錢。
就是這麼簡單的道理。
他知道,母親不是個安分的人,一言一行,都可以透露出她的粗鄙。
唯一的優點,似乎就是,她擁有一張漂亮的臉蛋。
母親曾對他抱有太大期望,她淺薄的以爲,可以母憑子貴,成爲響噹噹的正室夫人。
她憑藉那人對她的寵愛,囂張的不可一世。
可再多的寵,裡面含有的愛,也真的太少。
她在那人家裡,作威作福,甚至粗暴的對待,那家的長子。她似乎很有信心,能夠掌握那家的實權。
啊,也對,她是唯一一個,懷了那人孩子的,情婦。
站得多高,就會摔得多慘!
她被趕了出來,連同著肚子裡的孩子,那人,並不希望孩子的誕生。
她天真的以爲,等孩子出生,就會不一樣了,可事實證明,她錯了。
等待著她的,只是那家長子的瘋狂報復。
天堂與地獄,相隔從來不會太遠。
她不是個合格的母親,從來不是。
曾經有多麼期待他的出生,現在,就有多麼厭惡他的存在。
私生子!
如果沒有你,我就不會是這幅模樣!
他似乎,對於她來說,只是一個謀得富貴的籌碼。
這個利益至上的世界,哪還有什麼公正可言?
他是恥辱吧,呵,私生子。
如果厭惡他的罪惡?那爲什麼不一開始就把他扼殺在搖籃裡呢?
他活了下來,大概,真的是命運吧。
呵。
在垃圾堆裡撿過食物,和乞丐搶過東西,穿著的,也是別人剩下不要的。
十三歲時,他甚至爲了錢,出賣身體。
看啊,錢多麼重要啊。
他還記得,那晚,重傷的母親就在邊上看著,眼神無光,那時候他想,大概,母親,也是心疼他的吧。
可不是。
那個凌晨,他強撐著身體,默默撿起被那個男人扔在地上的一張張鈔票。
疼痛,似乎都不太重要了。
他知道,他有錢,可以去給母親治傷了。
顫顫巍巍的將那疊錢,放到母親面前,得到的,卻是母親的一巴掌:“孬種,賤貨!”
那纔是真正的疼痛。
那種疼痛感,在夢裡,似乎都能傳達到心上。
猛地睜開眼,牀上的男人,深呼一口氣。
他很鎮定。
額頭雖然有些許汗珠,眼神,卻絲毫也不慌亂。
側了側身子,他看向牀邊。
那裡,隱約有著月光。
面無表情。
就連絲毫的笑意都沒有帶上。
漆黑的眼裡,似乎有什麼涌了上來,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我知道外面有一個更好更豐富的生活,而我想在那樣的世界裡生活?!彼吐暷剜?。
夜色正濃,意大利的夜晚,似乎格外寂靜。
第二天一早,歐陽清便起來下樓去吃自助早餐了。
他有胃病,所以,必須在飲食方面,格外注意。
眼角微微有些青黑,他並沒有休息好,不過,狀態似乎都不錯,偶爾還和身邊的人,用意大利語談談天氣。
蘇琦剛到酒店餐廳,眼裡閃過一抹驚喜,是他!
那個穿著淺青色襯衫,擁有著一頭黑色柔順碎髮的男人正在仔細的挑選著餐後水果。
這種小事,他似乎都能做的格外順手,一點都不小家子氣。
這是第三次,奇妙的偶遇!
蘇琦這一次,是來意大利尋找靈感的,她家是廣告設計企業,故而,對於靈感要求,格外苛刻。今年二十歲,她就已經完成大學學業,並且,有了一段實習經驗了。
第一次遇見,這個男人溫暖的笑容,就已經讓她留下印象了,海邊的他,的確給人舒適感。
第二次,便是在一家博物館,她沒想到,更覺得驚喜,這個男人,有著和她一樣的愛好。
在酒店遇到,就更是巧合了。
這是,緣分嗎?
“那個,歐陽先生,真巧?!迸⒆拥脑捯粞e,微微羞澀。
歐陽清身子頓了頓,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吶,上鉤了。
轉身,他似乎還有些迷糊,然後,似乎記起什麼似的:“啊,你是……那位博物館的小姐?!?
因爲都是中國人,所以那時候,他們倆,搭過幾句話。
蘇琦覺得,那溫柔的笑,似乎可以融化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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