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莉……曾經(jīng)有過男女關(guān)係?!标惤淌诘痛怪X袋,聲音微不可聞,似乎感覺有些難以啓齒。過了很久,他才鼓足勇氣繼續(xù)說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開始對她有了好感。剛開始在學校的時候,我只是覺得這個女孩子很聰明,雖然不喜歡說話,但是動手能力很強,很有學醫(yī)的天賦。她學習很認真刻苦,經(jīng)常會利用課餘的時間來找我討論問題。可能就是這樣接觸久了,我慢慢地喜歡上了她吧??墒俏也桓腋f,也不敢讓人知道。師生戀在世人眼裡是一個畸形的怪物,沾上這個怪物的人在別人眼裡都是異類,都是惡魔,終生都會受到別人的指摘和鄙視。所以我只能想方設(shè)法地接近她,藉著和她討論問題的機會和她單獨相處。這樣我就滿足了。也有過幾次,我按捺不住內(nèi)心的衝動,邀請過她到家裡來作客,但她對人的防備心很重,幾次都婉言謝絕了。人就是這麼奇怪,越是你想得到而得不到的東西,你就越想得到。那段時間我的心裡就跟貓抓似的,一直在想她,白天想晚上也想,腦海裡始終是她的影子。道德的束縛讓我痛苦,社會的現(xiàn)實壓抑著我對她的愛慕,我只能一個人孤單地在內(nèi)心偷偷暗戀她。就這樣過了兩年多,有一天我和她單獨在實驗室,我終於忍不住向她表白。但她的表現(xiàn)讓我太過失望。她只是靜靜地聽著,一句話都沒有,也沒有任何反應,好像我說的跟她一點關(guān)係都沒有。等到我說了一大堆話之後,她才淡淡地迴應了一句:‘教授你看藥水這樣配比對嗎?’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她的表現(xiàn)像是當我如空氣一樣,好像在說她根本沒有將我放在心上。被人愛和恨都是一種幸福,起碼你還有一種存在感。可是她的這種做法就是完全忽視了我的存在,這比直接拒絕我更加傷人。之後的一段時間裡,我每天神傷,心想幹脆就這樣放棄好了。我儘量遠離她,把對她的愛慕深深埋藏在心裡。就這樣安然渡過了兩年多。沒想到畢業(yè)之後沒幾天,她突然來找我,希望我?guī)退乙环輰嵙暤墓ぷ鳌1緛砦铱梢源饝?,但是就在那一瞬間,我像被魔鬼附身一樣,腦子裡產(chǎn)生了邪惡的念頭。我像是一頭野狼看見了鮮肉一般,用貪婪的眼神打量著她。那是我一生中最醜陋的時刻。她看懂了我的眼神,走到我裡屋的牀邊,慢慢地脫去了衣服躺在牀上。沒有表情,沒有聲音,我就這樣得到了她的身體,可是我知道,我永遠也得不到她的心??粗鏌o表情地穿衣服,一句話也不說,我突然有些後悔,我覺得自己做了一件極爲愚蠢的事情。我知道從此以後,我們之間再沒有什麼情誼了。或許連她對於老師的尊重也沒有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她完成這件事,算是對我們之間的一個了結(jié)?!?
他的聲音顫抖而低沉,顯然對於過去的這樁荒唐事充滿了懊惱和悔恨。孟媛這才明白,爲什麼他要隱瞞這件事。對於他來說,這是他人生的一個污點,關(guān)乎到他的名譽。所以他用謊言來掩蓋真相,以保住自己看似神聖的教師外表,包裹住他內(nèi)心當中那個醜陋而邪惡的靈魂。
“最讓我驚訝的,是我太太早就知道這一切。在她彌留之際,她還勸我說,放下吧,誰能無過?不要因爲一次犯錯而耿耿於懷,浪費了自己此後的人生去追尋快樂。我很慚愧,也很感激……”陳教授摘下眼睛,擦拭了一下眼角,閉上眼嘆了口氣,沉浸在對往事的追憶當中。
“這件事和周亞夫有什麼關(guān)係?是不是林莉介紹你們認識的?”孟媛沒有因爲陳教授表面的哀傷而同情他,放棄對真相的追索。她繼續(xù)緊逼道。
陳教授臉色一暗,又嘆了口氣。
寧誠一個激靈,從牀上坐起身來,警覺地打量著四周。那一聲嘆息是如此清楚,把他從睡夢中喚醒。他輕輕地下牀,在房間裡走了一圈,沒有人。
看來是個夢。寧誠苦笑著搖頭,肯定是最近的工作壓力太大,影響了自己的休息,以致於有些神經(jīng)衰弱了。他下意識地看看手錶,已經(jīng)是傍晚時分。窗外的殘霞映照著窗臺,如血一般濃郁。沒想到自己一睡就睡了一天。寧誠走進衛(wèi)生間,清洗了一番,讓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清醒清醒。是時候行動了。
走出賓館大門,寧誠在街邊的公用電話亭撥通了七院的電話。
“喂,你好,我找林莉林大夫?!?
“林大夫已經(jīng)下班了,請問哪位找她?”護士剛說完,就聽到了聽筒裡傳來“嘟嘟”的響聲,對方已經(jīng)掛斷了。
“神經(jīng)病?!弊o士嘟囔了一句,埋頭繼續(xù)沉浸到小說的世界裡去了。
寧誠站在第七醫(yī)院的門外,探頭觀看著裡面的情況。黑夜已經(jīng)將他黑色的外衣披在了天空上,大地漸漸落入黑暗當中。第七醫(yī)院裡的燈光已經(jīng)亮了起來,照在安靜的院子裡,像是給院子抹上了一層嚴霜,更顯冷清。寧誠躡手躡腳地從花壇裡走過,繞過大樓,繞到了下太平間的下坡那裡。黑暗中的地下室入口就像是一張巨大的嘴,深不見底,想要吞噬著進入的一切。對於寧誠來說,這也算是一種別樣的體驗。他心裡自我調(diào)侃著,深吸一口氣,靠著手電微弱的光芒向地下室走去。
黑暗中的地下室是一個極好的通風口,不時有風從耳邊呼呼吹過,寧誠小心翼翼地走著,汗水沿著髮梢滴落,訴說著他內(nèi)心的緊張。短短的一段路,他卻走了很長時間。太平間的門是關(guān)著的,裡面沒有一點光亮,似乎並沒有人。寧誠試探著拉了一下門,門應聲而開,發(fā)出“吱呀”一聲,在四周空曠的環(huán)境中顯得格外刺耳。寧誠做賊心虛地回頭用手電掃了一圈,沒有人在後面。他舒了一口氣,側(cè)身進入了太平間。
因爲有凍庫的關(guān)係,太平間的溫度比外面要低一些,更顯寒冷。寧誠用手電探明方向,順著路向前走去。皮鞋發(fā)出清脆的“踢踏”聲,在空蕩的房間裡迴盪。寧誠走到了最大的凍庫邊,用力拉開了凍庫的門。一陣寒氣撲面,寧誠裹緊衣服衝了進去。
白色的寒霧放在黑暗的環(huán)境中產(chǎn)生了一種耀目的光芒,讓寧誠感覺有些刺眼。好不容易等到濃霧散去,寧誠用手電照向凍庫裡擺放屍體的牀上,卻發(fā)現(xiàn)空空如也,原本躺在那裡的屍體不見了!
陳教授再度陷入沉默,顯然他對於孟媛的問題依舊有所保留。孟媛也不說話,定定地看著他,訊問室裡一片寂靜。過了良久,陳教授終於開口了:“你說的沒錯,是她介紹我和周亞夫認識的?!?
證實了自己的判斷,這讓孟媛精神大振,看來這個案子的背後還有著很多的故事,林莉這個女人果然沒有那麼簡單?!八遣皇抢媚銈儍蓚€曾經(jīng)發(fā)生過關(guān)係的事情來脅迫你,讓你和周亞夫合作?”
陳教授驚訝地看了孟媛一眼,苦笑著搖頭道:“你很聰明,真的很聰明。看來真的是我錯了。我還自作聰明地以爲,隱瞞和林莉之間的關(guān)係,可以讓她免於受到審查,看來我錯得離譜?!?
孟媛冷笑道:“你隱瞞和林莉之間的關(guān)係,只是不想讓自己聲譽受損。你編造謊言,想證明自己是受到周亞夫脅迫纔不得已加入到他的非法犯罪當中,再加上有悔過表現(xiàn)和主動交代的情節(jié),就算是判刑,輿論上也會對你表示同情。說到底,你不過是自私地爲自己盤算,不要把自己說得那麼高尚?!?
孟媛的話說得陳教授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卻意外地沒有出言反駁。片刻沉寂之後,他才緩緩說道:“你說得對。我是個自私的人,我是爲了自己才隱瞞真相的。但是我也的確不想傷害她?!闭f著他將頭深深地埋進雙臂裡,抱著頭彎腰坐在那裡,放聲大哭起來。
“你是在找我嗎?”突然背後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嚇得寧誠出了一聲冷汗。他回頭一看,只見敞開的凍庫大門那裡,一個長髮白衣的身影低著頭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難道是鬼?寧誠心中一驚,恐懼感如潮水般淹沒了他的身心。
“你究竟是誰?”寧誠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些發(fā)顫。
“我是誰?我是一個不該死的人,卻被人無情地害死了。所以我要報復!”白衣身影惡狠狠地說道,邊說邊擡起了頭。她的眼神中充滿了憎恨,就像一道利箭刺透了寧誠的心臟。
是林莉!寧誠認清了眼前的人,心裡稍稍寧定了一些。他大聲叫道:“林莉,別再裝神弄鬼了!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林莉突然放肆地大笑起來,那笑聲中夾雜著哭腔,聽得人毛骨悚然。她笑了許久,才止住了笑聲,用惡毒的眼神盯著寧誠道:“我要幹什麼?我要每一個對不起我的人都去死,都受到懲罰,在無盡的痛苦中受盡折磨,墜入地獄永不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