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夜會。”
雲淡風輕若有似無的三個字,就這麼出自倚窗望外的鮮于千瀾的口,晚風拂過,吹起他面前的一縷髮絲,飛出窗外,片刻又恢復靜止。
“你的意思不會是說,這就是你說的要我同出來辦的事情吧?”
桑默聽完鮮于千瀾的三字言之後,腦海裡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人假公濟私。可是,再以轉思,不對,因爲鮮于千瀾由始至終都沒有說過帶她出來的是要做什麼事情,所以,談不上公私分位。所以,這就說明,他說的很有可能是真的。
“你已經明白了不是嗎。”
對於桑默的確認詢問,鮮于千瀾只是回視了她一眼,繼而又轉回去,望著窗外的熱鬧街景,淡淡的回答一句。
“你!那你又何苦不讓清漪小姐一起?原本她也是邀我來逛這什麼夜會的。”
桑默對鮮于千瀾的這般淡定給予氣結,但是既然已經出來了,便也無謂再去計較,索性坦然接受。
只是,桑默倒是不太明白,爲何鮮于千瀾要執意的將清漪小姐排除在外。雖然,這並不關她的事,但是,好歹那清漪小姐也是先開口邀請她的不是。所以,她作爲被邀請的人問問原因應該也不是不可以的吧。
“我說了,不要和她攪和在一起!她人太簡單了。”
鮮于千瀾的一聽見桑默提起清漪,視線立馬就收了回來,人也坐正了身子,有些不快的重複自己之前說過的話,只是,這一次,語氣有些嚴正,因而略顯得更加的置氣。
“那你言下之意是在暗諷我很複雜,不配與清漪小姐那樣單純的人認識到一起去。你是這個意思吧?”
桑默並沒有生氣,只是面無表情的盯著鮮于千瀾的那很好看的紫眸,然後,緩緩的將自己理解的話說給他聽,一邊說,一邊看著鮮于千瀾漸漸變化的瞳孔,不讓他有任何的逃避。
她就是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看清楚這人心裡的想法,然後再來決定,究竟該不該去計較這讓她很火大的無妄指控。
“我……你,難道你不復雜嗎?我只不過……”
“我複雜是我家的事,別忘了,是你們自己找上門來的,而不是我求你們的。”
鮮于千瀾的話,沒來得及說完,就被桑默輕飄飄的一句話給定死了,無話反駁。
因爲她說的是事實,哪一次不是他們先主動靠近她的,現在,他憑什麼來說她複雜?果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桑默算是見識到了這句話的真諦了。
“桑默!注意你的遣詞,本王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不要一再挑戰,那於你沒有任何的益處。”
鮮于千瀾算是徹底的被桑默那近似於羞辱的話給激怒了,忍不住的就將王爺的架子給擺了出來。只是,嘴上隨時在譴責桑默的放肆,心裡卻又一股無名的焦慮在緊抓著他的心,像是要阻止他的失控。
鮮于千瀾知道自己不該這般生氣。但是,只要一想到桑默說的那話,他就忍不住的全身緊繃顫抖,想要掐死她的心,是一次比一次強烈,但是雙手卻沒有半分力。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喲,現在跟我擺王爺的架子?鮮于千瀾,你不覺得很可笑嗎?還是你覺得有用?”
桑默見著鮮于千瀾是真的生氣了,但是她比他更生氣。她桑默從來都是人敬我三分,我還人三分,但若人辱我一分,我便雙倍償之。
桑默的氣,怒到高處便更是悠閒自得而處之,所以,她只是睨了鮮于千瀾一眼,隨後若無其事的繼續觀望窗外的熱鬧,絲毫不把他的王爺威嚴放在眼裡。
“你!哼!”
鮮于千瀾被桑默堵得說不出一句話來,最終只得一哼鼻子,狠狠的等桑默一眼,也將視線調回窗外,不再同她說話,免得氣死的是自己。他從來的都在她的嘴裡討不到好話,幾天不見,從上次的置氣到現在的置氣,他們之間依舊的關係還是沒有任何的改善,這不是他想要的。
今晚在從皇宮回來之後,一進門就聽管家說清漪來了,而且在知道鮮于千瀾不在家後,便直接的去找桑默了。他一聽,甚至都沒有會自己的院落更衣,便直接的就去了桑默的院落。
清漪單純不單純,鮮于千瀾是知道的,而她此次來找桑默的目的,他也是知道的。原本他以爲自己是在擔心清漪,只是不想清漪被扯進他與皇兄之間的事情裡來。其實,他知道,他只是不想她與桑默太過接近,沒來由的不希望。
可是,現在,鬧成這樣的局面,鮮于千瀾該用怎樣的辦法來打破他們之間的不痛快?明明只有兩個人在馬車裡,卻像是被對方無視存在一樣。這感覺讓他很難受。
夜深深,熱鬧的大街與寂靜的馬車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讓鮮于千瀾很是坐立難安,眼睜睜的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
他明明是想好了要陪她一起逛夜會的,卻不想,竟變成了這樣。不經意的掃了馬車裡的另一邊,卻發現那邊的人,已經在不知什麼時候靠著窗戶閉眼沉睡了。
微微張開的小嘴,光潔的額頭被燈火照耀打過,一晃一晃的,整個人看起來平靜的像是沒有在呼吸一樣。若不是看見她胸前起伏的交替,鮮于千瀾會真的以爲她沒有在呼吸。
忍不住的,鮮于千瀾湊近了距離看,盯著桑默熟睡的面龐,眉眼間不自覺的柔和下來,那點點間的情懷,霎時傾瀉而出,幻化了周身的一切感知,心下只願這一刻時間停留不前,定格成永遠。
額前的一縷銀絲隨著夜風飄來蕩去的,睡夢中的人兒細微的眉峰輕蹙而起,深受其擾。鮮于千瀾伸出手去,想要將銀絲拂開。然手才伸到半路,原本閉眼熟睡的人倏地睜開了眼睛。
“你……你醒了。”
兩兩相望,看著眼前浩瀚無垠的銀眸,鮮于千瀾帶著一絲不自然的尷尬,收回定在半空的手,撇開視線,坐正身子,暗自調整紛亂的心神。
“嗯。”
桑默點點頭,擡了擡下滑的身子,其實她並不是睡得很熟,只是有些小困,於是就靠著車窗淺睡一會兒。早在鮮于千瀾靠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沒有了任何睡意,只不過沒有張開眼而已。
並不是想要試探他什麼的意思,而是真的沒了想要聊什麼的慾望,所以,桑默才決定一直裝睡直到回去的。但是,在感覺到鮮于千瀾有所動作的時候,桑默不得已也只得醒過來了。
這會兒,馬車裡又復一片寂靜,桑默低著頭,不想開口。另一個人,只顧望著車外的過眼燈火,注視著什麼。
“停車。”
靜默半響之後,鮮于千瀾突然開口喚住車伕停下馬車。然後,待馬車停下之後,鮮于千瀾朝著窗外對候著的馬伕交代了幾句,便坐在馬車裡等著。
桑默並沒有去聽他們之間的交談,因爲沒心思。桑默就是這樣的人,若是沒了勁頭,即便是有神仙要下凡,她也沒不會提一下腳趾頭去觀望的。
所以,這會兒,正趕上她沒了勁頭的時候,就算是鮮于千瀾做什麼,桑默也是不會想去注意的。
過了一會兒,馬車的簾子被撩開,馬伕遞進來一頂淺紫色的紗巾圓笠,鮮于千瀾接過馬伕遞來的東西之後,跟馬伕說了一個地名兒,馬伕就又開始趕馬車了。
馬車又行了一段路,在桑默再一次快要睡過去的時候,馬車突然的停了下來。桑默微瞇的眼兒被迫睜開了一下,但在快要合上之際,卻瞄見了對面鮮于千瀾伸過來的動作。
“什麼?”
看著鮮于千瀾手裡遞過來的東西,桑默不解的問道。
雖然,話是這樣問,但是,桑默還是能看出來他手裡的是什麼東西的,只是,有些不明白他的用意而已。
“我們上登月樓看看吧,夜會就是爲了這個而舉辦的。”
鮮于千瀾明白桑默指的是什麼,所以也不羅嗦,直接的給予答案。
這次急衝衝的出門雖是在預料之外,所以鮮于千瀾並沒有任何的準備。好在今兒個晚上有夜會,所以,他一開始就想好了,一定要帶她去登月樓看看。
既然她說不下馬車的原因是女裝的關係,知道她不過是不想讓人看見她現在的樣子,所以,鮮于千瀾便讓馬伕去爲她買了一頂覆面圓笠,想來這樣她便沒有不下馬車的理由了。
“這夜會跟登月樓有什麼聯繫?”
桑默只不過是隨便問問的,她當然知道這夜會一定是爲了夜祭什麼。雖不知道鮮于千瀾口中的登月樓是做什麼的,但既然他說了這夜會是爲了登月樓而舉辦,那麼兩者之間定是有著不一樣的流傳存在的。
“登月樓是湑城最高的鼓樓,是遠古時期用來觀望戰況的諸鋒臺。現如今,時局安泰,這諸鋒臺便成了觀月的樓臺。因爲,高鑄而起,孑然穹立,離著月亮最是靠近,故而名曰登月樓,所以,在登月樓上觀月,是最美的。每月十五作爲夜會,湑城民衆便會到登月樓觀月,亦是爲了感謝諸鋒臺爲湑城的種種貢獻。”
鮮于千瀾將手中的圓笠放在桑默隨意擺放的雙腿上,然後將登月樓的來歷細細的說與她知道,只因爲桑默沒再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而他,很喜歡看她懶洋洋的說話樣子。
“這樣啊。”
桑默並沒有理會被放置在自己腿上的圓笠,在聽完鮮于千瀾的解說之後,只是擡起頭,轉向窗外看了看天,發現夜空中有著一輪潔亮如盈的圓月高高掛起,周邊是黑漆漆的黑雲。
“我們去看看吧,登月樓上看到的月亮,可不比平常所見的月亮呢。”
看著桑默擡首望月的迷茫神情,鮮于千瀾再一次的開口相邀,因爲,他並沒有聽見桑默拒絕的提示,所以便抱著一試的心態,開了口。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裡的緊張已經懸在了高空之上。
“那就去看看吧。”
桑默聽見鮮于千瀾那近似於期待的話語,也沒在拒絕,便開口答應了下來。
其實,桑默答應下來並不是因爲鮮于千瀾的期待,而是在看見天空那輪圓月的時候,突然的想起了一個人,一個自認自己是多餘的人。雖然,那晚的月亮並不是圓的,但是,那樣爬到屋頂上看月亮,也是第一次。
也不知道那個人現在在做什麼?桑默在心裡問著。
“那就戴上這個,下車吧。”
見著桑默答應下來,鮮于千瀾便動手拿過桑默腿上的圓笠,撩開面紗,親自爲她戴上繫好絲帶。
原來,馬車早就已經停在了登月樓前,就等著桑默開口說上去。
桑默本想要阻止鮮于千瀾爲自己戴圓笠的,但是話還沒說出口,就已經見著他動作麻利的爲她整理好,轉身下馬車了。
於是,桑默便自得起身跟在他的身後下馬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