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小時後, 莘莘幼兒園讓人羣給圍了個水泄不通，尤其是靠三層建築樓的這一側(cè)，更是裡三層外三層, 人員集聚, 無縫可插針。幼兒園內(nèi), 其他幼兒、師生均被緊急疏散, 警察、醫(yī)生也都趕到, 曹越，曹繼德，紀敏敏, 紀父，甚至連坐在輪椅上的紀母都趕了過來, 衆(zhòng)人擡著頭, 與站在二樓樓梯平臺上的陶詠芳對峙。隨後陸陸續(xù)續(xù)地, 幼兒園內(nèi)又來了幾位領(lǐng)導(dǎo)，園外看熱鬧的大衆(zhòng)驚奇發(fā)現(xiàn)這些人似乎挺面善, 對了，那啥……經(jīng)常在電視上看到。
曹越?jīng)]多少精力去和他們應(yīng)酬，簡單幾句後，他把目光放到了三樓平臺的陶詠芳身上。“陶詠芳，你把孩子放了, 今天的事我保證不追究?！彼盅e還抱著受驚, 卻始終不肯離開的紀曉芙。
“你不追究我追究！曹越, 你我戀愛十年, 而你和紀敏敏的孩子上了幼兒園, 你不該給我一個交代？”
“要交代，也是我給你交代, 孩子何其無辜，你先放了孩子。”曹越再道。
“孩子無辜，但他攤上了個小三母親，他就不無辜。怪就怪他的媽媽，搶了別人男人，生下了他這私生子?！?
人羣譁然，議論紛紛。而紀敏敏已無法關(guān)注到人羣的議論，她只緊緊的盯著陶詠芳刀尖對著的，自己的孩子?！疤招〗?，我求求你，你把我孩子給放了，我什麼要求都答應(yīng)。”曹越拉住了滿臉是淚的女人，心疼道：“你求她何用?！彼麛E頭，面向陶詠芳：“你想如何，說？”
陶詠芳看著曹越拉著紀敏敏手臂的手，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待在一起，她目中刺痛?！拔抑灰粋€交代，我要知道你們是什麼時候，怎麼揹著我茍且到一起的，又是怎樣的情況下有了這兩個私生子？曹越，我要你照實說，拿上擴音器說，如果你撒謊騙我，你曹家斷子絕孫！”
曹越盛怒，雙眸殷紅瞪著陶詠芳。陶詠芳冷笑：“不好說？不敢說？太齷齪？”曹越忍著一腔怒火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目中流淚，與自己對視的紀敏敏，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陶詠芳！她想的是置自己和紀敏敏於萬劫不復(fù)！她想讓他倆從此被千夫所指，人人抨擊，尤其是紀敏敏，哪怕他曹越將她捧得再高，都無法消弭她的人生污點，被指責(zé)、指點至死那時必然，一個搞不好，兩個孩子因今日的事心理有了陰影，日後也會以她爲恥，從此母子失心……這女人果真用心險惡，但是她錯了，他和紀敏敏的故事，從來不是她想的那樣。
曹越接過了金得手裡的擴音器，圍成裡三圈外三圈的人羣瞬間寂靜無聲，等著他的答案。曹越恨，恨陶詠芳將他逼到如此不堪。
“說！”陶詠芳繼續(xù)咄咄逼人，“你們也知道上不得檯面，張不開嘴？不說？我咒你曹家同樣斷子絕孫！”
“陶詠芳！”曹越的聲音通過擴音器，清晰的傳達到了每一位看客的耳內(nèi)，“那年在印度齋普爾，我爲洽公而去，她是旅遊，我不認知她，她也不認識我。商賈伊.森惡作劇，給我下了□□，我——強了她！”人羣一片抽氣聲。
“曹越，不是的，我……”紀敏敏含淚望他，想出聲卻讓曹越給打斷了話。
“你不必替我遮掩什麼，我自己做過的事，我認?！彼銎痤^，繼續(xù)面對陶詠芳，“第二天我醒來，她已不在。接下去的這幾年，我沒見過她，她也沒見過我……”
“孫子，你悠著點?！辈芾^德小聲提醒，這可是斷子絕孫的大事呀，寧可信其有。
“我說的是實話，大實話?！辈茉降馈Ｊ撬@一方的事實，獨獨隱去了發(fā)生在紀敏敏身上的。這個社會對於男女之事犯的錯誤，一向?qū)捜菽腥硕鴩镭?zé)女人。有人若要指摘、唾罵，衝著他來就是，別去爲難他的女人。女人悄然拉住了他的手，他反握住她的，在她手心輕輕一捏。
“你撒謊，你不是這樣的人！怎會犯這樣的錯誤？”陶詠芳猶自不信。
“你都咒我斷子絕孫了，我還敢撒謊？謝謝你看得起我，但事情真的發(fā)生了。第二天我就回了美國向你坦白、懺悔，你不會不記得?！?
陶詠芳沉默。曹越的那一次出軌，一直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雖時過幾年，但她卻依舊記憶猶新。她恨不得將那人翻出來，凌遲鞭策，殺上個一百次，卻沒想到，那人居然是紀敏敏！
“去年朝華總部移師國內(nèi)，我纔再一次見到了她，她居然成了我的員工。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那一晚後，她有了我的孩子。未婚少女有了孩子，遮遮掩掩，偷偷藏藏，被發(fā)現(xiàn)時月份已經(jīng)大了，又是雙胎，只能生了下來?！?
“陶詠芳，你我戀愛這幾年直至分手，除了這被藥物驅(qū)動的一晚，我沒對你有過其他不忠，我曹越可以發(fā)這個誓，你都咒我斷子絕孫了，要不要再加傾家蕩產(chǎn)一條？我和你提分手在前，我慢慢爲她吸引，愛上她在後。我和你的感情沒了，走不下去了，你我各有責(zé)任，與他人無關(guān)，更與你手中的稚兒無關(guān)。你放了孩子。”
可惡！怎麼會是這樣的答案？這樣的答案讓這場必須由她買單的鬧劇變得毫無意義可言。陶詠芳又憤又不甘，她哭泣起來，聲音哀怨：“曹越，你說過你愛我的，你說過你會娶我的！你怎能說移情別戀就移情別戀？”
得了，又將感情的出錯方歸到了他的名下，曹越無奈地深吐了口氣。這樣的愛讓他毛骨悚然，被這樣的女人愛著他更是如履薄冰。“我們大人的事，你不要爲難孩子，你先把孩子放了?！?
“不，我就爲難孩子，除非你答應(yīng)娶我！”她的口風(fēng)突轉(zhuǎn)，從受害者的咄咄逼人變成了深情者的任性妄爲。
“我做不到?！辈茉秸f著看向了與他同樣目含擔(dān)憂的紀敏敏，匆匆一掃，兩人眼裡俱是情義。
“你做不到？”陶詠芳的聲音如啼如笑，“你不讓我活了，我先不讓你孩子活！”
金得忙湊到曹越身邊：“曹少，非常時期，先應(yīng)承下來。你把她情緒給激化了，對孩子不利?！?
“可我……做不到?！辈茉嚼^續(xù)道。他比任何人都瞭解這女人的愛惜己身，她捨不得自己受到傷害，更捨不得死，她只會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達到她想要達到的目的。“陶詠芳，我們的愛情沒了，所以我不會對你許下我做不到的承諾。請你理智想想，讓我對你許一個虛幻的，根本不可能實現(xiàn)的承諾，於你來說有什麼意義？你可以提其他要求，只要我能做到?！?
“那好，你發(fā)誓，你這輩子絕不會娶紀敏敏，絕不和她在一起?！?
“我……”曹越言澀。所有人都沒想到，被陶詠芳扣著脖子的男孩掙扎了起來，他奮力扭動著身子，對著陶詠芳出肘，踢腿：“你個壞女人，我爸爸不會娶你，他只會娶我媽媽。”
“閉嘴！別動！”陶詠芳威脅道。孩子依舊不聽，掙扎間，刀尖滑破了他的臉，血頃刻覆下，蓋住了他的半張臉。紀敏敏驚呼出聲：“曉瑋，別動，被怕。媽媽來換你——陶小姐，求求你，你放我了孩子，我來給你當人質(zhì)，我保證我一定完全配合你，絕不耍花樣。”
“不行。”陶詠芳道。
“媽媽，我會乖乖的，我不讓你換?！?
曹越雙目赤紅，死死地拉住了紀敏敏，不肯放手。現(xiàn)在的陶詠芳是一個沒有被按下啓動開關(guān)的□□，縱觀她的言行就能知道，她還極理智，極又章法，她所有舉動的目的仍只有一個，不讓她好過，大家也別好過。而不肯聽話配合的孩子極有可能啓動她的定時開關(guān)，讓場面超出他的控制，可如果讓紀敏敏去替換人質(zhì)，陶詠芳最恨莫過於紀敏敏，如果紀敏敏落到她的手裡，他也不確定她會做什麼。一邊是懵懂還不知事的幼兒，一邊是生死絕不相負的愛人，他的心窩如讓人擦了把雙刃劍，左右心房都撕裂般的痛。曹越左手抱著紀曉芙，緊拉著紀敏敏的右手正被女人一點點推開?！皶袁|還是個孩子，他應(yīng)付不來?！迸苏f道。曹越如被人架在火堆上烤，一邊焦糊了換另一邊，兩邊生疼。
“曹少，”金得道，“讓紀小姐去換人，可行。我能陪著上去最好?？傊覀冞@邊儘量拖延，和嫌犯扯些有的沒的，拉住嫌犯的正面注意力，然後我的人會從後面上去，趁其不備，擒下她，救出孩子?！?
紀敏敏毅然決然地掙脫了曹越，邁向樓梯臺階?！疤招〗?，我來換孩子?！?
“不行，你不能上來?！碧赵伔技饨小?
紀敏敏雙手高舉，做投降狀?！疤招〗?，你相信我，有我在，曹越能生下更多孩子?！彼?。這句帶著幾分桃色的話語，在場的人聽了，卻無一人嬉笑，衆(zhòng)人無不肅然起敬地望著這位平凡的母親，聽著她繼續(xù)道：“你哪怕殺了你手裡的孩子，於曹越影響不大。在他的心裡，我比較重要，你挾持了我，更能威脅到他。”她一步步跨上臺階。曹越看著她腳步微蹌的身影，眼眶熱辣。一個母親這個時候，她唯一的選擇是讓扣著她孩子的嫌犯，把所有的火和惡意，衝著她爆發(fā)，只求別傷到她的孩子。
“不，你別上來。”
“陶小姐，你看到了，我沒帶任何東西。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談?wù)劊茉讲荒艽饝?yīng)你的條件，我可以答應(yīng)你，只要你把我孩子放了，我來做你的人質(zhì)?！?
“警察不許跟過來?！?
金得摸摸鼻子：“不是換人質(zhì)嗎？我來接換下來的孩子，他受了驚嚇，又受了傷的?！?
“警察再上來，我就扎孩子。曹越，我說到做到?！苯鸬弥荒苤共?。
“陶詠芳，能不能換個其它要求？錢財什麼的，都好說?！辈茉降?。
“不，我只要你娶我，而且一輩子不能離婚！”
紀敏敏眼見著已到了二樓平臺。陶詠芳的精神高度敏感起來，她歇斯底里地尖叫：“不許再上來了，我不換人質(zhì)，否則我殺了孩子?！?
因爲激動，她手裡的尖刀毫無章法地顫動，刀尖離曉瑋的臉不過幾寸，望著已是半臉鮮血的孩子，紀敏敏心如刀絞，卻不敢再向前跨步：“陶小姐，我絕對比孩子更能配合你，絕對任憑你處置?！碧赵伔疾豢象牽冢o敏敏繼續(xù)央求：“不換人質(zhì)也可以，只要你讓我也上去，你把我一起扣下吧，你拿刀架我脖子，別對著我孩子，他還小，他會怕?！?
“媽媽，我不用你換，我會乖乖，很聽話，很聽話。”孩子強撐著不哭泣，但那微微輕顫地破音，扯酸了孩子母親的心，扯酸了孩子親人的心，也一併扯酸了衆(zhòng)位看客的心。
曹越臉色鐵青，牙關(guān)緊咬，眸中盡是痛苦和憤怒，一雙鐵拳無奈地鬆了再握，握了再鬆。生平第一次，他有了殺人的衝動。金得轉(zhuǎn)身對他使著臉色，他也知道他的意思，陶詠芳和紀曉瑋的身高差的確特別適合狙擊，但是最後他還是幾不可查地搖了搖頭。不是他對陶詠芳仍有舊情，只是誰不是娘生爹養(yǎng)的，眼見著事情沒到最糟的那一步，他不想草草奪走一條人命。
“陶小姐，”紀敏敏喚著她，努力把她的精力往自己方轉(zhuǎn)移，“你讓我也上去，我也來做你的人質(zhì)——能不能讓我再走上一步？”這一刻，時間於她就是孩子的命。她不知道陶詠芳的身後，警察是否已部署完畢，但她多拖延一刻，就是一刻。
“不，不許上來?！碧赵伔疾恢兰o敏敏打著什麼算盤，但她下意識裡覺出了危險，她將尖刀指向了紀敏敏，“不許上來！”
這時，只聽“呯”的，響聲破空。子彈呼嘯而來，打掉了陶詠芳手中的刀。她的身後，更有兩三個警察，相躍而出，朝她撲去，陶詠芳已嚇得腿軟，卻不忘高呼：“別碰我，我是孕婦，我不坐牢，我懷了孩子，曹少的孩子！”
電光火石間，她拼盡全力將曉瑋往平臺外推了一把，曉瑋跌撞著摔下了樓梯的同時，沒控制好力道的她，也跟著摔下了樓。
眼見著孩子踉蹌著從臺階上俯衝下來，紀敏敏快步跑上去將他接住，孩子的下衝力太猛，帶著她往後倒，娘倆摔成了一團，滾倒在二樓平臺。孩子的頭更是重重撞在了地上，昏了過去?！皶袁|，曉瑋！……”樓梯上，紀敏敏悽聲驚呼。
曹越早已將紀曉芙塞到了紀岐山懷中，他飛速衝了過去，衝在了最前頭?！懊裘簦瑫袁|……”一臉慘白的女人，滿臉是血和擦傷的孩子，他五臟六腑鈍痛。
醫(yī)務(wù)人員也趕了上來，想爲紀敏敏懷中的孩子做檢查，想將孩子轉(zhuǎn)移上擔(dān)架，卻遇上孩子的母親哭泣著，抱著孩子死死不肯放手。
“敏敏?！辈茉降氖指采纤模挥X她的手指，一根根兼已汗溼，俱是刺骨冰涼，他強忍著鼻尖酸意，萬分小心卻堅定地將它們一根根掰開，“敏敏，孩子沒事，只是暈過去了。他需要檢查救治，咱們先把他交給醫(yī)生。我和你也趕去醫(yī)院，到了醫(yī)院你就會發(fā)現(xiàn)他早醒了，就等我們。”
“真的?！彼捻卸际菧I光，透過淚眼望著他。
“真的，我保證。”曹越重重點頭。年輕時的一段孽緣，卻殃及女人和孩子，他憤懣窩火到了極致，愧然自責(zé)到了極點，伸手替女人擦去她去她滿臉的淚，他憐惜不捨之極。
醫(yī)院人員趁機抱走孩子，放上擔(dān)架。曹越攙扶著紀敏敏，想將她從冰冷的地面扶起，紀敏敏卻全身散架了似的軟綿無力。“怎麼了？讓孩子撞疼了？哪裡不舒服？”曹越焦急地問，這才發(fā)現(xiàn)女人的全身都是汗溼的，額前碎髮尤是，墨黑的並在一起，貼在了她慘白的額頭。女人虛弱地攀著他的肩臂起身，咧開失了血色的脣，朝著他勉強笑笑，微微搖頭，讓他別擔(dān)心，然後她轉(zhuǎn)身看向自己身後。她的身後，灰白的大理石地面上有刺目的殷紅。紀敏敏握著曹越的手陡然一緊，再低頭看向了自己的雙腿間。腿間，血珠娑娑而下，一滴，兩滴……更多的，滴落在灰白的大理石上，如殘花朵朵……
曹越頓時也失了血色，他一把抱起紀敏敏，衝下樓梯?！搬t(yī)生，救，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