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山智海
寶驢四蹄生風腳程極快,轉眼就將追趕之人撇了個無影無蹤。
陳灼端坐驢背,其穩如山。
驢兒得得走的起了性,越發的快起來。不大會只覺得四周風聲呼呼,身邊景物不住飛退。
走了許久,陳灼怕累壞了寶驢,便把驢兒拴在樹上讓它吃草,自己向林中走去。
林中空曠處一人一幾,正在悠閒地品著香茗。
那人看陳灼走近,笑著起身道:“見過陳公子,在下等候多時了。”陳灼是“龍翔先生”陳名揚的兒子,陳名揚又是“天醫谷”的谷主,所以這聲公子叫的倒也得體。
陳灼抱拳施禮:“多年不見,周前輩風采猶勝當年。”
那人正是無所不知的周先知。
周先知一笑道:“自從得知陳公子現身,我就知道方亭兄要無功而返了。”
陳灼道:“也不算無功,還是殺了很多人。周前輩此來是想留下我的嗎?”
周先知道:“不敢,是有幾件事想向公子你解釋一下。”
陳灼不知他要說什麼,道了聲:“洗耳恭聽。”
周先知回憶道:“當年我初出江湖,武功高絕志計無雙,運籌帷幄雄心萬丈。可是遇到了一個人,他只用了一句話就傷了我一世。陳公子猜猜他找人傳揚了一句什麼話?”
陳灼接口道:“欲知江湖事,且問周先知。”
“不錯,這句話很快轟傳天下,我雖天下聞名,但從此所有和我打交道的人都對我加倍提防,從此志計也不那麼厲害了。我們天機山莊信奉的是‘隱身天地間,無名真英雄。’此人一語就逼得我無可隱匿。”周先知嘆了口氣。
陳灼心想:“雖然人人對你防備,仍防不住你智計百出。”但沒有說出口。
周先知又道:“這個人你早晚要見到,一定多加小心,他就是逍遙老人花無極。”
見陳灼點頭記下,周先知又道:“公子和我家小公子是好友,其實我是支持小公子的。這次幫助沈家完全是大公子的計劃,他這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大大的昏招。他的出手促成了沈家小姐和東臨郡主還有東方公子的三方聯手,自己沒有討得半分好處,已經被我大哥給‘禁足’了。”
陳灼道:“您老表面對小公子嚴厲,卻暗中加以支持。現在小公子的目的終於達到了。”
周先知道:“小公子表面玩世不恭,其實是胸懷大志之人,我周家後繼有人了。”說完不禁開懷。
誰是誰非,陳灼並不感興趣,因爲他不相信周先知大老遠的等自己就爲了說這幾句話。
“恭喜了。”陳灼道:“有一件事要拜託周前輩,林外的驢兒還請前輩派人送還給下五門的老祖宗平山。”
周先知呵呵一笑:“好。”
“前輩內傷很重了不必過於壓制,要及早治療。”陳灼說完見樹林深處影影綽綽有人影閃動,可見埋伏了不少高手,也不點破。
兩個原本的敵人友好的分別了。
周先知嘆了一口氣,他還有最重要的一句話沒問出口,可是陳灼對自己的話並不完全相信。不知道江湖大亂在即,此子能否力挽狂瀾?
陳灼辭別周先知,辨明路徑,徑直上了一座石山。
只見半山腰有一座低矮的寺廟。廟門上書“慧山寺”三個大字。字跡工整斑駁,恐怕有幾百年歷史了。
寺內只有兩個老僧,一個在掃地一個在念經。
唸經的老僧睜目道:“阿彌陀佛,師父早有言‘日月同輝時,江湖英雄至。’”只見老僧雙目如幽潭般深不見底,又彷彿洞悉先機。
此時天近傍晚,正是日月同輝之時。陳灼看到要下山的太陽和初升的明月若有所思。
老僧見陳灼不語道:“老僧等候掌門多時了。”
陳灼道:“這掌門之位我可沒有答應。”
老僧一笑道:“是貧僧莽撞了,他日機緣一到大事必成,到時再改口不遲,施主裡邊請。”心想,他日天下大亂,羣雄四起逐鹿中原之時,你就知道“七觀九寺”的力量了。
這時掃地僧開口道:“施主回到寺中,便如到家一般,吃喝用度,大可隨意。”
陳灼道了聲多謝。
只見掃地僧步履虛浮,顯然不懂武功。
陳灼暗自推算,這二人也許是“慧山寺”上一代的“救世”和“除魔”二人,不想過的如此清淨。
原來這慧山寺一脈,講求頓悟。歷來一文一武。文者救世,武者除魔,代代單傳。這一代“文”就是智慧,“武”勉強是陳灼了。
如何救世,如何除魔,並沒有明確的說法,只看弟子如何領悟,怎樣做也全憑自己心意。這救世滅世、除魔衛道都是對弟子的一種歷練。
不看盡世間百態,如何成佛成仙?
說起來慧山寺只是“七觀九寺”中“九寺”之一。
“七觀九寺”本是修仙的門派,追求的是大道,一直隱士不出,幾百年來卻沒見出過什麼仙佛人物。
陳灼一直覺得仙佛之道,太過虛幻,終是遙不可及。
還是說回正題。
破敗的寺院裡有一間藏書閣,名曰:“智海書閣”。
書閣內存放的全是佛門典籍。
陳灼沐浴後更換好“百衲衣”(《辭源》曰“衲,僧衣,即 ‘百衲衣’。”百衲衣亦名糞掃衣、功德衣,也就是僧人穿的用碎布拼綴而成的舊衣。)進入“智海書閣”看了七日的佛經。
慧山寺的後院是一片碑林,這裡珍藏著“慧山一脈”歷代高僧的對佛理和塵世的感悟,多者洋洋灑灑幾千字,少者只有寥寥一句話或者一個字。正所謂無緣者日日相見不能識,有緣人望得一眼受用終身。
陳灼把第二個七日留在碑林中。
他用七天的時間,體味先賢,感悟自己。
只見第一塊石碑上寫著:“慧山智海無一字,踏破鐵鞋誰人識?”
第二塊石碑寫著:“魔海沉淪,彼岸開花。”
陳灼知道,每一個石碑上的話,都是一個故事,更是經歷這個故事的人的感悟。
還有一塊石碑只寫了一個字“塵”,沒頭沒尾。
這些石碑上的話,都出自慧山寺歷代先賢之手,無不充滿禪機,佛理精深。卻都沒有署名,慢慢的變得殘破不堪,埋沒於時間長河中。
陳灼一一看過所有的石碑留下的字,在後院裡入定七日。滿腦子的禪機佛理最後匯成四字:“碑林無字”。
只在空白的石碑上刻下一句話:“世間好壞惡,心中寧與靜。”也不管是否有人能看到。
陳灼出關時,老僧問:“施主在這無字碑林中可有感悟?”
陳灼道:“他人牙慧,不拾也罷。”語氣傲慢,毫不謙虛。
老僧微微點頭一笑。
因爲他見到陳灼白嫩細滑的臉上光彩熠熠,心裡開懷道:“入道了。”
其實陳灼是質變。
他正在體味從無到有,從有到無,在有無之間的鉅變,前一刻一無所有,後一刻主宰天下的感覺來的太快,世人都無法理解。
陳灼辭別兩位老僧,下得山來。
兩位老僧齊聲口呼佛號,朗聲道:“七觀九寺,參佛修仙,如若有緣,江湖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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