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何?！?

何怡婷走到廚房門口，看著那個瘦小的身影在整理廚房的樣子，她突然有種對不起這孩子的感覺。

雖然她內(nèi)心有些愧疚，但卻又不能就這樣放下心中的傷痛，如果可以，何怡婷也不希望發(fā)生這樣的事。

她眼眶有些紅，心中還是心疼自己兒子的，以前的莫何雖然懂事聽話，但卻也像尋常的孩子一般，會希望得到父母的關愛，會在父母面前表現(xiàn)自己。

每到這種時候，莫合就總會有些驕傲的求表揚，和現(xiàn)在這種默默做著這些事的莫何完全不同。

看著孩子在一夕之間不得不變強大的樣子，何怡婷心中是疼惜的，而這樣的強大還是她逼迫出來的。

明明心中就知道到底該怎麼做，但身體卻像是不受控一般，無法正視莫何，即使何怡婷知道一昧的逃避是沒用的，但卻還是會不自主的像縮頭烏龜一般躲在堅硬的殼中，把自己保護起來。

莫何聽到何怡婷在叫自己，馬上停下手邊的動作回頭看著何怡婷，“媽……媽？怎麼了？”

當他叫出“媽媽”時，心裡是很忐忑的，他不知道何怡婷現(xiàn)在是不是想要聽到自己叫她媽媽，但除了這個稱呼，他又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何怡婷，畢竟也不能沒大沒小的直呼媽媽的名字。

但是出乎莫何意料的是，何怡婷在聽到他叫的稱呼時並沒有什麼奇怪的表情，反而是很平淡的走到了自己面前。

莫何像是在確定自己可以繼續(xù)這樣稱呼，又用了比剛纔更小的聲音叫了一次，還帶些許的哭音，“媽媽？”

何怡婷看著自己的孩子眼眶泛淚，有些畏畏縮縮的在叫著自己媽媽，她覺得心臟一抽一抽的痛。

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兒子的臉，但是又怕這段時間對莫何的冷淡已經(jīng)令他反感，所以她不敢貿(mào)然的去撫摸兒子的面龐。

看著何怡婷伸到一半的手，莫何馬上擡手去抓住，然後把她的手往自己的臉上帶，“媽媽……”莫何低下頭，用臉龐輕輕的蹭著那溫暖的手。

他知道這雙溫暖的手已經(jīng)許久沒碰過自己了，被這樣觸摸著，莫何甚是懷念，這時莫何才發(fā)現(xiàn)不管經(jīng)歷過什麼事，他渴望這人的溫暖。

因爲這人是他的媽媽??！懷胎十個月把他生下來的生母??！

莫何一開始抓住她的手時，何怡婷先是愣了一下，但看見他低著頭，肩膀微顫的樣子，又不忍心就這樣把手抽開。

她用指腹摩娑著莫何的臉龐，還是小孩的莫何，皮膚十分光滑、滑膩，是那種會讓人愛不釋手的皮膚。

她一下又一下的輕輕撫摸著，但原本光滑了臉龐上突然有些溼意。

何怡婷先頓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莫何哭了，她從小就當寶在疼愛的兒子哭了。

看到莫何哭泣的樣子，何怡婷心中又怎麼可能不難受？但莫何會這樣也是因爲她，是她沒有做好母親該做的事，是她因爲跨不過自己心中的檻而讓莫何受了委屈。

“是媽媽對不起你……是媽媽對不起你……對不起……”

兒子哭了，何怡婷也被莫何的情緒給感染，眼淚也像止不住的水龍頭一樣，直直往下掉，怎麼樣也停不下來。

莫何擡起頭看著哭得滿臉淚水的媽媽，然後擡起手把她臉上的淚水擦掉，“媽媽，沒事的，莫小何沒事，我會更加懂事，不給媽媽有任何負擔的，我會等媽媽的?！?

聽到兒子的話，何怡婷只覺得這陣子的冷落，讓原本還十分孩子氣的莫何一下子成熟許多，但這種成熟卻是被逼出來的。

“不，沒關係，莫小何你不用這樣……”何怡婷也擡起手抹掉莫何臉上的淚水，“莫小何啊……之後好好聽外公的話……”何怡婷聽頓了一下，看著莫何有些疑惑的眼神，她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把剩下的話講出來。

而在一旁偷聽許久的何老爺子在聽到何怡婷的話後就知道自己這傻女兒要做什麼了，畢竟他也養(yǎng)這女兒幾十年了，他又怎麼不瞭解這女兒的個性。

看著何怡婷猶豫不決的樣子，何老爺子馬上把何怡婷從莫何身邊跩走，突然被跩走的何怡婷瞪大雙眼看著自己的父親。

“爸！”

“媽媽！”

而回應他們的是關門聲，進到房間後何老爺子就把門給鎖起來，他聽著莫何在門外敲著門，然後拼命地喊著“媽媽”，心又怎麼不會痛？但爲了不讓何怡婷做傻事，他需要狠心一點。

爲了他的孫子，他需要好好的訓斥一下這個固執(zhí)的女兒。

被拖到房間的何怡婷看著臉色陰沉的何老爺子，不自覺地往牆角縮，何老爺子轉過頭看著何怡婷，壓低聲音的把心中的疑問說出來。

“妳要離開莫小何？”

“我……”

何老爺子敲了一下牆壁，“我剛纔和妳說的話妳都當耳邊風嗎？妳就這麼想要讓莫小何的童年有陰影嗎？”

“不是的爸！”何怡婷抓住何老爺子的手，他剛纔打那一下灌注了許多力氣，光是打一下，手就已經(jīng)紅了，還有些破皮，“爸不是的……我是想要……想要……”

何老爺子甩開何怡婷的手，“想要什麼？不就是要離開莫小何嗎？”

“爸……”何怡婷知道，現(xiàn)在她不管說什麼，何老爺子都不會聽她說，看著年邁的父親，又想起門外那還不到十歲的兒子，何怡婷又心軟了，但是她知道自己現(xiàn)在還沒走出心中的那個檻，即使現(xiàn)在待在這，她也沒辦法好後對待莫何，沒辦法好好地和莫何生活。

看著她糾結的樣子，何老爺子眉頭緊蹙，“爲什麼？爲什麼不好好的對待莫小何，博城死去這件事，已經(jīng)是莫小何心中的陰影了，難道妳又要在他的童年抹上一層陰影嗎？”

他只希望可以說服何怡婷留下，即使沒辦法像以前一樣，但是至少還是留在莫何身邊的，至少母親還在身邊，這對莫何來說非常的重要。

“我知道……但是我想說如果我暫時離開莫小何，也許他就不會那麼的難受……”

“妳很自私妳知道嗎？”何老爺子看著低垂著頭的何怡婷，“妳知道妳離開後，莫小何可能就會忘記妳，也許他會強制忘記自己曾經(jīng)有疼愛他的父母，會把這段記憶塵封在心底深處，不讓人去觸碰?！?

“人是會自我保護的動物，因爲痛，所以他會把自己包的掩掩實實的，因爲不想被人去觸碰，所以會把自己最真實的樣子封閉起來，妳離開不是爲了孩子好，而是害了孩子啊……”

“如果妳真的想要孩子好，那妳就不該在這種時候離開莫小何，要不然妳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我……”

何老爺子牽起何怡婷的手，“妳再好好考慮好不好？至少爲了孩子著想，不要輕易的就做出自己會後悔的事，多少爲莫小何想吧……妳想想看，在那件事發(fā)生後莫小何是不是有爲妳著想，難道妳這個做媽的，就不能反過來爲孩子想想嗎？”

“爸知道妳也痛苦，畢竟爸也知道另一伴離開的痛苦，可爸對你可有任何不好？不是更加疼惜妳，把妳捧在手掌心上疼愛著？”

“我們做父母的，就該時時刻刻爲孩子著想，就該爲孩子多做一些考慮，不管發(fā)生什麼事，只要孩子是無辜的，就不該把氣牽扯到孩子身上?！?

“爸知道莫小何和博城有七八分相似，也明白妳心中的痛，但莫小何多麼無辜，現(xiàn)在妳還想拋棄莫小何自己遠走高飛，妳這是母親該有的樣子嗎？”

何怡婷看著何老爺子清澈的雙眸，臉上佈滿的皺紋，是代表時間對他的歷練，也代表著經(jīng)歷過許多的事。

皺紋多了，歲數(shù)也高了，而看事情的範圍也廣，不是狹隘的只限於一塊，因爲他們已經(jīng)聞到棺材香，便明白很多事情不能只思考單一方面。

看著何老爺子帶些懇求的眼神，何怡婷退步了。

“好……我再考慮看看……”

等何怡婷離開何老爺子的房間，就看到把自己縮在沙發(fā)上的莫何，莫何抱著抱枕靠在沙發(fā)上，微微的鼾聲讓人知道他已經(jīng)陷入夢鄉(xiāng)。

何怡婷輕手輕腳的走到沙發(fā)後面，看著還十分稚氣的莫何，就想起他醒著時後的倔強以及堅強。

何怡婷就覺得這孩子真的在這段時間累積了許多這個年紀不該有的壓力，讓這個八歲的小孩不得不堅強起來。

她小心翼翼的把莫何抱起來，因爲被移動的關係，莫何輕哼一聲後就在何怡婷懷裡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xù)熟睡。

看到這樣的莫何，何怡婷覺得心中暖暖的。

她想起以前還在翠雲(yún)市的時候，莫何特別?？纯ㄍ吹剿@種時候都是莫博城把他抱回房間的，而每次莫博城抱起莫何的時候莫何都會在莫博城懷裡扭來扭去，自己喬個舒服的角度。

想起那個畫面，何怡婷眼神馬上就變得溫和許多，但看著與莫博城相似的眉眼，何怡婷又覺得心中一陣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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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何怡婷輕嘆一口氣，“沒有如果的啊……莫小何，是媽媽對不起你，以後媽媽會對你加倍的好，現(xiàn)在先讓媽媽任信下好不好……”

何怡婷把莫何抱進他的房間，把他放在牀上，然後蓋好被子，輕輕地在他的額上落下一吻，“孩子晚安。”何怡婷輕手輕腳的關上門離開莫何的房間。

但她卻不知道，在她離開後沒多久，原本安靜躺在牀上的人小幅度的扭動了一下，然後伸出手摸了摸剛纔被親的額頭。

他睜開眼看著漆黑的房間，這是第二次，何怡婷以爲他睡著了，對他做著以前會做的事，靠著這點溫暖，莫何就能撐下去，因爲他知道，媽媽不是不愛他，媽媽不是恨他，是因爲媽媽自己也有苦衷的，他知道，所以他體諒她。

莫何從牀上坐起來，打開牀頭的小夜燈，從旁邊的桌上拿起一本日記本，因爲現(xiàn)在他會的國字還不多，所以穿插了些拼音，他把今天發(fā)生的事鉅細靡遺的寫出來，然後把最後媽媽親了自己的地方，特別的畫了圖，這是他今天最美好的記憶。

看著寫得滿滿的日記本，莫何覺得心裡滿滿的，他把日記本合起來抱在胸前，“媽媽，我等妳，等妳恢復的那一天，妳的莫小何一直都在，我會更努力更堅強，不帶給妳任何負擔……”

莫何把日記本放進抽屜裡，然後蓋上被子睡覺。

明天開始又是新的一天，不管在新學校怎麼樣，他都要做個乖孩子，做個讓媽媽不會擔心的乖孩子。

他閉上眼，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進入夢鄉(xiāng)，但他卻沒想到，因爲今天在學校發(fā)生的事情，未來他在班上的待遇，會是史上最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