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月思兒點頭。
在沈清墨帶著幾分迷茫無措，又帶著幾分驚慌的目光之中，她的聲音柔柔的，卻冷得像是流淌的月光，“歸元宗僅剩的一位長老用自己的一死窺破的先機，我們必須要抓住這個機會，也要想盡辦法掌握主動。”
所以，她當年纔會願意流落紅塵，一個天驕之女纔會心甘情願嫁給沈良。
原來並不是什麼一見鍾情，也不是負心漢始亂終棄，看起來悽美的故事也不過是一場算計。
“然後呢？”沈清墨聲音剋制不住的有些發顫。
她問的是，長老算出天機之後的事情。
“那時候宗門中能做出決策的人都希望我能接近沈良，用盡最大的可能將沈良掌握在手心，然後生下一個女兒，然後將她帶回修仙界之中，給我歸元宗帶來最大的利益，和最大的主動性。”
“爲什麼非要是您呢？”沈清墨不解的問道，“就您不嫁給沈良，如果註定沈家的嫡長女會擁有那樣的能力，歸元宗將她接到宗門裡不就可以了嗎？”
“紅塵之人雖然流傳有各種修仙者的故事，但是卻極少有人知道世間真有修仙者的存在。”月思兒解釋道，“如果歸元宗做一個旁觀者，靜靜等待沈家之女長成，這也是一條路。可是那樣無疑就失去了對她的控制，也不能保證她就一定會親近歸元宗，會給歸元宗爭取最大的利益。只有我和沈良成婚，生下這個未來能改天換日的人，才能儘可能將之和歸元宗綁在一起。”
血脈親情，這是否認也無法否認的事情。
“那……您願意嗎？”沈清墨問道。
“我當然不願意。”月思兒輕笑一聲，“那時候我還在憧憬著嫁給北堂宸毅，雖然我知道他也許會惱了我，也許會教訓我，但是他絕對絕對捨不得不要我。可是那時候宗門中已經亂了，宗門中由修爲最高深的幾位組成了一個長老會，暫代管理宗門的職務。長老會的成員都寄希望於我，期待我能改變他們的命運，所以一直在努力說服我。於是那時候我一氣之下離開了宗門，可是我離開了宗門也不知道去哪裡，便四處胡亂的逛著，無意之中誤打誤撞發現了一個秘境。”
“是在蓬萊宮一起的秘境？”沈清墨飛快的問道，“北堂宸毅說您是因爲發現了這個秘境，所以才造人陷害，落得這樣的境地的。”
“在他看來是。”月思兒說道，“當年我發現了那個秘境之後極爲的開心，回去之後便立即告訴了師傅，希望他能替我說說話，不要讓我去嫁給一個我不喜歡的男人。”
“那他替您說話了嗎？”
“當然，師傅是世間對我最好的人，他內心也並不想讓我嫁給一個遠遠配不上我的人，所以他便用秘境去和其他人商量，可是我卻沒有想到，這個秘境讓其他人對我抱有了更大的期望，他們都認爲我是一個得天眷顧的人，又是歸元宗的聖女，只有我才能和沈良孕育出最爲優秀的後一代，肩負了拯救天下的責任。”
月思兒頓了一下，輕輕舒了一口氣，“他們的態度十分的頑固，就算我師傅也保不住我，我那時候不懂事，甚至還責怪師傅，說他雖然看起來是不想讓我去沈家，其實內心也是那麼想的。後來，師傅迫不得
已之下只好組織了一批人去探秘境，想要去秘境裡面追尋能讓歸元宗變得更爲強大的天才地寶。他覺得只要歸元宗強盛了，那麼他們就不會逼迫我去嫁給沈良……這樣，也許能給我爭取一個機會。”
“可惜，師傅不僅沒有成功，就連他自己也隕落在了秘境之中。”說道這裡，月思兒已經一臉的淚水，就算她的聲音依舊平穩，可是眼中的傷痛卻極爲明顯，她緩緩說道，“我知道這個消息之後，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呵……之前我一直任性的不願意爲宗門考慮，覺得他們的想法太過天真，可是在那之後我冷靜下來想一想，覺得那也是一條路，便答應了進入紅塵，嫁給沈良，給宗門爭取最大的生機。”
“所以，最後您並不是爲了嫁入凡塵而叛離宗門，而是不得不如此，爲了掩人耳目才做了一場戲？”
當年所謂的叛出宗門，所謂的一見鍾情，應該都是演戲吧。
“是的，你很聰明……”月思兒幽幽說道，“我是歸元宗的聖女，我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扯到多方的耳目，剛好那時候北堂宸毅去歸元宗退婚，加上我之後又離開宗門一段時間去散心，這些都很有發揮的可能性。我們便利用此事，將我離開宗門說成是和北堂宸毅情變，爲了一個凡塵之人而毫無悔悟的想要叛宗……甚至，連北堂宸毅他也不知情，被瞞了這麼多年。爲了更加可信，在離開宗門的時候我一身修爲都被廢除了，甚至，就連我養著的饕餮也在那一戰中隕落，爲的就是更逼真……”
費勁千辛萬苦只爲做戲，還是一場心不甘情不願，卻不得不上演的戲。
那時候月思兒痛離所愛，揹負著北堂宸毅的震驚和痛苦，修爲被廢，從高高在上的天之嬌女被碾落塵土，她需要多堅強才能面對著一切？
沈清墨情不自禁的握住了月思兒的手，滿眼疼惜的看著她。
之後的事情，她大約也能猜到一二了。
月思兒離開歸元宗之後，進入了凡塵，果然得到了沈良的心，所以成爲了沈家的當家夫人。
只是，爲什麼之後卻又和北堂宸毅牽扯不休呢？
沈清墨投來的目光中透著猶疑，月思兒知道她在想什麼，笑了笑說道，“之後的事情你約莫也能猜到，我進入沈府之後，你父親得到消息也趕了過去，但是他卻夜夜都將我鎖在沈家的石室之中，沈良始終沒有碰到我絲毫。”
所以，那個石室真的是北堂宸毅囚禁月思兒的地方。
沈清墨問道，“難道這樣沈良也沒有察覺？”
“他一開始並沒有，因爲你父親給他佈置了幻象，所以他一直以爲我晚上都是和他在一起的。直到有一日他無意之中撞破了我和你父親的事情……你父親認爲他必須除掉，而我卻不想濫殺無辜。那時候我恨透了你父親，覺得他強迫了我，干擾了我的生活，讓我無法順利的生下沈家嫡長女，愧對宗門。我對沈良十分愧疚，便想盡可能的彌補他，沒想到這樣的行爲卻讓你父親失控了，他想殺了沈良，我極力阻攔，卻沒想到在我一再阻攔之下，他居然所幸設計將我帶離沈家……”
“那個黑袍道士？”沈清墨臉色有些古怪。
“你怎麼知道？”月思兒很驚訝。
“這
牽扯到沈良的續絃的事情了。”沈清墨說道，“他後來娶了王氏，而王氏受制於北堂宸毅，是被迫嫁入沈家的。王氏在嫁入沈家之前有一個傾心的男子叫郭正，因爲無意中撞破了北堂宸毅的事情，所以也被北堂宸毅佈置了幻境，昏睡了十多年……而我就是在追查到郭正的時候，發現了這些蛛絲馬跡。”
北堂宸毅能讓郭正在睡夢之中過另外一個人生，短暫的迷惑沈良不過輕而易舉。
她一直以爲當年是北堂宸毅強迫了月思兒，最後藉由沈良的手殺人滅口，卻不知道這裡面還有這麼多的內情。
原來一件事，每一個人看到的東西都不同，而只有身在局中的當事人才能更加清楚的瞭解真相。
“清墨，你怪我嗎？”月思兒突然開口問道，“當年我將你丟下……我明明知道你將來可能會一世坎坷，可是我卻依舊選擇了死，我太懦弱……”
沈清墨朝她看去，她迎著她的目光並不閃躲，所以能看到其中深深的歉意還有憐惜。
怪不怪她？被問到這個，沈清墨也禁不住開始仔細思考。
到底怪不怪呢？
現在的她有一種生活在幻境之中的感覺，她所堅持的，所相信的，似乎都不可信。她所瞭解的背後，還有更多未曾瞭解過的事情。
她以爲自己從一個漩渦之中掙脫了，月思兒沒有死，她甚至還能見到自己的孃親，她覺得事情似乎已經朝好的方向開始發展了，卻發現自己又跌入了另一個漩渦之中。
可是……
“我不怪你。”沈清墨輕輕說道，“因爲我知道您也有很多無奈，甚至在當時，您應該也是不知道如何取捨的。”
“真的嗎？”月思兒一雙美目被淚意打溼。
“真的。”沈清墨認真的點了點頭，“您知道嗎，我在無名山之中曾經陷入五色迷心陣，那個陣法讓我看到了您死去的那一幕……我一直也忘記不了。相比我再也見不到你，我情願事情有這樣的轉機，何況，有時候身在局中也往往是落花流水，身不由己。”
在黑霧之中看到的一切，對沈清墨的觸動極大。
她看到了月思兒的無奈，體會到她當時的絕望。之前她一直以爲月思兒是因爲被沈良辜負，而心死成灰，所以才捏碎了丹藥放棄最後活下去的生機。可是，她卻不知道這件事的背後還有這麼多的糾葛。
原來當初月思兒對沈良的“用情極深”其實大部分是因爲愧疚，而月思兒說將破妄之瞳留給她，讓她看清楚男人的心不要被矇蔽，應該是說的北堂宸毅。
而在那個時候，月思兒也根本沒有想過會活下來吧。
黑霧之中看到的一切在沈清墨的腦海中再度浮現，可是這一次她卻看到了許多不同的東西。
失控的沈良，悲痛欲絕的月思兒，還有一直隱藏在幕後的北堂宸毅……這麼多的糾葛，就只是因爲歸元宗長老窺破的天機嗎？
主宰這個世界的，背後的黑手究竟是誰？
是誰將這個世界給攪亂，讓所有人都惶惶不安？
那被窺破的天機……
大慶朝，京城沈家，二十三代嫡長女，鳳凰浴火，補天救世。
是真的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