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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中卿

“啪啪啪……”掌聲響起,一個柔美的聲音說道:“真精彩!多漂亮的翅膀呀!只可惜你被永遠困在普雲(yún)洞裡,不能脫身了。”周文落到一塊巖石上,低頭看去,只見先前那隻紫色的兔子直起上半身,兩條前腿交叉抱在胸前,臉上流露出高深莫測的微笑。儘管他身上的烈焰熊熊燃燒,翅膀掀起滾滾熱浪,但它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反而走近幾步,毫不示弱凝視著他的眼眸。

周文說:“引路神?你怎麼沒有離開普雲(yún)洞?我還以爲這裡只剩下我一個了呢!”引路神幽怨地嘆了口氣,說:“我跟你一樣,註定要在這個根本就不存在的世界裡永久地呆下去……”

周文心中一動,慢慢坐下來,故意漫不經(jīng)心地問:“根本就不存在的世界?那我們是在哪裡?”引路神似笑非笑地說:“你是在套我的話嗎?我可是費了很大的工夫才弄清楚。這樣吧,我們做一個交易,你把種在我泥丸裡的一根細針給除去,我告訴你普雲(yún)洞的秘密,怎麼樣?”

“一根細針?”周文笑了笑,他立刻想起帝江神說過的話,白虎精用法術(shù)破了她的紫霞衣,罰她在普雲(yún)洞裡做苦力,“是白虎精幹的吧!這個交易我有點吃虧,不如這樣吧,我?guī)湍愠粜母勾蠡迹銕译x開普雲(yún)洞,怎麼樣?”引路神苦笑一聲,說:“離開普雲(yún)洞,談何容易!麒麟獸離開的時候已經(jīng)把洞口封起來了,它每時每刻都在移動,你根本就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打破法術(shù),麒麟獸的鎖心咒……跟你說了也是白說,總之,你不要癡心妄想了!”

引路神的話給了周文一絲希望,他說:“你太小看我了,把洞口指給我看,說不定我能夠打開它。到時候我除去你泥丸裡的細針,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再沒有什麼能限制你的了。”引路神沉思了片刻,有些躍躍欲試,它說:“白虎精在我的泥丸裡種下的是一根定海針,你先想辦法把它拔掉。如果你有這個能力,我們再試一試也不妨,興許真的能逃出普雲(yún)洞。”

“定海針嗎?那是大禹治水時留下的法寶,倒有些棘手。”周文低頭沉思了片刻,“你身上的紫霞衣能不能經(jīng)受三昧真火的灼燒?”引路神恨恨地說:“如果是當年,那一點問題都沒有,可是那千刀萬剮的白虎精把我的紫霞衣給破了,我花費了千年道行才重新煉成一件,威力大不如前了。”

周文說:“我會施展控火術(shù)把你泥丸裡的定海針燒熔,如果你沒把握護住本體的話,我們再另想辦法。”引路神嚇了一跳,這是它從沒想過的方法,需要冒極大的危險。它的臉色變幻莫測,斟酌了很長時間,自由的誘惑終於佔了上風(fēng),它咬咬牙下定決心說:“我們試試看,你千萬要小心一點,萬一傷著我,就永遠也別想找到普雲(yún)洞的出口了!”

周文站起身來,輕輕扇動一下翅膀,嚅動嘴脣開始念一段古老的咒語,四十九條張牙舞爪的火龍在他的軀幹上纏繞遊動,爭先恐後鑽進他的胸膛中,與此同時,原本火紅的雙翅漸漸變成青白色,數(shù)道耀眼奪目的光華直刺向夜空。引路神第一次感到畏懼,但這時再後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它急忙默運元神護住內(nèi)丹,同時祭起紫霞衣,竭力忍受著三昧真火的烘烤。

周文突然大喝一聲,舒展開背上那對碩大的翅膀,對著引路神用力一扇,又一扇,兩道青白色的火焰迅速纏繞在一起,從它的泥丸直鑽進去,消失在堅硬無比的定海針裡。引路神悶哼一聲,如同觸電了一樣渾身劇烈顫抖,豆大的汗珠滾滾流下,轉(zhuǎn)眼化作了蒸蒸水汽。

它這才感覺到痛苦和死亡的恐懼,拼命大叫起來:“快停下來,我不要……”但是周文不理不睬,全力以赴接連扇了七翅,把三昧真火集中在一點,定海針漸漸軟化變形,熔成一滴滴細小的鐵水,從引路神的泥丸中滾了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間,周文收起控火術(shù),背上那對熾天之翼憑空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回覆成原來那個平凡的人類,臉色蒼白如紙,身軀像失去了支撐,猛地癱倒在地。在忍受了幾千年的折磨後,引路神終於擺脫了定海針的壓制,它呆了良久,突然尖叫一聲,著地一滾化作一個紫衣女子。她驚喜地審視著自己的手腳和身體,急匆匆奔到弱水湖邊,藉著湖水的倒影,用顫抖的雙手撫mo著自己的臉龐。

周文蜷縮成一團,低低嘶吼著,他望著引路神的背影,痛苦地呻吟了一聲:“渴……我要……”引路神彎腰捧起一捧湖水送到他脣邊,清涼的湖水沿著她白玉一般的手掌滑落到周文的嘴裡,但是他乾渴的雙脣卻感覺不到滋潤,他需要鮮血!周文的眼眸變成了血紅色,他盯著她手臂上白膩幼嫩的肌膚,用力一把抓住,張開大嘴狠狠咬了上去。但是引路神的手臂滑得像泥鰍,不知她怎麼一扭一轉(zhuǎn),輕輕巧巧從他的手爪間滑了出來。

引路神退後幾步,撫mo著自己的手臂,似乎被周文魯莽的舉動給弄疼了,她皺起眉頭喃喃自語:“原來你需要的是鮮血!差點忘了,你是一頭吸血獠。”她低頭沉思了片刻,身影輕捷地飄入樹林中,不一會工夫提了一頭小鹿出來,重重摔在周文的面前。周文兩眼發(fā)光,猛地撲上去,獠牙深深戳進它的脖子裡,大口大口吞嚥著鹿血。

引路神望著周文狼吞虎嚥的模樣,輕蔑地扁了扁嘴,心想:“這種野蠻又嗜血的妖獸,怎配擁有熾天之翼?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她若有所思地撫mo著身上的紫霞衣,回想起剛纔驚心動魄的一幕,一顆心不由怦怦直跳,到現(xiàn)在還是有幾分後怕。

周文吸飽了鮮血,覺得肚中有些飢餓,他把死鹿胡亂洗剝乾淨,起身拾了些枯樹枝,念動引火訣點起一堆火,撕下鹿肉烤熟了,正要丟一塊給引路神充飢,忽然想起一事,隨口問她:“你吃葷腥嗎?”引路神搖搖頭,猶豫了一下說:“不過我想嚐嚐看。”她接過鹿肉,小心翼翼地撕下一小條,湊到鼻尖下嗅了一下,慢慢放進嘴裡。一種不同於青草樹葉的特殊滋味在她的口中蔓延,強烈地刺激著她的味蕾,她的眼中充滿了淚水。經(jīng)過了這麼多漫長而寂寞的歲月,她終於可以掙脫定海針的束縛,開始嘗試一種全新的生活。

周文問:“你真的叫引路神嗎?白虎精爲什麼要在你的泥丸裡種下定海針?你是怎麼惹著他了?”這幾句話撥動了她的心絃,她呆呆地愣了良久,手裡的鹿肉不知不覺滑落到地上。她像著了魔一樣喃喃說:“那已經(jīng)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有一個名字叫弓中卿……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周文這才發(fā)現(xiàn),在她花一樣的容貌下,掩藏著多少難以遣懷的落寞和哀怨。

不過只有一轉(zhuǎn)眼工夫,弓中卿就恢復(fù)了常態(tài)——至少在周文看來是這樣的,總的來說,他缺乏一顆柔軟感性的心,懶得去猜測別人的心事——她伸出手去,從火堆上撕下一大塊鹿肉,狠狠咬了一口,鼓起雙頰費力地咀嚼著。周文換了一個話題,問:“你剛纔說普雲(yún)洞根本就不存在,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弓中卿說:“很簡單,不存在的意思就是沒有!你想想看,爛柯山能有多大?怎麼可能容得下如此廣闊的世界?”周文隱隱感到被蒙在了鼓裡,他問:“帝江神不是說可以把大千世界裝在一粒芥子裡嗎?”弓中卿扁扁嘴說:“信他的鬼話!這是道門的比喻,是寓言,懂不懂?我看他根本就不知道普雲(yún)洞的秘密,隨口糊弄你而已,至於真相,恐怕連麒麟獸都不知道!普雲(yún)洞——是裝在一顆珠子裡,我們都是些井底之蛙!”

周文反而更糊塗了,他茫然地搖搖頭。弓中卿心情很好,滔滔不絕地解釋說:“你要知道,無論人還是妖,想要修煉成仙,都是奪天地造化,侵日月玄機,這是逆天而行的大忌,丹成之時必然會經(jīng)歷風(fēng)火雷三重天劫,如果能逃脫性命,纔算真正的大功告成。我們妖怪的腦子都是一根筋,只會找密林山洞躲起來,有捱得過的,也有捱不過的,這些都是命,誰都沒有怨言。”

“不過人類就聰明多了!幾千年前,修道之人費盡心機找來了一顆巨大的開天珠,埋在爛柯山的白玉崖裡,然後各自施展神通,在珠內(nèi)創(chuàng)造了一個並不存在的世界,用來安放他們的肉身,以逃過那三重劫難。嘿嘿,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天劫如果躲得過,那還叫天劫嗎!他們一個個進了開天珠以後就再也沒有出來過,變成了一堆白骨!”

“後來妖怪族出了一個應(yīng)龍,強盛一時,他搏殺了蚩尤和夸父,成爲羣妖公推的王者。應(yīng)龍預(yù)料到日後妖怪一族會面臨一場滅頂?shù)拇鬄?zāi)難,他以大勇氣大智慧進入開天珠內(nèi),以萬年道行來化解其中的癘氣,他的頭和四肢變成了山脈,血液和眼淚變成了江河,眼睛變成了日月,毛髮變成了草木——從此就有了我們妖怪棲身的聖地。這就是普雲(yún)洞的由來。”

周文將信將疑,他問:“你怎麼會知道這麼清楚的?”弓中卿長長嘆了口氣,說:“麒麟獸和白虎精被困在二十八宿降妖除魔印下,我因爲躲在普雲(yún)洞裡,所以僥倖逃過了一劫。我以爲他們再也不可能重見天日了,所以花了整整五百年的時間尋找洞口,我?guī)缀跆け榱似针?yún)洞的每一個角落,但什麼都沒有發(fā)現(xiàn)。麒麟獸離開的時候,用鎖心咒把洞口徹底封住了,每時每刻方位都在不停地變幻,我連找都找不到,更不用說打破了!”

“麒麟獸……是活在世上的最強大的妖怪,除非應(yīng)龍死而復(fù)生,否則的話,誰都不可能離開普雲(yún)洞。但是我不相信普雲(yún)洞只有一個洞口通往外面的世界,一定還有其他的出口,連麒麟獸都不知道的!我又仔細搜索了五百年,每一棵草莖,每一片樹葉,每一塊石頭,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到最後只剩下弱水湖底沒去過了,最後的希望!猜猜看,我在湖底發(fā)現(xiàn)了什麼?”

周文隨口猜道:“出口?”弓中卿故意搖搖頭,調(diào)皮地笑著說:“再猜!”周文心中一動,腦海中猛地閃過一點亮光,脫口叫道:“是那些修道之人的屍骨!”弓中卿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隔了良久才低聲說:“猜對了,你真聰明!一共是一百零八具完整的屍骨,橫七豎八埋在淤泥裡,我仔細點了三遍的,不會有錯!”

周文的心怦怦跳動起來,他問:“你還發(fā)現(xiàn)了什麼?”弓中卿說:“他們中有些人的生命力特別頑強,臨死前用法術(shù)在湖底的石塊上留下很多字跡,說明了普雲(yún)洞的由來,還警告後人千萬不要擅入開天珠,裡面有極厲害的癘氣,人類的身體根本就無法承受。不過他們的警告又有誰看得見呢!”

周文想了想,皺起眉頭又追問:“就這些?不對,一定還有什麼!”弓中卿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笑著說:“你又沒親眼見過,到底想知道些什麼?”她臉上的神色愈發(fā)堅定了周文的信念,她有什麼東西瞞著他,弱水湖底……弱水湖底……

周文深深吸了口氣,說:“那些修道之人一進入開天珠就被裡面的癘氣吞沒了,他們來不及逃走,入口一定在屍骨附近的某個地方!”弓中卿捋了一下鬢角的散發(fā),藉此來掩飾震驚的情緒,她讚賞地說:“是的,什麼都瞞不過你!我在弱水湖底發(fā)現(xiàn)了一條泛著白光的裂縫,半透明的,可以一直望到外面,我猜想那些修道之人就是從那裡鑽進來的。”

周文好奇地問:“你爲什麼不逃出去?”弓中卿嘆息說:“你以爲我不想呀,那條裂縫的外面橫七豎八貼了幾百道符籙,我憑藉紫霞衣只能勉強逼開湖水,根本就近不了身!嗯……也許你可以的,控火術(shù)連定海針都可以燒熔的!”她心裡頓時燃起了熾熱的希望。

這時周文已經(jīng)恢復(fù)了精力,他站起身來,把啃得發(fā)白的骨頭隨手丟到火堆裡,說:“走吧,去湖底看看,合我們二人之力,也許能逃出開天珠。”弓中卿皺起眉頭強調(diào)說:“是二妖之力,我討厭人類!”周文寬容地笑了笑,心想:“妖怪完全有理由討厭人類,不過,這全是人類的錯嗎?”

他們來到弱水湖邊,弓中卿念動咒語,祭起紫霞衣,只聽見一聲巨響,湖水在一片紫光中齊齊分在兩邊,波濤翻滾,潮聲如雷,露出了怪石嶙峋的湖底。弓中卿催促道:“快,快走,我支持不了多久的!”周文猛地現(xiàn)出了吸血獠的第二形態(tài),張開雙翅飛快地湖底飛去,弓中卿足不點地跟在後面,滔天巨浪像一隻大手緊追不捨,劈頭蓋臉地砸下來,被她背上的紫霞衣托住,化作了漫天的白沫和水霧。

周文迅速找到了弓中卿所說的地方,在無數(shù)白骨的中央,果然有一條一人多高的裂縫,晶瑩剔透,泛著柔和的白光。透過這條裂縫,可以望見外面貼著無數(shù)發(fā)黃的符籙,上面的每一道靈符都是用鮮血畫成的,經(jīng)歷了這麼多歲月還沒有失去原來的顏色。在這些靈符中,他認出了茅山道的蒼靈符、天殤符、追魂符、絕識符……周文的嘴裡感到一陣苦澀,那些他認爲自己已經(jīng)忘記的記憶又開始慢慢復(fù)甦。

弓中卿尖叫著催促說:“快動手,用所有的力量,用最厲害的法術(shù),把開天珠徹底打碎!”周文默默地說:“好吧,就讓我把這一切毀滅!妖怪族的聖地,從此變成一片廢墟!”他大吼一聲,張開一雙烈焰纏繞的翅膀,把渾身上下包裹起來,用吸血獠的語言念動一段古老的咒語。

那是最可怕的毀天滅地焚心咒!

就在弓中卿幾乎要支持不住的時候,周文猛地張開了雙翅,每一片羽毛都是一團熾熱的火焰,爭先恐後地涌向那條通往真實世界的裂縫。那些修道中人的屍骨經(jīng)受不住烈焰的焚燒,數(shù)息間化爲了灰燼。湖底劇烈震盪起來,湖水像沸騰了一樣,圍繞著周文和弓中卿飛速旋轉(zhuǎn),如同一條粗大的巨龍,向雲(yún)霄外騰空而去。弓中卿早已收起了紫霞衣,她吃驚地望著眼前的一切,沒想到周文的實力竟如此強橫,足以把整個弱水湖夷爲平地。

周文悶哼一聲,身軀裡接連竄出了七七四十九條火龍,張牙舞爪地向那條裂縫衝去,古老的靈符漸漸失去了效果,熔成一滴滴鮮紅的血淚。“轟隆隆”一片巨響,地動山搖,石破天驚,通往外面世界的門戶終於打開了,周文和弓中卿身不由己地從那條裂縫飛了出去。

他們最後一眼看到的是的爛柯山,以驚人的速度消失在視野中,一顆巨大的寶珠從白玉崖裡迸出來,化作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碎片,投四面八方而去。在那一刻,普天下所有的妖怪都感覺到來自聖地的震動,它們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向著爛柯山的方向伏下頭去,久久不願起身。它們憤怒,悲傷,絕望,天地間的最後一片淨土終於消失了!

一滴、兩滴、三滴……冰冷血腥的液體滴在周文乾裂的脣上,他張開嘴巴,如飢似渴地吮吸著甘美的鮮血,身體像甦醒過來一樣,重又充滿了力量。他慢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弓中卿那疲倦的面容,她用力把最後一絲雉雞血擠入周文喉中,略帶興奮地說:“你醒了。我們終於逃出普雲(yún)洞了,我們成功了,自由了!”

周文緊繃的身體漸漸鬆弛下來,一種難以用語言形容的疲乏襲上心頭,他感覺到清風(fēng)一陣陣撫過臉頰,就像情人的掌心一樣溫柔。弓中卿用力推了他一把,說:“別睡著了,你知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闖下大禍了?開天珠被砸得粉碎,妖怪一族頂禮膜拜的聖地就毀在我們手裡。唉,從今後就要像喪家犬一樣逃命了……你怎麼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快起來!”她用力揪了一下週文的耳朵,眼中閃爍著調(diào)皮的光芒,神情並沒有像她說得那麼嚴重。

周文揮揮手說:“別吵,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應(yīng)對的辦法的。老實說,我們兩個聯(lián)手,就算是麒麟獸也有的一拼!”“哦,是嗎?”弓中卿眼珠滴溜溜一轉(zhuǎn),笑笑說:“麒麟獸掌管著生與死的力量,他擁有徹地通天的神通,你別犯傻了,趁早找個地方躲起來是正經(jīng)。”

周文若有所思,他撫mo著自己的額頭,喃喃自語說:“如果我睜開了這裡的第三隻眼睛,那又會怎樣呢?”弓中卿微微吃了一驚,她仔細盯了周文一眼,搖搖頭認爲這不可能。她繼續(xù)著自己的思路說下去:“我們是普天下所有妖怪的仇敵,要想保全性命,只有收斂起身上的妖氣,躲在茫茫人海里,就算麒麟獸再神通廣大,也沒辦法找到我們的……”周文打斷她說:“麒麟獸已經(jīng)下定決心要發(fā)動一場戰(zhàn)爭,把所有的人類都消滅,我要阻止它!你如果想躲著它的話,請自便,可是我不怕它!”

跟麒麟獸作對!跟整個妖怪族作對!弓中卿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注視著周文,心裡開始對他重新評價,這頭野蠻而嗜血的妖獸體內(nèi)有著異乎尋常的勇氣,爲了一個不可能實現(xiàn)的目標,固執(zhí)地走下去,哪怕對手是羣妖之王麒麟獸,他也無所畏懼。雖萬千人吾往矣,這是人類才擁有的品質(zhì),在弱肉強食、強者爲尊的妖怪世界裡是不存在的。

她不再開玩笑,不再試探周文,收斂起笑容問他:“那你打算怎麼辦?”周文眼望著藍天白雲(yún),落寞地說:“人類和妖怪是地球上唯一擁有智慧的兩個種族,他們應(yīng)該平等共處,而不是相互爭鬥,誰都沒有權(quán)力把對方消滅掉,不管是出於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來爛柯山之前一直想阻止人妖間的這場戰(zhàn)爭,但是白虎精說服了羣妖,戰(zhàn)爭還是爆發(fā)了,我無能爲力……”

“現(xiàn)在我能做的就是竭力維持一種平衡,一種灰色的平衡,促使人類和妖怪打一場消耗戰(zhàn),要勢均力敵,誰都不能佔到絕對的上風(fēng)。只有看清楚戰(zhàn)爭的可怕後果,他們纔會冷靜下來進行反思,試圖尋找一個共同生存,共同發(fā)展的契機。我相信,有一天會出現(xiàn)一個全新的時代,人類和妖怪沐浴在同一片陽光下,這個世界重新恢復(fù)和平和寧靜!我相信!”

“那不可能,那是在做夢!”弓中卿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眼前的周文發(fā)瘋了,在說胡話,但周文鄭重的眼神卻告訴她,這是他內(nèi)心深處真實的想法。她勉強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沉默了良久才說:“那會死很多無辜的生命。你會成爲人類和妖怪共同的敵人,沒有誰會認同你的!”

周文說:“兩個種族要學(xué)會尊重彼此的存在,就必須付出代價!”他坐直了身體,眼中閃爍著妖異的紅光,“其實我早該想到戰(zhàn)爭是不可避免的——這也許是樁好事情——一切利益衝突最終要靠戰(zhàn)爭來解決,我能做的就是把這場戰(zhàn)爭引向我所希望的方向。弓中卿,我在這條路上走著,孤身一人,衆(zhòng)叛親離,走得很辛苦,但我不後悔。來吧,站在我一邊,跟我一起,幫我,我們會親眼目睹一個新時代的誕生!”

弓中卿垂下眼簾,躲過他那熱切到近乎瘋狂的眼神,她有一絲感動,但僅此而已,對於像她這樣活了上萬年的妖怪來說,感動是一種奢侈,她已經(jīng)老了,不能沸騰,不能燃燒。周文繼續(xù)說著,似乎在說服她,又似乎在說服自己:“我們既然擁有了強大的力量,那就必須用這種力量來做些什麼,正確或者錯誤,流芳或者遺臭,結(jié)果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去做!”

“在你的內(nèi)心深處,一定藏著什麼東西,你想要但是不敢面對。告訴我,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告訴我,我能夠幫你達成,就像你能夠幫我一樣!”像驚雷響在耳邊,整顆心都隨之顫抖起來!在這一瞬間,弓中卿感到了從未有過的震撼,她第一次在周文身上感覺到王者的氣魄,她的眼神漸漸迷離起來。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冰冷的清晨,她哭,她哀求,但是白虎精還是殘酷地把定海針刺進她的泥丸裡,把她打回原形,放逐在那個並不存在的世界裡!

那些寂寞得讓人瘋狂的歲月啊!弓中卿的身體劇烈顫抖著,她咬牙切齒地對自己說:“我要白虎精痛苦,我要他孤獨一輩子,我要他爲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價!一千倍!一萬倍!”她的聲音裡充滿了怨毒和痛恨,就連周文都不禁打了個寒顫。在白虎精和弓中卿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麼痛苦的故事呢?

弓中卿整個人忽然冷靜下來,她立刻打定了主意,答應(yīng)周文說:“我們有相同的命運,我們都是妖怪的眼中釘。你有你的打算,我可以幫你,作爲回報,你要協(xié)助我降服白虎精,把他交給我處置。怎麼樣?”周文輕巧地說:“一言爲定,白虎精是你的了。”

前途漸漸變得清晰,彷彿伸手就可以觸及。周文深深吸了口氣,努力振作精神,一骨碌爬起身來,飛快地攀上樹巔,向四周圍眺望。他看到了一片黃灰相間的蒼茫大地,人煙寥寥,樹木蔥鬱,同時感到了沖天的妖氣。

周文皺起眉頭說道:“妖氣一直向石屏山方向彙集,我想追上去看看。不過,怎麼洪水一下子就消退了?我記得進到普雲(yún)洞裡才一天的工夫呀!”弓中卿躍上枝頭,冷笑著說:“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這個道理你懂不懂?白虎精在蓬壺島上施展了神遊八極的法術(shù),你以爲只經(jīng)過了半個多鐘頭,其實外面的世界已經(jīng)是三年之後了!”

“三年?”周文心中不由一驚,“已經(jīng)過了這麼久了!”他忽然想起了趙詩芬,這三年來她在哪裡?她過得還好嗎?思念像一滴濃郁的咖啡,滴在回憶的心湖裡,慢慢擴散開來,越來越淡,越來越淡……周文不禁低聲自語:“真是流年似水呀……”流年似水,似水流年,弓中卿聽到這四個字,觸動心境,一時間怔怔地站在枝頭,不由得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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