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決心把令人不快的事情通通忘掉,開始新的生活。他趁國慶放假的幾天,把自己的房間徹底整理了一遍,翻出藏在牀底下的美女圖片,撕碎了全部丟進垃圾桶裡,以前偷偷摸摸寫的武俠小說也不要了,一把火燒成灰燼。他對自己說:“我要把所有的包袱都扔掉,開始一段全新的生活!”
10月5號晚上,周文帶著一包換洗的衣褲回到學校,劉子楓他們都已經聚在宿舍裡打牌了,旁邊圍了一羣看牌的,一個個爭得面紅耳赤,非常熱鬧。程文遠用力把手裡的牌一甩,大笑著說:“九十鉤圈四連對,大鬼保底,贏了!”劉子楓把牌一合,嘴裡嘀咕:“真見鬼,今天的牌黴得一塌糊塗!”
程文遠突然記起了什麼,嚷嚷說:“幾點了?晚上要開會的!”隔壁宿舍的趙鵬擡腕看看錶說:“早呢,還有半個鐘頭,再打幾盤!”劉子楓說:“算了,收拾收拾逛過去吧,實驗樓走過去都要一刻鐘。”
大夥兒一鬨而散,程文遠一邊收拾撲克牌,一邊抱怨說:“李先詠開會真夠勤快的,連國慶都不讓人好好玩!”葛輝開玩笑說:“這叫國民黨的稅多,共產黨的會多!”大家聽了這句俏皮話鬨堂大笑。李先詠指定的班長孫疾風聽了臉色不大好看,連忙阻止說:“哎,這種話可不能亂講!”葛輝自己也覺得失言了,說:“開玩笑的,別當真!”
403室的氣氛有些尷尬,程文遠“哼”了一聲,覺得孫疾風小題大做,有些看不起他,孫疾風自己也覺得不受歡迎,訕訕地走開了。周文把換洗的衣褲丟在牀上,問葛輝:“今天開什麼會?”葛輝沒精打采地說:“不知道,去了再說吧!”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大夥兒三三兩兩地向實驗樓走去。班主任李先詠早就等在那裡了,他點點人數到齊了,先宣佈了軍訓期間兩次考試的情況。一次是外語分班考試,絕大多數女同學都在快班,男生只有孫疾風、周文等寥寥幾個,劉子楓和葛輝在慢A班,程文遠在慢B班。另一次是考學生守則,全體都過關,沒有同學被勒令退學。大夥兒聽了鬨堂大笑,紛紛議論說這不是走形式嘛。
李先詠等大家安靜下來,把大一上學期的課程表和上課教室唸了一遍。化學系的課程主要集中在新大樓和文科樓,離宿舍不是很遠,只是做實驗要跑到鐘樓北面的實驗樓,這一段路幾乎是從北到南貫穿整個S大學,差不多有公交車的一站路那麼長。
正式上課前的最後一次全體新生會議開得亂哄哄的,李先詠在宣講大學學習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但大家還沒有從國慶長假中調整過來,一個個心浮氣燥,根本沒人在聽。李先詠用力拍著桌子,實在沒辦法讓這麼多人安靜下來,只好匆匆忙忙地說了最後一句話:“今天就到這裡,散會!”
回到宿舍後大家都沒心思打牌了,該收收心準備唸書了。明天是禮拜四,上午一二節課在文科樓205上高等數學,三四節課在新大樓406上無機化學,下午是無機化學實驗。周文先把書找齊了,粗粗翻看一遍,感覺上不是很深奧,應該能學得比較輕鬆。
葛輝從旅行袋裡翻出一瓶酒糟螃蜞,擰開蓋子請大家品嚐,說是他那邊的特產。周文不客氣地撈出一隻,樣子有點像微型螃蟹,小得可憐,他懷疑地問:“這東西怎麼吃?”葛輝做了一個示範,拎起螃蜞的一條腿丟進嘴裡,連吸帶嚼,吃得津津有味。
周文學著他的樣子嚐了一個,皺著眉頭說:“不好吃,一股黃酒味道,光是殼沒有肉!”葛輝解釋說:“不是讓你吃肉的,主要是品味道。是不是很鮮?”周文不置可否,又嚐了一個,好像品到一點鮮味,他懷疑是聽了葛輝的話引起的心理作用。劉子楓和程文遠倒是挺喜歡的,你一個我一個,不一會兒就把一瓶酒糟螃蜞吃得乾乾淨淨。
四人歪在牀上又閒聊了幾句,困勁泛上來,開始迷迷糊糊打瞌睡。突然宿舍裡的日光燈滅了,四周圍一片漆黑,雪白的月光從窗口照進來,照在周文牀邊的桌子上。這時已經是夜裡10點半了,到了宿舍關門熄燈的時間。
周文在睡夢裡看見一個發育不全的胎兒,乾癟的身體頂著一個碩大的腦袋,笑嘻嘻地望著他,親熱地叫他“哥哥”。突然一柄穿顱器在他的天靈蓋上戳了一個洞,腦髓汩汩地流出來,然後碎顱器插入他的顱腔,把腦組織剪得粉碎。但是那個胎兒並沒有死,他空洞洞的眼眶中流下兩行鮮血,對著周文慘叫道:“哥哥,把我的身體還給我!”
他一下子從噩夢中驚醒,渾身都被汗水溼透了。
周文晚上沒睡好,結果第二天上午的高數課實在支撐不住了,眼皮澀得像塗了強力膠水,合上就再也打不開。他安慰自己:“還好,我在最後一排,睡十分鐘應該沒人會發現。”結果他才趴到桌子上夢周公,就被高高在上的陳教授發覺了,他不易察覺地皺皺眉頭,卻沒有說什麼。
陳教授講了一通微積分的基礎知識,擡腕看看手錶,開恩讓大家休息十分鐘,自己溜出去抽根菸。葛輝推醒了周文,嘲笑他說:“第一節課就睡覺,你晚上幹什麼了?”周文揉著眼睛說:“做了一個噩夢,沒睡好,真困!”二人又閒聊了幾句,周文的精神倒是提上來了,背靠在牆上打量著亂哄哄的教室,同學的臉熟悉又陌生,他能叫得出名字的還不到一半。
陳教授繼續他的高數課,周文像在聽天書,一頭霧水。他乾脆不去理他,翻開教科書從第一章看起,看完一節再做幾道習題,靠自學也就掌握了。周文想:“還是睡醒了自己看書效率比較高,以後我是不是可以逃課自學?”想到這裡,他不禁嘿嘿偷笑起來。
大學的課程讓人大失所望,那些教授講師根本不管學生的反應,你愣你的,我講我的,照本宣科完成任務。他們一口氣要講十幾頁,筆記擦了幾黑板,認真的學生只顧得上記錄,根本來不及思考和吸收,懶惰一點的學生就只有大眼瞪小眼,瞪累了趴在桌上睡覺的份了。
第三第四節是無機化學,馮教授講得興致高昂,拖了十分鐘才下課。大家急急忙忙衝到食堂解決溫飽問題,一看人山人海,輪到自己大概也沒什麼好菜了,不由異口同聲地埋怨馮老太缺德。周文和葛輝分工,一個人去打飯,一個人去打菜,足足排了一刻鐘的隊,才端著搪瓷飯盆從人羣裡擠出來。
葛輝看看食堂裡沒什麼空位子了,說:“要不要拿回宿舍去吃?”周文努努嘴說:“還是跟她們女生擠一擠吧,宿舍裡洗飯盆麻煩,剩菜剩飯都沒地方倒!”葛輝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看見徐燁和戴淑珍旁邊倒有幾個空位子,兩人擠過去問了一聲,她們說李瑾瑜和紀蕓去打菜了,一會兒就過來,不過就他們兩個的話倒是擠得下。
周文和葛輝謝了一聲,操起調羹開始大口吃飯。徐燁笑嘻嘻地湊過來說:“不等等李瑾瑜了?”周文有些不好意思,打哈哈敷衍了她幾句,徐燁卻不肯放過他,說:“呵呵,連吃的菜都是李瑾瑜喜歡的,真是心有靈犀……啊,你飯裡有一隻大螞蟻!”她跳了起來,嚇得臉色都變了。
李瑾瑜和紀蕓正好端了飯盆走過來,被她一嚇,差點脫手飛出去。紀蕓埋怨她說:“你小心一點,什麼事大驚小怪的?”徐燁指著周文的飯盆說:“飯裡有一隻大螞蟻!真噁心!”葛輝開玩笑說:“高蛋白低脂肪,這是小葷呀,周文,是不是那個打飯的師傅特別照顧你?”
周文哭笑不得,嘀咕說:“不就是一隻螞蟻嘛,你喜歡就讓給你。”葛輝說:“我不要,你自己吃吧!”周文把螞蟻挑出來扔在地上,繼續大口吃飯。徐燁臉上露出噁心的神情,說:“你不把飯倒了?要不叫李瑾瑜分一點給你?”李瑾瑜瞪了好朋友一眼,警告她不要亂說。周文滿不在乎地說:“沒事,螞蟻沒有毒的,飯店裡還專門燒螞蟻炒蛋呢!”
李瑾瑜和紀蕓坐下來吃飯,她們女生飯只打二兩,少得像貓食,用小調羹斯斯文文地往嘴裡送,邊吃邊說笑,看來一頓飯沒有半個鐘頭是完不成任務的。紀蕓偶爾一擡頭,看見對面桌子有一對高年級的情侶,親暱地在一個飯盆裡吃飯,你餵我吃一口,我餵你吃一口,看得紀蕓幾乎呆掉了。
她連忙踢踢李瑾瑜的腳,李瑾瑜“嗯”了一聲,問:“什麼事?”紀蕓偷偷指指對面,大家回過頭去看,都被那兩人旁若無人的親熱勁給鎮住了。徐燁羨慕地說:“他們真有勇氣,真幸福呀!”李瑾瑜敲了一下她的腦袋,不客氣地低聲說:“少來!食堂是公共場所,做這種事很不雅觀的!”徐燁有些不服氣,嘟嘟囔囔,偏又找不出理由反駁她。
周文和葛輝跟女生分手後,匆匆忙忙洗掉飯盆,回宿舍準備午睡。劉子楓和程文遠早就吃完了,靠在牀上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劉子楓看見周文進來,問他:“哎,周文,你是本地人,G城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周文說:“有啊,多著呢,G城的古典園林在全世界都很有名。”
劉子楓想了想說:“園林太小不好玩,有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劃船?”周文脫了鞋子躺倒在牀上,說:“那就去東湖園吧,就在動物園旁邊,還有一個遊樂場,可以打保齡球。”劉子楓說:“這個禮拜六我約了304宿舍的女生出去玩,咱們就到東湖園去劃船,你有園林券嗎?”周文說:“家裡大概還有幾張吧,我禮拜五回去找找看。咦,你怎麼想到約女生出去玩的?”
劉子楓打了個哈欠說:“大學裡男女生經常組織聯誼宿舍,一起出去玩,增進一下同學間的友情,很正常的,你不要想歪了!”程文遠終於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著說:“增進一下同學間的友情,你想追女朋友就直說,幹嗎套上這麼大一頂帽子!”
劉子楓嘿嘿笑了幾聲,說:“我可沒這種想法,誰像你腦子裡這麼齷齪!不過霍黎黎不肯去,她好像有男朋友了,禮拜六禮拜天忙著約會,沒空。”葛輝說:“那就叫徐燁去吧,她是李瑾瑜的好朋友。”劉子楓想了想說:“也好,等會兒我打個電話去問問。不過光叫她一個不大好,乾脆叫她們宿舍一起去吧。”
周文問:“徐燁她們宿舍還有誰?”劉子楓扳著手指說:“還有史思紅、李蘭、徐夢瑤,如果全去的話一共11個人。對了,葛輝,徐夢瑤跟你是老鄉,你們原先認識嗎?”葛輝說:“怎麼不認識?熟得不能再熟了,一個班級的,她是班長,我是副班長。”劉子楓曖mei地一笑,說:“那說什麼都得拖她一起去了!”
周文閉上眼睛想了半天,卻怎麼也想不起李蘭和徐夢瑤長什麼樣。他只記得軍訓的時候所有女生都穿著一身綠,在操場上練得灰頭土臉,望過去沒什麼區別。不過劉子楓怎麼就認得?周文拍拍腦袋,暗暗罵自己:“你小子真夠混的,都一個月了,連自己班上的女同學都不認得,難怪交不到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