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飄飄蕩蕩、沉沉浮浮似是許久，也可能只有一會(huì)兒，突如其來的光亮讓眼睛刺痛起來。那人一隻手輕輕的捂住我雙眼，柔聲道：“別忙睜開。”

我靠著他胸膛，新鮮冷冽的空氣灌進(jìn)肺裡，一下子有些喘不過氣來。頭埋在他懷裡，手無力的抓著他胸前的衣襟，脖頸上不時(shí)的有冰冷的水滴擦過，似是在下雪。

他抱著我展了輕功朝前掠著，耳邊漸漸嘈雜起來，似是有很多人在喊叫著，鐵騎碰撞的聲音和人聲糾纏在一起，吵得頭越發(fā)的痛了，一時(shí)難以忍耐，身體微微的發(fā)抖著，輕輕的□□出聲，好痛，比林老爺子的鞭子抽在背上還要痛，比任務(wù)失敗被對方子彈打進(jìn)骨血裡還要痛，比伶之死的時(shí)候心裡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絕望還要痛……錐心刺骨，意識亦是忽遠(yuǎn)忽近的，眩暈讓我根本不能睜開眼。整個(gè)世界即使是在一片黑暗中，仍是旋轉(zhuǎn)著，飛速的旋轉(zhuǎn)著，像是要把靈魂都拋出去般。

好痛，寧……出塵……你在哪兒？我想見你……我……好痛……

臉上一片冰涼，緊閉著眼，我卻連哭出聲的力氣都沒有，我知道，時(shí)間馬上就到了，到了……寧罌，再給我一點(diǎn)時(shí)間，讓我見他……

只要能再見他一面……就好。可是，見了他又怎樣？我不是寧罌。寧出塵，我一向沒什麼求知慾，可是爲(wèi)什麼此刻，我卻這麼急切卻又害怕的想要知道，你愛的是誰呢？

四周似是越來越吵，到處是人震天動(dòng)地的喊聲，他還在抱著我飛馳著，似是察覺到我情況不好，他低下頭，捋了捋我額前的發(fā)，道：“堅(jiān)持住，只有你能救肇（zhao，四聲去）驊(hua，二聲陽），不會(huì)有事的，別怕。”

我在怕什麼呢？我已經(jīng)知道死亡的滋味，並不懼怕那種永遠(yuǎn)陷入黑暗中的感覺，魂飛魄散於我只是從這個(gè)世上再消失一次。可是誰能告訴我，爲(wèi)什麼淚還是不停地流呢？好像不會(huì)乾涸一樣，除了無聲的哭泣，我還能做什麼？

突然感覺到他停了下來，一直在他前面的那人朗聲朝前方喊著，聲音渾厚而開闊，瀰漫著凌人的氣勢和不容抗拒的威嚴(yán)，四周隨著他的聲音而安靜了下來。

“都給我住手！誰也不準(zhǔn)再打了！都把兵器給我丟下！”

我費(fèi)力的睜開眼睛，扭頭朝外看去，卻看不甚清，只看到眼前黑壓壓一片人影，幢幢的胡亂站著，看陣勢方纔似是在交戰(zhàn)，難不成寧出塵竟領(lǐng)兵逼宮了？

我用盡全力擡起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淚，扯到臉上的傷口，卻也顧不得管那痛楚，只是咬著脣死死的忍著，朝前方看去。

天地間似是一切都靜止了，消失了，只有那人，唯有那人，於漫天大雪中臨風(fēng)而立，白袍玉帶，黑髮飛揚(yáng)，豐神俊朗，冷傲無雙，長挑的鳳目眼神冰冷似手上銀劍的寒光，如這漫天大雪，深深的刺痛了眼睛。眼前似又是那人於清月下含著笑的笑容，連冬天都能融化的溫柔，誰人能逃過？

他身形疾動(dòng)，和一人纏鬥著，白袍翻飛，卻似一片雪花，輕輕盈盈的落在心上，冰涼涼的，化在心底深處，惹得靈魂一顫，淚又落了下來。

眼神追隨著他，呢喃著朝那白色頎長身影伸出手去，聲音似是帶著無法負(fù)荷的重量，從心底的深處極緩慢的飄蕩著搖晃著停在脣邊。

“寧……出塵……”

淚水似衝開了閘的洪水般嘩的流出來，再也沒有力氣關(guān)住，也不想再忍耐，只是看著那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卻仍只是嘶啞著嗓子，只發(fā)出輕微的聲音。

“寧……出塵……寧……出塵……塵……”

他似是聽到般，忽的轉(zhuǎn)過頭，朝我這邊看來，繼而臉色大變，一掌推開和他纏鬥那人，急速朝我過來，眨眼間便到了眼前。

“重華！重華！我找你好久……”他停在我面前，擡眼看了抱著我的那人一眼，將我極輕柔的從他懷裡接過來，那人閃到一旁，走到剛纔那老皇帝身邊，輕輕的對他說了些什麼，小皇帝被抱在那人懷中，卻是不動(dòng)，似已然昏了過去。

寧出塵卻不再管，輕拉過我手掌，有熱力傳來，漸漸流轉(zhuǎn)全身，卻再也抑制不住那鋪天蓋地的疼痛。

“你怎麼了？很痛麼？”寧出塵此刻完全失了平時(shí)的冷靜，只是急急的看著我，手極輕柔的撩開我額前的發(fā)，緊皺著眉看著我臉上頗爲(wèi)?yīng)b獰的傷口，眼中滿是心痛。

我吃力的擡起手，撫上他的眉，扯出一個(gè)極爲(wèi)難看的笑容，卻仍總是想哭，眼眶好燙，聲音嘶啞的幾乎聽不到，“你……應(yīng)該多笑的。”

他聞言卻臉色大變，緊靠著我的身體似是在微微顫抖，將我緊緊地緊緊地?fù)碓趹蜒e，很溫暖，帶著些清香的味道，纏纏綿綿的，讓人不願(yuàn)從那旖旎溫柔中清醒。如果就這樣睡去……不……還不行……我還沒……

他倏地?cái)E頭，看向方纔與他打鬥之人，厲聲道：“你對他做了什麼！？”

卻是權(quán)清流的聲音傳來，他似是在笑著，聲音隨著冷風(fēng)悠悠的傳來：“放心，不會(huì)死。今日較量是我輸了，來日再行比過罷。解藥暫且給你，不過可不是因爲(wèi)我輸了，只是我不想他在這般難過。”

他似是扔了一個(gè)瓶子過來，轉(zhuǎn)身消失在那大雪之中。寧出塵急忙接著，抖著手倒了我口中，微微的馨香在口中瀰漫開來，疼痛卻絲毫沒有減少。我無力的握著寧出塵有些溫涼的手，垂下眼，想要說話，張張嘴，卻嘶啞著發(fā)不出聲音。

他將我抱的更緊了，耳朵湊到我脣邊，我用極微弱的聲音，道：“寧罌……不會(huì)死……我……把他還給……你……”只是消失的那個(gè)，是本來就不該出現(xiàn)的重華而已，僅此，而已……

“我……是重華……重華……我對你……”掙扎著想要將那句話說完，卻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似是有股大力撞來，便被推進(jìn)了深淵之中。意識已然渙散，疼痛的感覺也漸漸消失，靈魂似是往那一片虛無黑暗中墜下去，模糊間聽到耳邊一聲低沉的顫抖著的清冷聲音，似是壓抑著難言的痛苦，一遍一遍的在那包圍著我的黑暗中跳著絕望的舞蹈，和我一同墜入那黑暗中，再也無法分離……

“重……華……”

寧罌，寧罌……我重華自此和你兩不相欠，……你……要好好的對那人……

可是，爲(wèi)什麼我的心會(huì)這樣痛呢？難道靈魂亦是有心的麼？

到底爲(wèi)什麼……要來這一遭呢？是上一世太過冷情，所以纔在這短短六個(gè)月裡將上一世欠伶之的淚和情都一併還了麼？最終卻連個(gè)機(jī)會(huì)都不給我，讓我對那人說，我對你……

如果可以，我願(yuàn)帶著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gè)人，就此沉睡，不再獲得救贖，如果那救贖，是讓我得知心痛的滋味。

如果可以，我能不能不要往生，不要過那斷人善惡的三途川，不要喝那忘卻前生的孟婆湯，過那輪迴的奈何橋。只因即便心痛如斯，我亦決不願(yuàn)將伶之忘了，忘了我曾那樣深深的被愛過；即便心痛如斯，我亦決不願(yuàn)將那人忘了，忘了我曾那樣深深的，愛過，即使我對他只是一個(gè)過客，我亦決不願(yuàn)！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我只想……待在他身邊……只想待在他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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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的門是窄的。

如果不是和你一起手牽手跨進(jìn)那門去，天堂於我便是地獄，毫無意義。

對我來說，這世上最美的地方，便是你的身邊，也只有你的身邊。

即使我的眼中含著淚水，

即使我的指尖滴著鮮血，

即使我的面容不再年輕，

即使我的魂魄歸於塵土……

所以，請記得我，記得我……

燒一記心字香，

空氣中瀰漫著的，是我無法說出口的語言

你，聽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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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柳，眠。

淺酌，低吟，微醺。

聲聲嘆，夜夜歌，世世尋。

木葉蕭蕭，長路迢迢，不爲(wèi)相思，只覺魂銷。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追尋。一曲一場嘆，一生爲(wèi)一人。

楊柳不堪他折，芙蓉別爲(wèi)誰裁？但願(yuàn)朱顏常在，任他花落花開。

壹別隻道貳心生，叄千里地汜水窮。舞盡凡塵恨難滅，陸根清淨(jìng)佛門通。戚然涕淚溼綾羅，捌方洪荒芳草蹤。玖服內(nèi)外十宗罪，萬里河山終歸零。

又

微醺，歲月無聲，飲泣幾番輪迴。饒是年少輕狂，抵不過滿鬢微霜。納蘭說，西風(fēng)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離愁別恨，到底意難平。也只能，持杯笑嘆，鵝黃似酒，酒似鵝黃。

【上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