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忖著，小葉子挑簾子走進來。最近跟在我身邊，他眼中的稚氣褪去不少，倒是愈發(fā)沉穩(wěn)了。雖然很替他高興，不過還是對以往那個有著小鹿斑比一樣大眼睛的小男孩有些懷念。
“少爺，老爺讓換好衣服之後先到書房去見他，再去佟府。”他安慰的對我笑笑，邊說邊麻利的低頭給我整了整衣物，我垂下眼看他，他眼中那一絲不安，讓我很在意。
“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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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我恭敬的站在書房的書桌前，垂著頭低聲道。
寧出塵秀眉微蹙，沉聲道：“我們父子也已經(jīng)相處了一月有餘，不用如此生分，叫我爹爹便好。”
我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大哥二哥亦是如此叫父親的，不能壞了禮數(shù)……”
“我說了，叫我爹爹便好！”他似是有些煩躁了，不耐的揮了揮手，道：“過來。”
我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心下疑惑。
“到我身邊來。”凌厲的冷氣迅速蔓延開，他竟是要發(fā)火了……心裡有些莫名其妙，我有惹到他嗎？不情願的繞過書桌走到他身邊，卻被他一把攬在懷裡。
他撩起我一縷長髮，深潭般的黑色眼眸緊緊地盯著我，紅脣微啓，“罌……兒。”
我嘴角抽搐，身上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全部立正站好。罌兒？還嬰兒呢！
撇撇嘴，我不滿的小聲嘟囔著：“好奇怪。”
寧出塵突然輕笑起來，我一愣，真是個……花見花開的笑容，寧出塵你還真是個……禍水。呃，就像是你在沙漠的大太陽下走了五天五夜，本以爲(wèi)就要渴死了，眼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片綠洲……
“那想要爹爹怎麼稱呼呢？”那笑容彷彿曇花一現(xiàn)，寧出塵又恢復(fù)了那冷淡的模樣。
爹……爹？我又一抖，他到底什麼意思？我略微沉思，正色道：“重華，父親叫我重華即可。”
“叫我爹爹。”
寧出塵堅持著，我有些無可奈何，也罷，只是個稱呼而已。只是，我和你有這麼親密嗎？
“爹爹。”硬著頭皮小聲叫道，果然很……肉麻。
寧出塵滿意的點點頭，冰冷的手指輕輕劃過我的臉，心底有些怪異的感覺慢慢升起，我躲過那手指，垂下眼。
“寧重華……嗎？爲(wèi)何是重華？”他把玩著我的頭髮，似漫不經(jīng)心的問道。
我偏過頭，淡淡說道：“不爲(wèi)什麼，喜歡而已。”
“哦。”
書房裡有淡淡的薰香味道，若有似無，纏綿纏繞，冷冽輕柔，清爽寧遠(yuǎn)，讓人不由自主的安心。
就像……這個人一樣罷。
他將我攬在懷裡，凝神看著我，那黑眸依舊清冷，卻似是有些困惑。修長的手指沿著我的臉龐輕輕的描繪著，額頭，眉，眼睛，鼻樑，繼而在嘴脣上徘徊流連，冰涼的指尖細(xì)細(xì)的描畫著脣線，摩挲著，方纔那種怪異的感覺又冒出來，我偏過頭想要躲開那一指涼意，頭卻被他另一隻大手自腦後固定住。
“塗了胭脂？”他突然輕輕問道，那話語間罕見的可以算的上溫柔的東西讓我有些心神恍惚，彷彿那嘴角掛著的笑意只是我的幻覺。
嘴角輕輕的抽搐著，我皺著眉，又想起方纔拗不過芳官、抱琴的執(zhí)意要求竟然隨他們折騰的悲慘遭遇，不禁有些氣悶。一個二十七歲的靈魂裝在十二歲少年的身體裡，天天被當(dāng)成個小孩對待，也算得上是一種無奈的痛苦了。那兩個丫頭見我縱著她們便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罷了罷了。
許是我苦惱的樣子，寧出塵又輕笑起來，我呆呆的看著他，突然想起西漢時期漢武帝的寵臣李延年那首著名的《佳人曲》：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這個人，確實是應(yīng)慚西子，實愧王嬙。
“怎麼了？看爹爹看呆了？”他的手指輕撫過我的眼睛，我反應(yīng)過來，臉?biāo)⒌募t了。低著頭不說話。
“爹爹好看麼？”他擡起我的下巴，一指輕輕描畫著脣形，眼睛卻彎成一枚新月，清潤如玉，失了平時的冷冽，耀眼的讓人不敢直視。方纔那顯而易見的煩躁此刻竟一點也無，似是心情極好。
只是……好吧，我承認(rèn)你很傾國傾城，不過也太自戀了吧。
“恩……好看……”我紅著臉乖乖的答道，卻被他壓著頭擁進懷裡，頭枕在他的肩窩，感覺到他的手輕輕的撫著我背上散落的長髮，清爽的淡香從他身上隱約可聞，讓人很安心。
“爹爹找重華來可有吩咐？”不知過了多久，寧出塵只是抱著我，亦不說話。我心下疑惑，只得打破沉默。快是時辰去佟府下聘了。
“那佟府的小姐我見過了，是個美人。”他並不放開我，只是擡起我的頭，讓我看著他的眼睛，幽深的嚇人，沒有任何的情緒。
我點點頭，“嗯，我也聽說了。”不知怎的，我有些不敢直視那眼睛，總覺得一旦對上，便再也脫身不得，萬劫不復(fù)。
良久，他才又開了口，“你也大了，朝廷的事也應(yīng)該讓你知道一些了。”他把我放在椅子裡，起身從書櫃了捻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遞給我。
“這是玉晟的朝廷大致情況的介紹。佟府、寧府和權(quán)府是玉晟帝國的三大家族之首，寧府自成一派，佟府和權(quán)府結(jié)成聯(lián)盟由來已久。三大家族的鬥爭自先皇時候起已非常激烈。權(quán)氏一族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什麼威脅，”他起身上前，將我抱到腿上，看了我一眼，我瞭然，那權(quán)府怕是被滅了族，此事聽風(fēng)、逐月一定也脫不了干係。
“佟府失了盟友，無法和我們相抗衡，自然想要和寧府拉關(guān)係。”
“而我們因爲(wèi)某些原因目前還不能除去佟府，只能先答應(yīng)他們結(jié)親的請求，加以安撫，等時機到了再……”我打斷他接著說，他看了我一眼，突然手指堵住了我的脣。
“你知道就行了。到時候我會處理了佟家的小姐。”他淡然說道，似乎是有些不悅。
我沒有作聲，心裡只是替那個未成謀面的女孩感到惋惜。正胡思亂想，寧出塵卻抱起我向門外走去，我掙扎著抗議。“爹爹！”在屋裡抱抱也就算了，竟然還要抱著我出去。我可是馬上要成親的人了……
寧出塵看了我一眼，我不滿的嘟著嘴，他嘴角輕挑，將我放到地上，牽著我的手走了出去。
“我和你一起去下聘……”
我意外的擡頭看了看他，也只是假裝乖巧的點了點頭。心裡嘆了口氣，終是要定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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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府的隊伍浩浩蕩蕩、慢慢吞吞的行駛在大街上，我按照禮數(shù)穿著大紅的吉袍，騎在一匹黑色駿馬上，輕輕的撫了撫黑馬油亮光滑的毛，想起學(xué)騎馬的辛苦，不由得有些得意。
寧出塵坐在轎子了跟在我後面，前面則是十二大箱聘禮開路，又有N多的護衛(wèi)，當(dāng)真是大排場，這樣招搖過市，也不怕招人嫉恨。
路兩旁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興奮地對著下聘的隊伍指指點點。我只是微笑著，將那些閒言閒語聽入耳中。
“不愧是丞相府的下聘，嘖嘖，瞧瞧這排場……”
“這新郎官年紀(jì)也太小了吧？聽說比新娘子還要小啊……”
“女大三，抱金磚，沒聽說過麼……這小公子長的倒是眉清目秀。”
“聽說那佟府的小姐可是咱玉晟帝國數(shù)得著的美人兒，便宜了這小孩子了……真是可惜。”
“這丞相家權(quán)傾朝野，和佟府一結(jié)親，不是更加有恃無恐了麼？我看玉晟命運堪憂……”
……
我輕笑，這些百姓真是有意思，看來還是有那麼幾個明白人。
正想著冷不防從圍觀的人羣中衝出一個高大的身影，打翻了幾個反應(yīng)快的侍衛(wèi)，直直的朝我衝來，陽光太過刺癢，看不清臉，只看到那人手中的匕首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刺眼奪目，幾乎耀花了我的眼睛。
如果就這樣捱上一刀，寧罌……是不是就會回來了？
這個念頭飛快的在腦海中閃過，我愣在那裡。馬匹受驚的蹦起來，我勒不住，摔下馬去，一陣頭昏眼花，待回過神來，卻見那男子的匕首早已近在眼前，幾乎可以感受到那匕首上的寒光。
一道身影飛快的閃過，反應(yīng)過來時，已然被寧出塵抱在懷裡。心還在“怦怦”跳，太陽穴上像是有錘子在敲，痛的厲害，眼前一陣發(fā)黑，心臟彷彿已經(jīng)到了嗓子眼，那種靈魂撕裂的感覺，令人幾欲暈厥。
“可有受傷？”低沉的嗓音，冷靜的語調(diào)卻夾著一絲顫抖，寧出塵低聲在我耳邊嘆息，呵出的熱氣噴在我的脖頸上，有些麻麻得癢癢的，一點點換回我的神智，全身火辣辣的痛起來。
我不自在的在他懷裡動了動，咬著牙搖了搖頭，示意他將我放下了，卻只得到一陣沉默。
街上亂成一團，那行刺的男子已被捉住，被幾個侍衛(wèi)按倒在地上，仍舊罵罵咧咧的讓個不停，顯然是出離憤怒。我一陣陣頭暈，只得任他抱著，把頭倚在寧出塵胸口。
“寧出塵，你殺我權(quán)府上下三百二十六口，你不得好死！你結(jié)黨營私，挾天子以令天下，穢亂後宮，魅惑主上，殘害忠良，人人得而誅之！天地不容！……”
呃……穢亂後宮？魅惑主上？不是吧！！！不過，如果是這人的話，確實有那個資本……我擡頭看向?qū)幊鰤m，卻被他按在胸口，只得作罷。
那男子還要再罵，早被兩旁的侍衛(wèi)扇了幾個巴掌，滿嘴是血，說不出話來，卻還在嗚嗚的說些什麼。我向來機討厭血，以前幫林老爺子辦事也多是用一些不會見血的方式，如今乍一見這血淋淋的場景，不禁一陣厭惡，將頭埋在了寧出塵的頸窩裡，不再看那男子。
“原來是你，將他帶下去吧。好生看著。從太醫(yī)院情樑太醫(yī)過來。”寧出塵凝視著那男子，眼睛裡滿是冰冷，我卻覺得那黑瞳裡彷彿要冒出火來。
他是真的生氣了。
那男子被帶下去，隊伍迅速恢復(fù)整齊，在寧出塵的示意下繼續(xù)朝佟府行進。寧出塵抱著我坐進那頂豪華非常的軟轎，我抱著他的脖頸，知道自己徹底安全了。卻又有些恍惚，方纔，莫不是寧罌想要掙扎著“出來”？
“你可以躲開的，爲(wèi)什麼不躲？”冰冷的聲音從頭上響起，我沉默著不回答。總不能告訴他，我想讓你兒子回來吧？
“你想死。”依舊是平穩(wěn)而毫無波動的聲音，我卻聽出來他在生氣。我擡頭看向他，俊美無雙的容顏此刻滿臉薄怒，一雙鳳眼死死的盯著我，像是要將我吃下去。
我偏過頭，身體微微顫抖，不知是因爲(wèi)疼痛還是心怯，“對不起。”
“不要再有下次！否則……”他將我緊緊擁進懷裡，我有些喘不過氣，輕輕的□□出聲。他立刻放開我，伸手開始解我的衣服。
“不要緊。”
他不顧我無力的抗議，一顆一顆的解開大紅吉袍的口子，繼而裡衣。衣服半褪，露出白皙的皮膚上大片淤青和還在冒血絲的擦傷，一雙秀眉立刻緊緊鄒成一團。
他一把把吉袍扯下來，扔在一邊，又不由分說的脫下我的褲子，只剩下一件小小的裡褲。我尷尬的半裸著任他將我打量個遍。背上和腿上都有大片的擦傷，火辣辣的痛。
冰冷的手指輕劃過背上的傷痕，我一陣顫抖，輕輕□□著，“痛……”
他忽然將我整個抱起，按倒在轎子裡的軟榻上，整個人覆上來。我忽然有些緊張，不解的看著他。
“雖然這次我也有疏忽，沒有料到那權(quán)府的人竟然這樣無知大膽便來行刺，但……”他在我臉上游弋著的冰冷指尖突然在額上一塊小小的擦傷上停駐，一圈一圈的輕輕揉弄著，“你也需要接受懲罰。”
我有些呆滯的看著他嘴角萬年罕見的邪魅笑容，雖然美麗非常，但，他……非常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