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孜開往日喀則，這段路幾乎徹底顛覆了觀光者對西藏原有的印象，沿途沒有荒涼，沒有險峻，沒有狂風，甚至沒有寒冷，反而是滿目青翠遍地的莊稼，潺潺流動的溪水，依依惜別的楊柳，油菜花兒黃，青稞麥兒綠，一派江南水鄉的風光。艾瀾早把頭探出車窗外，嘖嘖稱奇，“大叔，如果不是遠處的巍峨羣山，你能相信這是海拔四千多米的後藏地區嗎？”

易翊林注視著正前方，笑了笑，“所以才說西藏很神奇啊！”這裡確實一處淨土，身臨其境往往能令人忘卻煩惱。

七月份正是西藏油菜花兒盛開茂盛的時節，若在故鄉T市瞧見這景色也就不稀奇了，可如今偏偏人處在西藏，自然覺著新奇。於是便在一路的美景之中抵達了日喀則，時值中午，差不多也該到點吃飯了。艾瀾早就拿手機百度過，這裡比較有名氣的藏餐是吾兒多藏餐館，嚷著一定要去試吃。易翊林自然是順著她。

吾兒多藏餐館不僅有豐富的藏族傳統飲食，還有相關的藏族飲食和宗教文化展覽，諸如青稞酒罐、酥油茶筒、羊毛鞭子、酥油茶燈、織布機等等，展品中不乏文物精品。酥油茶是最具特色的藏族飲料，不過並不是所有的漢人能接受，艾瀾嘴巴挑，唯一喜歡的便是甜茶，那是一種類似於甜牛奶的飲品。易翊林挺喜歡青稞酒的味道，不過因爲下午要開車，只能作罷了。

他們在日喀則沒停留多久，直接沿著318國道線往定日縣駛去，這一段的路與先前的風格完全不同。如果說早上是樹木蔥蘢，莊稼碧藍的水鄉風光，那麼下午沿途就沒有那麼充足的水源，反而展現出廣袤無垠，蒼涼雄偉的景觀。不過這並不影響兩人的心情，或許對他們來說，行走在路上，便是最好的感覺。

他們到達定日縣城已經入夜了，縣城很小，賓館和客棧寥寥幾家，最大的那家珠穆朗瑪大酒店已經滿客，他們只能入住一家小旅館。易翊林登記了兩間房，他住在艾瀾的隔壁，進屋之前，他再三囑咐，若有什麼需要，記得開口叫他。艾瀾點點頭，笑稱會照顧好自己。

旅館的環境十分簡陋，身在西藏，她自不會多計較，洗漱後，習慣性地在桌邊坐下，本想上傳照片，卻發現室內光線十分昏暗。她擡起頭，發現天花板上四盞燈亮著，卻並不明亮，根本無法做事。她

嘆了一口氣，唯有放棄。

反正也無睡意，她索性走到炕邊，輕輕推開窗戶，欣賞著窗外的景色。定日縣的夜晚遠沒有她在唐古拉山看見的那麼美，她依舊記得那兒的夜色烏黑如緞幕，繁星銀白點點，佈滿蒼穹，似乎只要站著那裡，一伸手，星星就措手可及。今晚的夜色似乎要蒼涼得多，她摸上胸口，微微喘著氣，隨著空氣的稀薄，這具身體的癥狀也越來越明顯了。她咬了咬牙，對自己說：“艾瀾，你一定要撐下去！你說過，要給大叔一個完美的西藏之行，所以，你絕對不可以倒下！”

她很清楚，明天他們就要去珠峰大本營，易翊林說既然來了西藏，那麼一定要去感受世界第一高峰的壯觀。可以她的特殊體質，能否撐得下去？月色迷離，照耀在她蒼白的臉孔上，顯得更加的蕭瑟。

*

易翊林一早就敲響了艾瀾的房門，溫和的聲音徐徐響起，“丫頭，起炕了沒？”

“嗯……”艾瀾應聲，半會過來開門。

易翊林瞟了她一眼，驚訝道：“昨晚沒睡好嗎？怎麼臉色這麼差？”

“那個……”艾瀾搪塞，“可能是認炕了吧？”

易翊林笑了笑，“出來這麼久了，還能認炕？我以爲你應該習慣了。”

“我……”

他淡然地拉了拉她的手臂，說：“走，吃早飯去！一會兒我們上珠峰大本營，一起見識一下世界第一高峰。”

“好。”她回以微笑。

定日縣實在太小，十來分鐘就能走完全城，也沒啥特別的美食，好在街上有一家成都小吃館，也算回味一下南方的感覺。易翊林挺喜歡這邊的虎皮辣椒，不算太辣，而且香薷可口。艾瀾不愛吃辣，將就點了幾份不辣的食物，也算是解決了早餐。

雖說珠穆朗瑪峰位於定日縣境內，可距離珠峰大本營還有百來公里，他們早上六點多就出發，因爲事先做好了功課，提前買了大本營的門票，也便坦然地過了驗票站，沒像一些旅客一樣返回鎮上買票。越野車行駛到絨布寺就必須停下，按照安排換乘馬車，等抵達大本營附近差不多十一點了。

他們的運氣還算不錯，前段時間天珠峰都在雲裡霧裡籠罩著，很多人千辛萬苦地跑來卻只能無功而返，而今天天氣很好，聖潔的女神

一覽無遺地展現在他們面前，絲毫沒有用那些神秘的面紗來遮掩她美麗的容顏。在視覺上，珠穆朗瑪峰看上去並沒有那麼高大陡峭，但是，大家都曉得， 這是錯覺，它真正的魅力只有那些登山健將才能體會。

易翊林回過頭，望向身後的艾瀾，打趣道：“今天怎麼不拿著單反亂拍了？”

“大叔……”艾瀾捂著胸口，喘著氣。

易翊林緊張地奔了過來，關心地問，“怎麼了？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了。”

她搖搖頭，“沒事，我沒事……”

“不可能，你講話都這麼有氣無力，出什麼事了？起高原反應了？”

“我……”她抓住他的衣襟，重重地喘氣。她以爲自己能夠撐得住，可現實總是不盡如意，海拔越高，心律跳動越發激烈，眼下她幾乎快要瀕臨界限了。其實，跨入定日縣範圍，她就察覺到身體漸漸難以負荷，隨時都可能出狀況。

凝視著她慘白的臉孔，他憂心忡忡，“我送你去醫務所！”

“好……”她的力氣似乎漸漸在消失，聲音十分輕。

珠峰大本營所有的治療，藥品都是免費向病人提供的，這裡實現了真正的共產主義社會。易翊林向路人打探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醫務室所在的帳篷內。他焦急地撫著艾瀾進去，嚷嚷著，“醫生，看看我朋友，她似乎出現高原反應了。”

年輕的醫生站了起來，招呼道：“先過來坐吧！”

艾瀾被安置在凳子上，醫生詢問道：“小姐，哪裡難受？”

“胸口好悶，心跳很快，喘不過氣來……”她艱難地說。

“胸口？”醫生又問，“那頭暈不暈？會不會反胃想吐？”

她吐出一口氣，艱難地說，“醫生，我……我有先天性心臟病。”

“心臟病？”放在艾瀾肩膀上的手猛地一僵，易翊林的瞳孔放大，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愕。艾瀾她有心臟病？這怎麼可能呢？他每一回見到她，她都是那麼活潑開朗，健康得像所有同齡女孩，彷彿不識得任何愁滋味，誰能想到這副嬌小的身體裡一直承受著病痛的折磨？

艾瀾低下頭，胸口越來越難受，一股疼痛開始蔓延，她吃力的咬著牙關，“好疼……心口好疼……”

“醫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