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地,立在岸邊的一抹清影映入了眼簾,白衫男子不由渾身一震捂著胸口微微俯下了身,面色忽而變得雪白如紙,只是一雙出奇清亮的鳳目卻一瞬也不瞬的凝著前方的人兒,一刻也不能移開。
“大叔——”溫婉的呼喚聲響起,歐南歌湊到了剛剛下船的漁人身旁,好奇的問道:“您怎麼在湖上游來游去的卻並不撒網打漁呢?”
擡頭看了看向自己問話的女子,年紀很輕,素衣飄飄,渾身上下無一裝飾但自有一番清靈不凡的高貴氣韻自她身上透出,尤其是一雙霧眸深邃悠遠,倒像早上佈滿輕霧的元湖,漁人不由怔了怔,心裡霎時浮出了一個傻念頭:“這姑娘不會是元湖的湖精吧?”
“大叔?”看漁人只管打量自己不說話,歐南歌不由猶豫一下,有些擔心自己貿然找人說話卻被識破了身份。
“啊,哈哈!”猛的一醒,漁人不由好笑的搖了搖頭,朗聲道:“姑娘有所不知,現在是朝廷限定的禁漁期,所有人都不得在此期間捕魚,否則便犯了罪,要受罰的!”
“原來是這樣!”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歐南歌笑道:“想必現在是春天,正是魚苗生長的季節,所以朝廷纔會頒佈此項法令吧!”
“是??!”驚異的瞪大了眼,漁人再次上下打量了歐南歌一番,繼而笑道:“看姑娘弱質纖纖,舉止高貴,卻想不到姑娘也懂得休漁的道理!”
抿嘴一笑,歐南歌指了指拖在地上空空如也的漁網道:“這段時間不得捕魚,那您要如何維持生計呢?”
“看來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笑瞇瞇的卷著地上的漁網,漁人開懷的道:“新立的太子殿下就是顧慮到這一點,所以減免了漁人兩個月的賦稅。非但如此,只要是登記在冊的本城漁民,便可在休漁期去府衙支取兩個月的度日銀米,簡直是咱們百姓的庇護之神啊!”
“新立的太子殿下?”看著漁人燦爛無比的笑臉,歐南歌卻覺得腦中一暈,登時有種頭重腳輕的感覺:“爲什麼要新立太子,以前的太子呢?”
“姑娘怎麼連此等大事都不知道?。?!”詫異的聳起了眉,漁人道:“先前的太子殿下去年年底就薨了啊!現在的太子是五皇子,以前的瑞王爺!唉,想想也是可憐,以前的太子也是位體貼百姓的好殿下呢!而且聽見過太子殿下的人說,他可是一位天上少有、人間絕無的神仙人物呢……”
漁人爽朗乾脆的大嗓門似乎遠遠的在天邊響起,歐南歌怔怔的立在了岸邊,仿若化作了一尊無知無覺的雕像,只是腦海中反反覆覆的迴盪著一句話,震人心魄,“先前的太子殿下去年年底就薨了??!”
“先前的太子殿下去年年底就薨了??!”
“薨了?。 ?
“薨了啊……”
“薨了?”淚水突然就如泄了閘的洪水般奪眶而出,整個世界只剩下了一片蒼茫的白,看不見天地,也看不見湖水,什麼都看不見,彷彿濃霧在剎那間瀰漫了天地,而自己被包裹在了一片洪荒空濛的虛無裡。
“我不信,我不信!”木噔噔的轉身,在一片白霧中逡巡,歐南歌下意識的邁步想去找他,要去找他,必須去找他,可是——他在哪裡???
“皇甫蘭玦——”喃喃的低喚聲響起,歐南歌只覺得心裡泛起了一陣奇怪的感覺,嗓子一甜似乎有什麼東西溢出了口脣,而眼前漸漸就亮了,能看見天地了,也能看見青山綠水了,只是他卻在哪裡???永遠也看不見了嗎?
彷彿瘋了般猛然躥起了身,沒有意識到自己正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歐南歌只是淚如雨下、痛苦至極的大聲呼喊著:“你在哪裡???!你在哪裡啊——”
“如果不救他,又何必來救我?!”拼命的掙扎著,想甩脫緊緊鉗制著自己的雙手,歐南歌憤怒的轉頭大叫著:“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你要去找誰呢?”如風般清和的話語在耳邊響起,那麼溫柔,那麼輕暖,仿若春風吹入了心中,剝開了重重的陰霾,驅散了急驟的狂風暴雨,世界又清朗了起來。
“我就在這裡,你要去找誰呢?”憐惜的收緊了雙臂,將她攏入了懷中,擦去她脣邊刺目的血跡,低頭吻上她的臉、她的眼,用脣拂去她的淚、她的心碎。
皇甫蘭玦捧起了歐南歌的臉,讓她迷離散亂的霧眸定定對上了自己的眼,讓她看到自己眼中的痛苦與疼惜,憤怒與歡喜,讓她看見所有的自己,一個完完整整、活生生的自己。
“早知如此又何必當初呢?”幽幽的嘆息聲,皇甫蘭玦緊緊貼著她的額,問的憤怒也問的哀傷,“你也知道被丟下的痛了嗎?你也知道被一個人孤孤單單留在這世上的悲哀了嗎?以後,你還敢讓我如此傷心嗎?”
“皇甫蘭玦——”霧眸漸漸清明,看見了那雙如天空般明淨的鳳目,歐南歌不可置信的摟住了他的脖頸,感受到了他的溫暖,聞到了他的氣息,聽到了他的話語,心在霎時間又砰然的跳動了起來,“你是皇甫蘭玦嗎?你是嗎?你還在,你還在!皇甫蘭玦,皇甫蘭玦!”
“我在,我在!”一遍又一遍迴應她的呼喚,吻上了她的脣卻不敢合上眼,怕一閤眼就會驚醒,發現這只是一場在暗夜夢迴時想了一遍又一遍的夢!
熱情的迴應著他的吻,無法抑制的狂喜在舌尖脣畔流轉,他的眼她的眼,他的淚她的淚,他的痛楚她的疼惜,他的驚喜她的欣喜,風清了,霧散了,從此世界合二爲一了,再也分不開、分不清了,失落的靈魂終於相遇了,從此,再也不會失落彼此!
“公子,上船吧!”恭敬的語聲傳來,一隻小船悠悠的靠在了岸邊。
“走吧!”戀戀不捨的放開了她的脣,看著她含淚帶笑的清麗臉龐,皇甫蘭玦握緊了她的手微微一笑,邁步準備上船。
“等等!”心中忽而想起了什麼,歐南歌立在船板邊轉頭望向了空無一人的湖岸:“藍若賢說讓我等他來了再上船!”
“姑娘,公子說他不來了!”立在船尾,眉清目秀的小廝恭敬的打了個千道:“公子讓小的轉告二位,山長水遠,有緣再見!珍重!”
“有緣再見?!”喃喃的重複了句,歐南歌揚起眉笑了,笑的那麼開懷而暢然,彷彿天上的日光全部聚到了眼底。
一擡腳順著船板快步走到了船上,轉身望著皇甫蘭玦張開了雙臂,衣袂飄飄,笑眉如月。
清朗的笑聲響起,霎時明媚了荒蕪的湖岸,皇甫蘭玦緩步走上,將她緊緊的、緊緊的擁在了懷中。
擡頭,望見了岸邊的一叢密林裡,一點明亮的藍靜靜隱在其間,有些孤獨,卻依然炫目。擡手,輕輕揮了揮,卻見那點藍影霎時便失去了蹤跡。
船漿劃過水面,送來陣陣清新的水波聲,小船悠悠駛向了遠方。
天邊,一輪明日高高的懸在空中,紅的那麼圓滿,圓的那麼溫潤,將有情人緊緊攏在了山明水秀、清風送暖的美好人間,並肩看日出日落,青山如畫,碧水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