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真如蕭涅所說,他的確和自己的母校很有緣。
此刻,蕭涅就半蹲在母校女生宿舍的樓頂上,仿若一尊砌在樓角的雕像。
“當哨兵的感覺怎麼樣?”
“楚大美女?!你怎麼來了?”蕭涅循聲扭頭問。
楚蕾答道:“還說呢,上一次受你的指使綁走了白玉堂,賀氏家族事件結束之後,我被所內嚴重警告,有被鎮將扣除兩個月的工資,只因爲神魔大戰開始,纔沒有開除我——讓我戴罪立功。”
“嘿嘿。”蕭涅非常不好意思的笑笑:“本來打算請你吃頓飯當做補償的,結果雜事太多給耽誤了——清明回家祭祖,回市裡就遇到程舞受傷……稍等——我身上可是揹著《弒神通緝令》哎,你在這種地方見到我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楚蕾低聲回答道:“我有鎮將的密令,負責暗中協助你,順帶保護學姐。”
協助?恐怕其中監視的成分更多一些吧——蕭涅心中如是想,不過考慮到張墨玄既然把跟自己關係不錯的楚蕾派過來,已經是很給自己面子了。張墨玄啊張墨玄,你又想讓我救程舞,又不想把和的我關係鬧太僵,又給自己準備了後路以應對可能到來的王庭調查,還想保護沈小猛——可是貪多未必能求得圓滿啊……
因爲光線很暗,所以楚蕾看不清蕭涅臉上變換的表情,而且也因爲此地肅殺的氣氛,楚蕾覺得和蕭涅沉默相對不太舒服,於是出聲問道:“蕭涅?你怎麼不說話?”
“啊?”蕭涅愣了一愣纔回答:“我在考慮你的命運。”
“我的命運?”楚蕾非常不解的重複了一遍。
蕭涅則開始娓娓道來:“第一次和我共同面對窮奇的時候,你身受重傷;第二次和我一起照顧丹丹,你感情受挫;第三次一起面對賀氏家族,更是差點把命搭進去……一次比一次倒黴,而這一次你又和我站在同一陣線,真不知道還會有什麼破事兒發生——說實話,我的壓力很大啊。”
楚蕾苦笑一聲說道:“根據我的總結,我認爲這一切的發生跟我的神性息息相關。每一次面臨挑戰的時候,我總是不能完美的解決問題,總是會留下些許遺憾,總是讓我覺得很不甘心——對陣窮奇是我分配到鎮北所後第一次戰鬥,結果一合慘敗於敵手;你是我接觸這個世界之後第一個令我心動的男人,結果被婉言拒絕;面對鳴蛇自爆的時候,我本想犧牲自己救你的性命,也讓你永遠記住我,可結果呢,卻莫名其妙得救了……”
“不過麼……”蕭涅話鋒一轉說道:“你的命運真坎坷,但卻稱不上悲慘。”
楚蕾迴應:“這樣還稱不上悲慘?誰才稱得上?”
蕭涅幽幽一嘆道:“火神,祝融。”
“啊?!”楚蕾掩口驚道:“那不就是你自己?!”
聽楚蕾這麼一說,蕭涅才猛然想起在楚蕾眼裡,自己還是繼承火神之力的覺醒者。他也不打算在這個場合透露自己真正的本體——因爲蕭涅已經知道,共工早在六十一年前的神魔之戰,就達到了天元上境的修爲階層,而且極其擅長偷襲暗殺——所以不排除這個變態就潛伏在附近,若是公然把自己的覺醒本體是鳳鳥的事實說出去,落到共工耳中,反倒像是自己怕了他。
我蕭涅會怕那個變態?開什麼國際玩笑?
在我的戰鬥守則中,就沒有認慫這一項條款。
蕭涅一直這樣認爲:作爲一個男人,絕不輕易惹事兒,但若是惹上事兒了,那就絕不能怕事兒。更何況是共工這個偏執狂盯上了自己,若自己選擇了軟弱退讓,真是妄爲堂堂華夏熱血兒郎了。
你要戰,那便戰,看誰能笑到最後!
“蕭涅!蕭涅!你怎麼又走思了?”楚蕾看蕭涅又是半天沒有迴應,於是出聲提醒:“你這樣做哨兵可是不行啊——萬一敵人趁你愣神的功夫摸了上來,可就後悔莫及了。”
“楚大美女請放心。”蕭涅信誓旦旦的保證道:“難道你忘了,哥們兒我曾經是在王庭宿衛隊當過副隊長的!不瞞你說,想當年我也是戰功赫赫,拿勳章拿到手軟,其中,死在我手下的魔族刺客人數就超過一個加強排……”
“真沒羞!”一個音若黃鸝鳴啼的聲音傳來。
“誰?!”——蕭涅和楚蕾同時厲聲喝問。
“是我啦!你們的搖光奶奶!”
這個時候,蕭涅和楚蕾纔看到一個玲瓏嬌小的身影正死死的扒著樓沿兒,萬分艱難的往樓頂上面爬,動作滑稽而笨拙搖搖欲墜……
楚蕾急忙施以援手,將搖光瞬移到二人身前,同時問:“搖光長老,您來這裡做什麼?”
“恰巧路過而已。”搖光以自己特有的對白迴應。
“程遊將的傷勢有所好轉了?”楚蕾忙問。
搖光苦著臉道:“沒有……我頭髮都愁白了,可還是沒能想出救治小舞的辦法。”
即便光線昏暗,可蕭涅仍能看到搖光那一頭如瀑的黑色長髮,於是指著對方的腦袋哭笑不得問道:“搖光妹,啊不,搖光奶奶啊,就算您救不了舞妹妹,我們也不會怪罪您的,您也用不著撒謊嘛……”
搖光聞言,粉拳下意識握緊,很想給蕭涅腦門兒來上一記爆栗子,可一想自己確實沒能救好程舞。而且,號稱王庭第一聖手的自己在維持程舞生命的醫學討論會現場的表現還不如方霸王這個土郎中……想到這裡,搖光也是滿心悲慼,懲戒蕭涅的心思也就沒了,只是訥訥道:“救治小舞和華髮歸墨豈可同日而語?”
蕭涅急忙打圓場道:“我不是說您水平不行……不,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唉,我就是看氣氛有點沉悶,警戒工作也很無聊,所以就開個玩笑罷了,哈哈。”
沒人理會蕭涅的乾笑,所以當下的氣氛更是尷尬。
良久,搖光終於說話了:“哼!我就不信這天底下還有難得住我搖光的疑難雜癥!小蕾,把我送到樓下,我現在就回鎮北所和那個土郎中討論,一定要研究出個切實可行的治療方案來!若是治不好小舞,這個城市就是我搖光旅行的終點!”
於是,好不容易纔爬到樓頂的搖光又被楚蕾送了下去。
看著那個漸行漸遠的背影,蕭涅忍不住想:說實話,我真想叫您一聲‘老不著調’——咱倆一老一少,簡直是絕配!就像是黃藥師和郭襄,不對,從年齡和輩分上來說,應該是女版黃藥師和男版郭襄……
蕭涅不知道的是,搖光長老半夜亂逛的本來目的,其實是想拿自身當誘餌吸引傷害程舞的元兇現身襲擊身爲七魁之一的自己,雖然說搖光對程舞承受的傷痛感同身受,但歸根結底也只是“感同”而已——她也是被逼到了絕路上,才決定以身試癥,以尋找出能解決問題的最佳方案。
不曾想循著神魔之戰的殘留靈息逛了還沒幾站地,就遇到了蕭涅,看到蕭涅的搖光,不禁聯想到蕭涅的爺爺蕭振的睿智和處事風格,於是當即決定放棄這個愚蠢的計策,只是想盡快返回鎮北所找方霸王討論,同時也不希望再在此地久留,留的久了,話說的多了,豈不是就有讓這個白癡計劃暴露的危險?搖光可不想被蕭家爺孫二人嘲笑自己的腦子不靈光……
當然,如此奇葩的計策,蕭涅想不到也是正常的。在他看來,搖光現身的插曲,最大的作用就是爲其枯燥的警衛工作增添了一點樂趣……
搖光走後,蕭楚二人當然是繼續擔任警衛工作。
同時,他們也吸取了方纔被搖光摸上來卻無一人察覺的教訓,以動態的巡邏代替的定點的蹲守——搖光這個治療系的覺醒者都能在二人眼皮底下爬到樓頂,更何況是共工呢?想到這裡,蕭楚二人不免一陣後怕,於是沉默著開始了交叉巡邏……
單調,重複,偏偏還要保持高度的警惕——不得不說,警戒巡邏工作真的很無聊,而且十分消耗精力,二人在樓頂轉了兩個小時了,仍未等到共工……
可蕭涅知道越是這樣,自己就越不能放鬆警惕——暗殺過幾十個“祝融”的共工就好比一個偷雞黃鼠狼,他定然知道看家狗的習性——說不定他此刻就埋伏在陰影之中,等待蕭楚二人辛苦建立的防禦體系露出破綻……
這是殺手和保鏢的鬥智鬥勇,這是以耐心和意志的較量,這是以所珍視之人的平安爲籌碼的博弈。
縱然,曾擔任過宿衛隊副隊長的蕭涅經歷過很多類似的陣仗,但這一次,毫無疑問是最緊張的,因爲這一次保護的對象,是自己無比珍視的沈小猛。
當初自己保護王庭那些大人物的時候,可以一邊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刺客的襲擊一邊暗罵這幫腦大腸肥的畜生爲什麼非得在這個時候出行巡視;現在保護沈小猛,蕭涅只希望那個失去神力的女孩今晚能做個好夢,明天清晨能起得牀來,拉開窗簾便能看到初生的朝陽。
有些事,在生命裡只發生一次就夠了;有些事,一次都不能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