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比以前的任何一個時候都要蒼白，白到佟書瑤心頭顫動了一下，面上卻不動聲色，靜靜地看著他，聲音很平靜。
“你說得沒錯，即使有下次，它也一定會這麼做的，因爲它是一隻有感情的動物，它沒有人那麼多的心機和陰謀，它的感情沒有一點雜質，乾淨！”
說完，她蹲下身，快速收拾自己的藥箱。
提著藥箱頭也不回地正要走，卻聽段子離聲音暗啞地低喊了一聲。
“等一下。”
佟書瑤深吸了一口氣，回頭時嘴角噙了一絲笑意，只是那笑容下一雙清澈的眼睛，此刻卻清冷如冰。
“怎麼了？哦，對了，我好像忘了一件事，你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之人，我是不是應該感謝你？或者，你也受傷了？需要我幫你包紮一下？”
段子離一瞬不瞬地望著她，眸色一點點地黯淡下去，聲音清涼。
“是因爲什麼事讓你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什麼樣子？”佟書瑤冷哼，卻依舊維持著她的笑容。
“前不久死了爹，又剛剛從狼羣裡死裡逃生，經歷這麼多，你覺得我應該是什麼樣子？莫非我還應該一直單純下去，最後被人吃得連骨頭都不剩的時候，還要笑著說聲謝謝？”
她的臉上始終帶笑，可說出來的話，卻是竭盡嘲諷。
“還有事嗎，段公子？”
她大概有許久沒有這樣稱呼過他了，她言語裡刻意的冷漠疏離讓段子離緩緩垂下了眼簾。
“既然沒事，那我就走了。”收起笑意，佟書瑤扭頭就走。
剛掀簾而出，段子離三兩步跨過去拉住了她的手腕。
侯在門口的尤大寶立刻全身戒備地盯過來。
佟書瑤回過頭，迎上他那雙似氣惱，似受傷，似無奈的眼睛。
似恍然大悟一般，她長長“哦”了一聲。
“明白了，拿人手軟，我說怎麼有種欠了債的感覺呢。”
說完，她從懷裡掏出那隻斷裂的玉簪，扯開他拉著她的手，將玉簪放在他的手心裡，頗爲無奈地聳了聳肩。
“不好意思的是，這個被那位爺霸氣地捏斷了，我是賠不起的，不過那位財大氣粗的爺可說了，他會賠的，你大可以藉此機會撈上一筆。還有，那件衣服我也會找機會還給你的。”
佟書瑤幾近嘲諷地說完，扭頭便走。
當段子離跨前想要再伸手拉她時，尤大寶一個閃身攔住了他。
“段公子，請留步。”
望著夜色裡那個固執決絕的背影，段子離的手指在手心緩緩發緊，緊到似要將手中那斷裂的玉簪捏得粉身碎骨。
尤大寶見佟書瑤已經走遠，又深看了段子離一眼，也隨後跟著離開了。
“這是怎麼了？情緒似乎不大好啊。”
隨著一把柔媚的聲音，端傾城悠閒地踱了過來。
段子離沉著臉看過去，突地將他一把拽入了帳篷裡。
“哎，不要這般粗魯行不行？怪不得惹得人家姑娘生了氣，姑娘家纔不喜歡這麼粗魯的人。”
被他一推，端傾城踉蹌了幾步站穩，彈了彈被他扯皺的衣襟
，前半句還是埋怨，後半句就笑著打趣起來。
“你跟她說了什麼？她顯然已經知道了很多。”段子離冷眼看他。
迎上他不怎麼友善的目光，丹鳳眼迷人地一彎，端傾城笑了笑。
“當然，她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可是，我可沒有說什麼，更沒提過你，但，那姑娘的確一點也不傻，她相當聰明，至於她自己猜到了什麼，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懶洋洋笑著，慢條斯理地走進去，自在地往大椅上一靠，笑眼遞過來。
“你在擔心她知道什麼？不過是個小小丫頭，知道了又怎麼樣？若她能有本事阻礙了你，滅了不就是了？”
話剛落下，段子離已經轉瞬間到了他的眼前，揪起他的衣領。
盯著他青筋暴起的手背，再對上他憤怒的眼睛，端傾城似半點也沒有受到威脅的樣子，笑意絲毫不減。
“向來做事沉穩淡定，如今竟然這般毛燥了？我可前不久才救了你……和那個姑娘，竟然都不知道感恩麼？對救命恩人這般粗魯，真是好沒有良心。”
“你敢動她，試試看？”段子離眉眼冷怒。
輕笑出聲，端傾城美目輕轉，瞥向他。
“子離，我父王對你疼愛有佳，甚至都超過了我這個親生兒子，我都不與你吃醋，你不至於爲了一個女人和我過不去吧？更何況還是仇人的女兒，你原本就想要報復的對象。”
眉心緊蹙，一瞬不瞬地盯了他一會兒，段子離終於緩緩鬆開了手，站直了身子。
端傾城一笑，抖了抖衣襟，大嘆了一口氣，手指自在地輕釦著桌面。
“你總說她是棋子，如今看來，她倒真是棋子，不過卻是能左右你的棋子。本來是多好的機會，可以不出手，坐觀一羣狼幫我們解決對手，他們兩兄弟一死，這大齊可不就是你的了？可偏偏，你爲了那個姑娘，自己跑了過去，讓我不得不爲了救你，把他們也一併救了。我真想一狠心不救你，可是不救你，我父王饒不了我，你說，一個女人壞了多大的事。”
“你再在這裡呆下去，纔會壞事。”段子離面無表情地冷聲道。
笑了笑，端傾城從椅子裡站了起來，深呼了一口氣。
“行，我走了。”
走了幾步，似又想起什麼，他回過頭，笑問，“你是不是覺得逼死了她爹，看著她難過，你心裡特別不好受？你爲何不承認你就是喜歡上了那個傻姑娘？”
段子離冷冷看著他，緊抿著脣不語。
揚了揚眉，端傾城又輕輕笑道，“經過這幾次的接觸，我也發現，這姑娘確實有很多與衆不同的地方，讓從來不動凡心的你動了心，也不稀奇。不過，陸承淵竟然肯隻身犯險去救她，可以想像，她在他心裡的位置了。人家可是近水樓臺，你嘛，卻是逼死她爹的人，你說，她會青睞誰？”
說完，他走回幾步，拍了拍段子離的肩，燦若星辰的丹鳳眼笑得意味深長。
“不過，你如果承認你確實喜歡她，我倒可以給你製造些機會，如何？”
眸子一斂，段子離冷聲問，“什麼意思？”
端傾城笑著轉身踱步離去，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你且看吧，一定不會令你失望的。”
聲落，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口。
望著布簾輕擺，段子離面無表情地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佟書瑤的心頭好似堵了一塊大石頭，難受得呼吸都發緊。
想要逃離般地立刻衝回帳篷裡，卻突聽一陣徜徉的馬蹄聲。
聞聲望去，只見一匹俊馬奔馳在夜色裡，看那奔跑的愜意姿態便可想像騎馬人愉悅的心情。
佟書瑤不由駐足，靜靜地凝望。
而尤大寶卻是徑直回了陸承淵的帳篷裡。
“皇上。”
“嗯，去過了？”陸承淵手拿書卷，沒有擡頭，漫不經心地問。
“是，佟姑娘已經給那隻狗治過傷了。”尤大寶恭敬地回答。
看出尤大寶欲言又止，陸承淵放下書，看向他。
“有事就說。”
“是。”尤大寶不敢再遲疑，道，“是這樣的，佟姑娘治了傷打算離去，段子離卻有想阻攔的意思，於是佟姑娘把一支斷裂的玉簪給了他，說是還給他的。後來段子離還想再糾纏，就被奴才給攔住了。”
閃爍的燭光下，黑沉的眸子緩緩變得幽深，半響，陸承淵揮了揮手。
“知道了，下去吧。”
好似被騎馬人的愜意所感染，心中的陰霾也頓時掃去了許多。
突然，一道喝斥聲非常不和諧地插入了畫面。
“這誰呢？停停停！誰允許你在這裡騎馬的，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是什麼人都可以亂跑的嗎？”
一個守衛一邊怒喝一邊快步跑了過去。
馬兒停了下來，守衛一把把馬上的人拽下來，氣勢洶洶地拿劍指著罵咧。
被拽下來的那個人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一動不動地盯著守衛。
而守衛顯然不打算就此放過他，一邊罵一邊拿著劍在他身上戳戳點點，力道不大，傷不了人卻絕對嚇得了人。
當佟書瑤看清那人的面容時，頓時一驚，趕緊趕了過去。
“怎麼了？”她問那個守衛。
守衛一定是認識她的，皇上衝進狼羣救她的事想必早在營地傳開了，所以一見是她，立刻換上一副討好的嘴臉，指著地上那個人。
“這個人，不知道從哪裡跑來的，竟敢在營地騎馬，擾了皇上的清靜，真是不知死活。”
“他是我朋友。”佟書瑤平靜地道。
“啊？”守衛大愣，低頭看了看那個人，臉上肌肉僵住，頓時有了幾分尷尬。
“這，這個，奴才不知道他是佟姑娘的朋友，所以……”
“沒關係，不知者無罪，況且，這是你職責所在。”佟書瑤淡淡道。
想不到她能這麼好說話，守衛如蒙大赦，連連道謝。
“是是是，多謝佟姑娘理解，既是您的朋友，當然可以騎，隨便騎。”
守衛打著哈哈說完，就他忙不迭地退了下去。
“萬少爺？”秦霜從程如瑾的帳篷裡出來，看見坐在地上的人，愣了一下，立刻衝過來。
“萬少爺，你怎麼了？是不是又有哪裡不舒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