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搖 二

雪下得並不大，輕輕揚揚的彷彿是江南三月裡的楊花。因爲年關將近，很多百姓都忙著辦年貨，雖然下著雪，街道上卻並不冷清。林月和蘇慕顏也不急著回醫館，沿著湖畔慢慢的走著。空氣中能聞到各種燒烤食物的香味。

“月兒，等我一下。”蘇慕顏看到不遠處有個老漢在賣烤紅薯，生意很不錯，旁邊圍了不少人，讓林月在原地等他，自己跑去那邊排隊。

林月從剛纔看到蕭煜以後就有些心神不寧，時不時的往身後張望，總覺得他還在人羣的某處看著自己。這邊正出著神，突然有個陌生的小女孩跑過來，怯生生的開口：“姐姐，有個叔叔讓我把這個交給你。”說著遞過來一個雕刻精細的長方形桃木小匣子。

林月一愣，接過小匣子問：“那個叔叔叫什麼名字？”

小女孩搖搖頭：“叔叔沒告訴我。”

“那他長什麼樣子？”

小女孩想了想，仰頭笑道：“那叔叔長得很好看，噥……叔叔就在那邊。”說著朝左邊的巷子跑了過去。林月轉過臉，卻沒有看到熟識的臉孔，不過她隱隱已經猜到是誰。

緩緩的將木匣子打開，裡面靜靜的躺著一枚簪子。那簪子她很熟悉，是蕭煜第一次送她的禮物，也是唯一一次。後來被蕭淵帶進宮裡以後，不知怎麼遺失了，後來想起來，蕭淵應該就是利用這枚簪子製造了她的死亡。沒想到這麼多年，這枚簪子，他還留著。

簪子上面的很多紋路都被摸得有些模糊不清了，顯然簪子的主人時常把它拿在手上摩挲。若是想把簪子還給她，他們重逢這麼長時間，隨時都可以還，爲什麼偏偏挑這個時候？林月有些不明白蕭煜的意思，他到底有什麼打算？

“月兒。”蘇慕顏買了兩個紅薯走過來，臉上依舊帶著溫暖如春風的笑意。看到他那張臉，即便是下著雪的寒冬，都會讓人覺得心裡暖暖的。

林月不動聲色的將那木匣子收到袖中，擡起頭看著他。

“等很久了吧。”蘇慕顏說著把手裡用牛皮紙包著的紅薯遞給了她一個，“快拿著捂捂手，小心啊，有點燙。”林月接過熱騰騰的紅薯，雙手捧著，對他笑了笑：“謝謝。”

蘇慕顏騰出一隻手幫她剝皮，骨節分明的手指不慌不忙的剝開土灰色的薄皮，露出裡面黃中透紅的香軟紅薯肉，對她道：“這家烤的紅薯聽說味道很好，你試試，好吃的話下次帶宇兒一起來。”

林月輕輕咬了一小口，確實很香，而且很甜。蘇慕顏自己也剝開吃了起來，兩人像兩隻松鼠一樣，捧著紅薯一邊吃一邊閒逛。

“對了。”走到一半，林月纔想起來自己這次跟蘇慕顏出來的目的，道，“我有一件事想問你。”

蘇慕顏略微有些驚訝，頓住腳道：“你說。”

林月猶豫了一下，比較這件事涉及人家的家事，不知道這樣唐突的開口是不是太失禮了，稍稍醞釀一番道：“我想知道你在蘇府的住處有沒有什麼特殊的植物，或者你平時有沒有慣用的什麼薰香。”

蘇慕顏知道林月這麼問，還是在關心自己的病情，仔細想了想，回答道：“我的院子裡種了幾棵月桂，櫻花，香樟，還有幾株梔子，雛菊，月季，牡丹……沒什麼特別的。薰香的話，我一般都是用彌香齋的清神香，香料的成分我自己研究過，沒什麼問題。”

林月沉吟片刻，又道：“那你這病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記得，應該八歲的時候。”

“那個時候，在你身上有沒有發生過什麼事情？”林月接著問。

“這個……”蘇慕顏似乎不大願意回想這件事，“我記得並不是很清楚了，只是聽府裡的人說，我掉進了後院的池塘，被救上來以後昏迷了兩天兩夜，老說胡話，醒來不到一個月，就開始犯病了。”

這個線索對林月來說很重要，她忙問：“那他們有沒有告訴你，你昏迷的時候都說了些什麼？”

蘇慕顏對林月也沒什麼隱瞞，直言道：“聽管家的說，我昏迷的時候一直在叫‘不要殺我’‘救命’‘放開我’，就這些。”

“這件事你爹也知道？”林月隱隱覺得蘇慕顏的病並沒有表面看起來的這麼簡單，追問道。

“應該知道吧。”提起這個對自己漠不關心的父親，蘇慕顏語氣淡淡。林月已經察覺到這其中還有不少隱情。

一個八歲的孩子落水以後，昏迷中不是叫爹孃救命，而是說“不要殺我”“放開我”，這明顯是有人要致蘇慕顏於死地。蘇文這人雖然迂腐，卻不糊塗，能在官場安然無事的呆上這麼多年，多半都是老狐貍，他肯定知道。直覺告訴她，蘇文對蘇慕顏的態度淡漠，也和這件事有關。

“慕顏。”林月停下腳步，看著漸漸大起來的漫天飛雪，平靜的問：“這個病，你到底想不想治？”

蘇慕顏一怔，轉而笑道：“當然想了。”

“那就好。”林月鬆了口氣，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能帶我去你家一趟，我現在有個猜想，但還不能肯定，要去你家親自驗證一下。這是治好你的怪病的關鍵。”

“好，明天我就帶你到我家去。”蘇慕顏笑了笑道，“回去吧，雪下大了，宇兒醒來看不到我們該著急了。”

林月點點頭，和他慢慢的往回走，想起來道：“宇兒好像很喜歡你。”

“我也很喜歡他。”蘇慕顏臉上笑意不減的道，“宇兒這麼可愛聰明的孩子，誰看了都會喜歡。”

“蘇慕顏！”快到醫館的時候，一個熟悉的女子聲音突然從兩人的身後響起。林月和蘇慕顏不約而同的轉過臉，就見貞緋站在雪中，喘息著走過來，站到蘇慕顏面前，紅著一雙眼睛瞪著他罵道：“你是不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身體都這樣了還敢到處亂跑？”

貞緋親眼看到蘇慕顏假死過幾次，一直提心吊膽的，最近茶樓都不開了，每天都來醫館照顧他，今天來發現蘇慕顏不見了，問了醫館裡的人誰都不知道他的去向，急得滿大街找他。

蘇慕顏看到貞緋爲自己擔憂的樣子，自覺有些慚愧，誠心誠意的道了一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貞緋氣得手癢想打人：“誰要你的對不起，你的對不起根本不值錢！”

林月一看這情景，自己不好摻和，就悄悄的走回了醫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