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4 我不愛你
“鷹爪,你有過父母嗎?”
說完她才發現自己越來越傻缺,
“呵呵……我真是廢話,沒有爹孃哪來的你?”
她邊笑邊擦去臉上的淚水,又說,
“我應該問你有孩子嗎?”
孩子?
鷹爪馬上想起了她的孩子,當初她爲了那個孩子跪在了他的面前,那一跪,瞬間融化了他早已僵硬的心。
這是她到這裡來第1次提起那個孩子,他的心越發地慌了,看來她始終沒有忘記之前的生活。
她一直在期待著大當家的病快點好,他的病好了,她就可以離開,與她的孩子、丈夫團聚了,是嗎?
對於這個問題,他仍然沉默著,不想回答,甚至不想聽到她下面說些什麼。
可是能與她肩並肩坐在這裡,又是他一天的疲累之後最愜意的時光,他捨不得轉身就走。
“我猜你應該沒有吧?”
她開始自說自話,
“你連個女人都沒有,怎麼會有孩子?”
她伸出手“放”在了太陽上面,紅光穿過她的指縫流淌過來,
“你知道嗎?七七的小手連我的一半大都沒有,不過這麼久沒見,不知道她的小手長大了沒有,指甲長了有沒有人給她剪,還有她的頭髮,一定又長長了,越來越像個小姑娘了,如果她在我身邊,我一定會給她扎小辮,再綁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她沒有看到,在她說話時,他的頭越垂越低,最後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藍衣,”
他突然叫了一聲,
“別再說了。”
說罷,他起身就走,衣角卻被她拽了住。
身後是她哽咽無助的聲音:
“鷹爪,我知道,你跟他們不一樣,從認識你的第一天起我就這樣認爲,能不能……幫幫我?”
他的心好痛,痛得他難以呼吸,雙拳不自覺地握緊,他竟無法拒絕她,殘忍地走開。
“幫我離開這裡好嗎?求求你!”
她又哭了,他甚至聽得到她的淚水砸在屋頂石頭上的聲音,他不喜歡她的眼淚,非常、非常不喜歡。
他咬著牙說:
“大當家的病還沒好,你怎麼能走?”
“我也不知道他爲什麼還沒好,我明明是對癥下藥,而且用的都是最好的藥材,按理說他早就應該好了,可是……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我的心好累、好疼、好難過……”
她死死地揪著他的衣襟,就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
“你知道嗎,今天是七七的生日,她一歲的生日,這是她過的第一個生日,我卻不能陪在她的身邊,你能理解這種感受嗎?她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因爲她活著,所以我還活著,如果她不在了,我的生命也就不再有意義。我離開她已經四十天了,在這四十天裡都發生過什麼、她是否還健在、有沒有受傷,有沒有受到另一夥沙匪的襲擊,所有關於她的一切我通通不知道,我好恨我自己,爲什麼不去死?爲什麼丟了孩子,還能活得這麼理直氣壯?”
她在流淚,他的心卻在滴血,
“鷹爪,我求求你幫幫我吧,我只想跟我的女兒在一起,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如果這輩子真的要留在這裡,再也不能見到她,我還活著幹什麼?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上天如此的不公平,爲什麼,爲什麼?”
她死死地揪著胸前的衣襟,拓跋九霄的“字據”緊貼著她的身體,關於他,她只剩下這一張字據了,難道真的要她連女兒也失去、成爲孤家寡人老天爺才甘心嗎?
她沒有做錯什麼,錯的是他。
大當家的病早就好了,可是爲了幫他拖延時間,爲了能留住她的心,所以才一直裝作沒有痊癒。
這段日子,他分明看到她跟弟兄們有說有笑,他以爲她已經放下了過去,也許這裡並不是那麼差,她正在慢慢適應。
卻不知,在他看不到的時候,她流了多少眼淚,在每一個夜裡,她與小英子抱頭痛哭,想孩子想得發瘋。
他從小父母雙亡,一直跟在蒼鷹身邊長大,他沒有過女人、孩子,更沒有過親情,他不懂這是什麼樣的感情,可是看著這樣的她、聽著她的哭聲,他的心碎成了黃沙,一團再也揉不到一起的黃沙。
“如果……”
面部的肌肉抽搐著,他咬牙說,
“我幫你把女兒搶回來,你能留下嗎?”
在知道她是女人的那一天,雖然那時他的想法不是很明確,但是他的所作所爲已經在暗示著一件事,他沒有殺她的親人,亦沒有將孩子還給她,而是讓她的丈夫帶著孩子走了,其實那時的他已經對她動了心,他想讓她忘了從前,今後不管是否沖喜,他都要把她留在沙鷹寨,因爲他想每天都能看到她。
誰知,當他的心思越來越明確的時候,當他以爲她願意留下的時候,她卻哭著求他幫她離開,是他哪裡做的不夠好嗎?還是她在這裡受了什麼委屈?
只要她說,他一定會滿足她,只要她肯留下。
聽到他的這句話,她愣住了,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見她不說話,他鼓起勇氣轉過身,在她面前緩緩蹲下,輕輕擡起她掛滿了淚水的下巴,他說:
“我想要你做我的女人,如果你願意,我可以……”
“不……”
她等不及他將話說完,便斬釘截鐵地拒絕了他,
“我不願意!”
“爲什麼?”
他的聲帶像被黃沙滾過,沙沙的,叫人心疼。
爲什麼?她的心早已被另一個男人佔滿,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可是面對鷹爪,她竟不忍說出來。
垂下眸子,她說:
“因爲……我不愛你。”
沒有比這更好的理由了,於她而言,愛與不愛,是決定兩個人會不會在一起的決定性因素,
“強扭的瓜不甜,如果你硬要把我拴在這裡,我一輩子都不會快樂,也許,會死得很快。”
說到這裡,她倔強地擡眸望向他,看進他的眼底。
他沒有避開她的眼神,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的眼睛,這雙眼睛裡此刻正映著他的身影。
猝不及防地,他扣住她的頭狠狠地吻上了她的脣,連同她苦澀的淚水,一併吞下。
她撐大了眼睛,這是個令人震驚的意外,她沒想到他居然會親她?
剛剛伸出雙手想要推開他,他卻已經放開她,絕然轉身離開。
她的手擎在了半空中,脣上殘留著他的味道,鼻尖縈繞著他的氣息,她甚至沒有弄清楚這個吻的由來,便已匆匆結束。
他是什麼意思?到底要不要幫她?還有這個吻,她是被他佔了便宜嗎?
大腦有些發空,她的淚水持續流淌著,索性放聲痛哭,她想讓自己哭個痛快,在屋頂上縮成小小的一團,她的身體不住地顫抖著,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
因爲痛苦,所以有些人選擇了自殺,而非常痛苦又不想死的人,就只能選擇睡覺,長時間的睡覺。
林鈴兒便是如此。
每天她都是在別人的吵鬧聲、或者小英子的呼喚中醒來的,而今天,她卻是被外面喧天的鑼鼓聲給震醒的。
“咚咚鏘鏘”的聲音震耳欲聾,她煩躁地拉過被子矇住頭繼續睡。
不一會,小英子的聲音在牀邊響起:
“藍衣,醒醒,快醒醒。”
林鈴兒悶悶地問:
“幹嗎?”
“你快看看外面這是怎麼了,好像有什麼大喜事。”
頓了頓,小英子將窗子推開一條縫看了又看,
“真的有喜事,你看連大當家的都出來了,他看起來精神很好,一點都不像個病人……”
“你說什麼?”
林鈴兒一把掀開了被子,騰地坐了起來,
“大當家的出來了?”
她連鞋都沒穿就跳下來跑到窗邊,看得不過癮似的,她忽拉一下拉開了房門。
就像小英子說的,院子裡熱鬧極了,階梯式的石屋前、屋頂上、院子裡都擠滿了人,不管男女老少都站了出來,他們齊齊地望著一個方向,敲鑼打鼓、歡呼著、雀躍著。
順著那個方向看去,只見蒼鷹站在他的石屋前,身著土黃色長衫,腰間隨意地束了根黑色帶子,與那連片的沙海相融,他神采奕奕,高大挺拔,正向下面的弟兄們揮手致意。
“孃的,他在搞什麼鬼?昨天還病得臥牀,今天就這麼精神了?”
林鈴兒自言自語地咒罵著,昨天她端藥給他,他還咳嗽得不成樣子,雖然已經不咳血了,但卻沒有完全好,難道他的病在一夜之間就好了?怎麼可能?
正想著,只聽蒼鷹擡手示意大家安靜,很快,幾百名弟兄安靜了下來,可見蒼鷹在沙鷹寨的威信,隨後他朗聲說:
“這段日子以來,我一直臥病在牀,不能帶弟兄們出去辦事,不過我聽幾個當家的說,弟兄們仍然那麼勇猛,不管是撣鞭子還是起貨都做得很出色,所以今天晚上,我和幾位當家的商量了一下,要好好犒勞犒勞大夥兒!”
聲音落下,歡呼聲叫好聲此起彼伏,他示意大家安靜,接著說,
“託弟兄們的鴻福,我蒼鷹大難不死,當然,在這裡我要特別感謝一個人。”
說著,他的目光隔著人羣向林鈴兒投來,
“那就是藍衣姑娘,若不是她醫術高明,恐怕我今天還不能站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