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玲瓏剛跑出流水小院,大雨就落了下來。
密集的雨點,裹挾著狂風,鋪天蓋地而來,讓人幾欲站立不穩(wěn)。
她就在大雨中奔跑,辨不清東南西北,跌跌撞撞,淚水卻混合著雨水,掉落得更多。
從未想過母女的重逢,會是以這樣的一種方式!
更從未想過,她拋夫棄女,竟然是令嫁他人,又生下一個女兒,還百般鍾愛!
真是太諷刺了!事隔多年,她又被自己的親身母親,給無情地拋起、背叛了!
雲(yún)錦飛與雲(yún)西茜趕到的時候,正好看見她在風雨中踉蹌。雲(yún)錦飛心中一痛,急忙抱住她,什麼也沒問,把她抱回了自己住的小院。
直到蓮米等人將她拾掇乾淨了,他才捧著她的小臉,聲線沉緩地道,“你都知道了?”
玉玲瓏微微側(cè)目,露出了一絲不知是苦笑還是自嘲的笑容,“我都知道了!她就是那個狠心拋起我的女人!如今,她又想把你從我手裡搶走!”
“不會的!十四永遠是玲瓏的,沒人可以搶走!”
“可是,她這麼做,我真的很心痛!”
雲(yún)錦飛嘆息一聲,擁她入懷,“你想要怎麼做?我無條件支持你!”
“我要回京!我再也不想住在這裡了!”
“好!明日我們就回去,回我們自己的家!”
一番柔聲安慰之後,玉玲瓏沉沉睡去。
雲(yún)錦飛站在窗前,望著外面依然磅礴的大雨,沉默良久。
玉玲瓏再次醒來時,已是凌晨。
雲(yún)錦飛果然命人收拾好了行裝,正在等她醒來。
“十四!”她低喚一聲,聲音有些沙啞。
昨日心中的那些疼痛,彷彿在一瞬間消散了很多,她定定地瞧著雲(yún)錦飛,“我們果真今日就離開?”
雲(yún)錦飛輕撫她的髮絲,寵溺一笑,“如果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明日再走也可!”
“不用了!今日便走吧!”她不想再見那個女人,更不會容許她來破壞自己的生活!
一行人收拾妥帖之後,正欲去向老夫人辭行,忽然,墨玉跌跌撞撞跑進來,“柳公子呢?柳公子求你救救我娘,她又病倒了!”
柳希面色微滯,瞧了玉玲瓏一眼,道,“我隨你去看看吧!”
他這一留下,衆(zhòng)人自然走不成。玉玲瓏看著天邊的浮雲(yún),忽而冷笑,“苦肉計嗎?”
雲(yún)錦飛淡然抿脣,“我更相信她是昨日淋了雨,聽說昨日你離開後,她在大雨中站了很久,一直到昏迷過去。”
“你……你派人監(jiān)視她?”
“我不會允許任何人來傷害你,就算她是你娘也不行!”
“那你還讓柳大哥去救她!”
聞言,雲(yún)錦飛眸色深沉,頗有深意一笑,“玲瓏,我是怕你將來後悔!”
後悔?她會後悔?
玉玲瓏冷笑兩聲,靜默了。
心底,似乎有兩個聲音在掙扎,一個是她自己,一個是原主兒。
原主兒的意思,依然是恨著她娘,而她的意思,卻理智佔了上風,覺得那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她完全無需理會,只需避
開便是!
柳希片刻後就回來了,對著玉玲瓏道,“她受了很嚴重的風寒,還在昏迷中,不過,她一直叫著你的名字。”
玉玲瓏嘴角抽了抽,一臉的平靜,“柳神醫(yī)出馬,藥到病除!我們走吧!”
“真走?你不去看看她?”
“不去!你再囉嗦,我們就把你留下,讓你去照顧她!”
“那我還是別管閒事了!”
可是,墨玉卻再次闖了進來,一把抓住玉玲瓏,“你真那麼狠心?你連自己的親孃也不管了嗎?”
瞧她那神情,不復往日的沉穩(wěn)內(nèi)斂,倒像是受了什麼刺激,無比的激動與憤恨。
玉玲瓏心中一凜,反聲問道,“你都知道了什麼?”
“我什麼都知道了!昨日你與孃的那些談話,我都聽見了!”
“那你也該明白,我爲什麼不去看她!”
“不!這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就算娘她曾經(jīng)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情,可是,她依然是給了你生命的娘!你不能棄他於不顧!”
玉玲瓏怔了怔,倒是真沒想到這個往日裡話不多的丫頭會說出如此一番話來,她輕輕推開她的手,漠漠一笑,“不!從她拋棄我的那一刻起,她就與我不再有任何關(guān)係!”
墨玉依然不依不饒,說出的話成熟得不像是她這個年紀能說的,“可是,你爲何不去問問,她爲何會拋棄你呢?能讓一個女人拋夫棄子離家出走,定然是她不得已的苦衷,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不想了解自己爲何過了這麼多年沒孃的日子?”
“我若說我不想呢?”
“那你就是不孝!爲人子女者,不能體諒父母,已經(jīng)是最大的不孝,而你倒好,竟然連那個機會都不給她!”
聞言,在場所有人都冷抽了一口氣。
這世間敢罵玉玲瓏的人,早在雲(yún)錦飛宣示了對她的主權(quán)之後,銷聲匿跡,而今日,這個小丫頭恐怕是又觸了逆鱗!
誰知,雲(yún)錦飛並未有任何的舉動,只是輕描淡寫說了一句,“玲瓏,一切隨心便好!這世間沒人可以強迫你做任何事!”
一切隨心?
玉玲瓏心思微動,緩緩道,“我就給她一個機會吧!”
她確實還欠自己一個解釋,一個拋夫棄女的解釋!
隨在墨玉的身後,玉玲瓏再次跨入了流水小院。
經(jīng)過昨天風雨的洗禮,這裡變得一片狼藉,幾個小丫頭還在收拾著。
屋內(nèi),安映嵐靜臥榻上,面如死灰,一點生機全無。
她已經(jīng)不知何時甦醒了過來,但雙目空洞,瞅著屋頂,一望就是良久。
玉玲瓏輕咳了一聲,才喚回了她的一些意識,她倏然轉(zhuǎn)目,突現(xiàn)一抹神采飛揚,“玲瓏,你終於還是來了!”
“嗯!你若有什麼話要說,趁現(xiàn)在我在這裡,你說吧!”
“這麼說,你是真的要走了嗎?”安映嵐面色一暗,忽而就咳了幾聲。
她確實是病得很嚴重,這一咳,就牽動了她全身,不止是咳聲不斷,呼吸也急促了起來。
整個人蜷縮在榻上,顯得單薄而可憐。
玉玲瓏無端生出了幾分痛惜,道
,“你別激動!有話慢慢說!”
良久,安映嵐才平靜了下來,她幽幽望著玉玲瓏,美麗的雙眼彷彿在一夜之間失色了不少,“玲瓏,既然要走,把墨玉帶上吧!”
“你……”玉玲瓏倏然來氣,“你竟然還掛念著此事!”
“這是我畢生的心願!玲瓏,望你成全!”
玉玲瓏眸色一沉,“若我不同意呢?”
安映嵐苦笑,眼神更加空寂,“那你就等著爲我收屍吧!”
“你這是在拿生命威脅我!”
“隨你怎麼想!我只是在做我應該做的事!”
兩人都是如出一轍的倔強與執(zhí)拗,都瞪視著對方,誰也不願讓步。
墨玉端了藥進來,見到的就是兩人氣咻咻不服輸?shù)哪?,她神色一暗,道,“娘,你該吃藥了!?
“不吃!”
“那讓姐姐來餵你吧!”墨玉將藥碗遞給玉玲瓏,示意她來。
玉玲瓏頭一偏,冷道,“不會侍候人!”
“我不要她侍候!”
兩人的聲音,竟是同一時刻發(fā)出!
墨玉再次面色一暗,眼前的這兩人,纔是真正的母女!不僅相貌相同,就連行爲做事、說話的語氣,都是那麼的如出一轍,驚人的相似。
她如今在這裡,倒像是成了外人。
最後,玉玲瓏無法忍耐此等僵局,站起身就往外走,“墨玉,你自己想辦法,我?guī)筒涣四悖 ?
安映嵐也道,“墨玉,待我死後,你把我燒了,骨灰給你姐姐送去!”
聽到此話,跨出的腳步陡然一個踉蹌,玉玲瓏滿臉黑線,嘴角狠狠抽了幾下。
她這位偏心眼的娘,可真是夠狠!
不過,休想逼她就範!
她冷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小院。
待回到自己的住處時,卻發(fā)現(xiàn)所有的行裝都歸了原位,雲(yún)錦飛兄妹與柳希也不在,蓮米悄悄道,“老夫人被氣病了,王爺他們已經(jīng)去了西苑!”
這便是走不了了?
頹然嘆息幾聲,玉玲瓏只得暫且打消了離開的念頭。
誰知道老夫人這一病,便是纏綿病榻好些日子,而流水小院傳來的消息是,安映嵐不吃不喝,已經(jīng)快撐不下去。
玉玲瓏聽到這個消息,一巴掌拍在桌上,“她欺人太甚!”
蓮米嘆息一聲,勸道,“小姐,你不如暫時應了,再從長計議吧!”
從長計議?玉玲瓏眼前陡然一亮,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流水小院,當日那個美麗無雙的女子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她一動不動躺在榻上,若不是因爲那若有若無的氣息聲,誰能知道她還活著?
不過是幾日不見,她便真的把自己折磨成這個樣子了!
她對自己,比對別人還要狠!
玉玲瓏怔忪之際,道,“從未見過如你這般心狠的女子!我答應你便是,你活著吧!”
安映嵐空洞的眼神微微轉(zhuǎn)了一下,虛弱地道,“你別指望騙我,我要親眼見到他們成親!”
“你……不可理喻!”玉玲瓏騰地一下就站了起來,眸色幽寒,拳頭攥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