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陳舊酒後吐真言，把他血淚般的婚姻史給李小槍講述了一遍。陳舊至今單身，從未有過結婚經(jīng)歷，但在陳舊自己的心裡，他認爲自己已經(jīng)完成了結婚的使命。陳舊酒氣熏天地說：“在我年輕氣盛的時候，我瘋狂地愛上了一個女孩子。”
陳舊醉醺醺的，眼皮都擡不起來了，他像對兄弟說話似的緊緊握住李小槍的手說：“你知道愛上一個女孩的感覺是多麼奇妙嗎？”
李小槍聽到這裡，很快想起了張夢，便迅速點了一下頭。陳舊還在講述，他說他愛上的那個女孩已經(jīng)是別人的女朋友，可他當時血氣方剛，他管不了那麼多，他對著女孩窮追不放。他先是給她寫詩，那時候詩歌的力量還很強大，就像現(xiàn)在的鑽戒、名車和豪華洋房，他把她追個天昏地暗、沒完沒了。終於有一天，女孩心動了，他趕緊把她約到一片玉米地裡，於是清香的玉米成了他們的牀鋪，皎潔的月光成了他們的鋪蓋，他們在幽靜的天地自然之間，完成了愛的使命。
後來事情敗露出去，女孩的男友找上門來，她的男友是個地痞流氓，當天是提刀來的，一句話都不多說，把陳舊的右手食指給剁下來就走，說是拿去喂狗，作以償還。陳舊說著便伸出了殘缺的右手，李小槍看了臉都嚇歪了。陳舊則苦笑著說：“這麼多年，我就是用這隻殘手在堅持寫詩的。”
“那後來呢，那個女孩來找過你嗎？”李小槍好奇地問道。
陳舊苦悶地嘬著煙說，後來她懷孕了，給他生下一個女兒，然後就跟著那個地痞流氓遠走高飛了，再也沒回來過。說到這裡，陳舊的眼眶中閃起一層波光閃動的淚光，這淚水是一個男人用大半輩子積攢下來的，含在眼眶裡滴流打轉，不捨得落下。陳舊從褲兜裡掏出一些皺皺巴巴的錢扔給李小槍說：“再去幫我買些雞飛狗跳來吧。”
某天的晚自習，陳舊把李小槍從教室裡叫出來，他們面對面站在燈光幽暗的走廊中，陳舊突如其來地問了李小槍一個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陳舊很認真地說：“你高考怎麼辦？”
這個問題把李小槍給問懵住了，他以前以爲高考與他無關，現(xiàn)在被陳舊這麼冷不丁地一問，好像頓時變得十萬火急似的。於是李小槍張口結舌地說：“還能怎麼辦，順其自然吧。”
“你就這麼不想上大學？”陳舊問。
李小槍說特別想上，但是自己學習不爭氣，肯定考不上，所以還不如不想。陳舊不同意李小槍的觀點，他對李小槍諄諄教誨，說不能自暴自棄，陽光總在風雨後，不經(jīng)歷風雨怎能見彩虹。陳舊還打了個比喻，說考大學不是烤地瓜，不能放進烤爐裡燜幾分鐘就熱氣騰騰了，考大學是個漫長的修煉過程，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陳舊最後對李小槍說：“你考不上大學，以後會後悔的。”
李小槍反問說：“我要是不後悔呢，是不是就不用考大學了？”
陳舊見自己的一番苦口婆心沒有成效，繼續(xù)開導李小槍說，現(xiàn)在你們80後出生的這幫孩子，智商都差不多，每個人都很聰明，人人都可以算得上是人才，唯一的差距就是看誰比誰更勤奮。陳舊接著稱讚李小槍是個思維活躍的孩子，他相信李小槍只要把心思放在學習上，考個大學是不成問題的。陳舊拍著他的肩膀說：“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思想，這固然很好，但就算你以後從事文學創(chuàng)作這條道路，也要有個較高的文憑爲你保駕護航才行，如今這個社會不認能力只認文憑。”
李小槍仍舊喪失信心地表示，高中三年全部荒廢，課本上的東西半點沒學，這樣的狀態(tài)根本沒法參加高考。陳舊則怪罪起自己來，他說這是他的工作失誤，沒能儘早地把李小槍這個潛力無窮的文學之星給發(fā)掘出來，所以爲了彌補自己對李小槍的疏忽，他連夜爲李小槍量身制定了一套嚴密的“大學復甦計劃”。
陳舊煞費苦心地爲李小槍制定的這套復甦計劃大致是這樣的：首先李小槍放棄本年高考，直接跟隨高二復讀一年，爲來年的高考做好充分準備；然後在來年的高考時選擇藝術生的道路，因爲藝術生對學習成績的要求較低，這就避開了李小槍的致命弱點；最後李小槍憑藉在文學上的卓越成就和埋頭苦學一年的學習成績，便可順順利利進入一所高等學府繼續(xù)深造和充實自己了。
陳舊闡述完這套“大學復甦計劃”的基本流程，信誓旦旦地對李小槍說：“就憑你的寫作水平和思維能力，考個大學簡直易如反掌。”
但是李小槍很納悶，他搞不清寫作跟考大學會有什麼關係。陳舊說關係太大了，文學跟音樂、美術、體育一樣，既然有音樂生、美術生和體育生，那就必然有寫作方面的特長生。現(xiàn)在中國的影視行業(yè)百廢待興，正是需要大批專業(yè)人才的時候，中國的電影爲什麼落後，歸根結底是劇本不好，不會講故事。所以陳舊興致勃勃地說：“你去考一個影視文學方面的專業(yè)，既能用自己的特長和愛好圓自己的大學夢，又能爲祖國的影視行業(yè)添磚加瓦。這叫一箭雙鵰一舉兩得。這叫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這叫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陳舊爲自己的這套“大學復甦計劃”而信心爆滿，但李小槍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不否認陳舊的這套計劃周密而嚴謹，按部就班很容易便夢想成真。可李小槍註定與大學無緣，因爲他根本就不懂文學不會寫作，他只是無意中給陳舊留下了一個熱愛文學的假象，陳舊便順藤摸瓜地爲他制定了復甦計劃。但事實情況卻是李小槍什麼都不會，他一事無成。
李小槍還沒鼓起勇氣向陳舊坦白一切，就被陳舊拉著去見了一個怪人。那人姓劉，是個瞎子，以前是章城肆中的一名普通音樂教師，當時他還沒瞎，後來他瞎了就當官了，成了章城肆中藝體部主任，專門掌管藝術生和體育生的各項工作。背後大家都叫他劉瞎子，不光學生們這樣叫，老師們也這麼叫。劉瞎子口齒伶俐能說會道，在領導面前拍馬屁是他的絕活。他是個唯利是圖的人物，在他眼裡只要拿錢來，就沒有辦不成的事情，他人生的一大樂趣就是拿人錢財替人辦事，他的口頭禪也是：事在人爲，人在錢爲，金錢是萬物之主。
李小槍曾經(jīng)耳聞過一些關於劉瞎子的光榮事蹟：兩年前，還沒瞎的劉下班回家，正巧目睹一隻小黑狗橫臥馬路中央，眼看要被疾馳而來的汽車碾過，情急之下，劉奮不顧身地衝上去，小黑狗受到驚嚇敏捷的跑開了，而笨手笨腳的劉卻被撞了個地動山搖，造成嚴重的腦震盪導致失明，成了如今的劉瞎子。章城政府鑑於劉瞎子挺身而出拯救小動物的感人事蹟，評選他爲當年的“章城十大好人”、“章城十佳愛心人士”等榮譽稱號，肆中的領導也積極響應上面的號召，對劉瞎子極爲重視，任命官職得以高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