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菡的表情很不好看，出口的話也凌亂得很，眼睛無焦距地看了邱亞和林每一一眼，繼續說下去：“你們都不要跟我走近，我身邊的人都沒有好下場的…”
聽見季菡這樣的話，林每一哭得更厲害了，跨過茶幾不管不顧地上前來。
帶著顫音的話無助又帶了些哀求的意味，她蹲下身想去抱季菡的腿：“姐姐，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
結果她剛剛蹲下身去，站在她一步之外的季菡倒是先驚恐激動起來，神色慌張地先推了林每一一把。
口中大聲喊著：“走遠點，別碰我！”
林每一猝不及防被推倒，肩膀撞到茶幾上，早餐碗碟稀里嘩啦掉了一地。
聽見動靜，守在門口的蘇沛白幾乎是踢開門狂奔進來。
眼神掃過地上坐著的林每一和邱亞，然後擔心地去抱季菡：“你沒事吧？”
季菡沒有拒絕蘇沛白的觸碰，她的情緒依舊不算穩定，呼吸急促，雙手微微顫抖地拽著蘇沛白的手臂解釋：“我不是故意的…”
說著用滿是歉意和無助的眼神看林每一。
這樣的語氣和做法，明顯不是季菡以前的樣子…
蘇沛白的臉色變了變，深邃的雙眼凝結成一潭墨，愣愣地轉頭去看邱亞。
邱亞也不知道說什麼，皺了皺眉，然後點頭。
林每一更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咬著自己的手背，不斷地流眼淚。
心中的惶恐不安像一個黑洞，將林每一所有的力氣和生機都吞噬進去。她淚眼迷糊渾身顫抖，呆呆地看著季菡迷茫無助的眼神，她想起一個非常重要，卻被她忽略了這麼久的小細節。
以前林旭巖在世的時候有提起過，蘇錦雲原生家庭有精神病史…
那時候林每一還小，並且跟季菡完全沒有交集，她不知道這個遺傳病史代表了什麼。
可在這樣的一瞬間，看著季菡這一系列失常的舉動，這件事情像一個地雷一樣，瞬間爆炸開來。
鮮血淋漓，滿目瘡痍。
林每一一邊在心底告訴自己說不會的不是的，季菡這只是受了些刺激後敏感過度的表現，而另一邊，她卻也沒辦法完全說服自己。
邱亞不知道林每一心中的感受，看著她在一堆冷粥碗碟中間坐了這麼長的時間，於是擔心地蹲下去：“每一，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
林每一連聲回答，胡亂抹抹眼角的淚便直接從地上坐起來。
向來講究乾淨的她也顧不得身上的飯粒湯水了，雙眼緊盯著季菡，想要開口說話，又害怕再驚了她。
渾身僵硬小心地去看蘇沛白，她欲言又止：“姐夫，我…”
蘇沛白表情冷凝，揚手直接止住了林每一的話。
再低頭去看季菡卻是換了一張臉似的，他臉上有非常少見的笑意，溫柔呵護從他的眼角眉梢，從他身上的每一個毛孔散發出來。
小心翼翼地扶著季菡的腰，蘇沛白的聲音像在哄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子：“我們回家好不好？”
季菡點頭，雙手還是緊緊拽著蘇沛白的袖子不放。
兩人步履輕緩地朝著病房外走。
邱亞有些擔心，在季菡出門的前一瞬間無意識地再喊了一聲她的名字。
腳步停下。
季菡抓著蘇沛白袖子的手微微發白，遲疑了片刻纔回過頭來：“邱亞，你什麼時候還上山去嗎？”
雖然她的聲音有些漂浮，但是語氣和內容跟剛纔的比起來，卻是正常了許多。
林每一緊繃的情緒一鬆，掛著眼淚的臉頓時笑了出來。
邱亞伸手敲了敲林每一的額頭，笑著回答：“應該待不了幾天就走了。”
“好。”
季菡虛弱地點頭，雙手用力地抓著蘇沛白的袖子，像是在刻意壓制著什麼一樣。
停頓片刻又接著說：“那你走前我們再聚，今天我有點不舒服。”
邱亞鬆了口氣隨意地說：“沒事，你剛纔那樣子纔是嚇到我了，你照顧好自己，我走之前去看小白和濛濛。”
季菡點頭，轉頭又問林每一：“剛纔沒摔疼吧？”
“沒有，沒有。”
林每一大大咧咧地甩手，然後出聲催促：“姐姐你快回家去休息，你的臉色很不好。”
季菡笑了笑，這才任由蘇沛白擁著繼續往病房外走。
邱亞和林每一在原地站了一會。
林每一眼神微微複雜，動作僵硬地往前走了兩步。
腳踩到剛纔被她撞到地上的碗碟，她愣了一下，然後蹲下身去撿。
邱亞有些頭疼…
上前一步抓著她的手道：“你有事情。”
林每一停下動作，表情是從沒見過的失落和嚴肅。
邱亞嘆了口氣，動作自然地接過林每一手中的碗，同樣表情凝重地看回去：“是關於季菡的是嗎？”
林每一的心思很好猜。
之前知道許文怡離開她也難過，但卻也不至於到現在的失魂落魄。
而剛纔季菡那樣失常的反應，林每一的表現明顯比所有的人都要強烈，再加上剛纔她喊蘇沛白那一聲姐夫，之後沒有說完的話…她肯定是知道什麼事情。
邱亞不太擅長勸人，這樣的事情在以前都是許文怡在做。
可是現在她們都不在了，她正考慮著應該怎麼安慰或者勸解，林每一卻是哭了一聲撲進她的懷中來：“邱亞姐姐，我好怕。”
邱亞心中酸澀。
想林每一一個含著金湯匙衣食無憂高高在上的千金女，這幾年來經歷了父親死亡，哥哥意外，最後連母親都鬱鬱而終的種種事情，她能夠挺到現在也真是不容易。
擡起手掌輕輕拍她的背，邱亞也不知道說什麼話來安慰她。
林每一咬脣，正猶豫著要不要將季菡母親家族病史的事情說出來，走廊裡突然傳來一陣嘈雜。
兩人心中同時一頓，對視一眼沒有任何考慮地直接衝出門去。
醫院的電梯間在走廊的末尾，用了兩張屏風擋住。
她們剛走出病房就聽見熟悉的尖叫聲，接著有一張屏風被推倒。
季菡雙手抱頭蹲在地上。
她的對面是被育兒阿姨拉著的蘇浩初，小傢伙也流了滿臉的眼淚，一臉無措地看著情緒崩潰的季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