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聲長嘆:“事實上,貝迦以南、申國以西以北,倒下的國家一個接一個,隨便數(shù)數(shù)都有幾十個了,還能倖存下來的少之又少!”
小國力弱,無論財力、人力、軍力還是元力,根本應付不了四面八方、一波又一波的妖獸潮,由此又引發(fā)內(nèi)訌、傾軋、爭鬥和各種聞所未聞的奇怪問題,扛不了多久就解體消亡。
蒲樺對異鄉(xiāng)之事有點好奇:“國家消亡之後,那些土地由誰入主?”
“啊,那可就複雜了。”孫紅葉掰著指頭算,“通常會變作精怪橫行的無主之地,被部族或者悍匪佔走,再往後麼,又會吸引來仙宗或者妖族。我聽說,古書上常用一個詞來形容這個世代,形容這種地方——”
“——洪荒!”
蒲樺笑了:“我們帝君前不久剛說過,真正的洪荒時代是上古。從當下的環(huán)境看,人間正在經(jīng)受歷史的倒溯,洪荒時代還沒到來呢。”
孫紅葉喟嘆:“如今國已不國,要是上古或者洪荒真地來了,普通人還能有好日子麼?”
蒲樺笑容微收:“都說上古玄奇,可是仙魔爭霸、大妖橫行的時代,對普通人怎麼會友好?”
“靈氣大爆發(fā)之後,最先降臨的居然是天災!天魔降臨之前,人間就已大亂!這誰能想到啊?”孫紅葉喃喃道:“福兮禍之所伏,古人誠不我欺。”
“靈氣復甦,萬物競發(fā)。”蒲樺一字一句,“這‘萬物’指的可不僅是人類。跟人類競爭的生物,幾乎是無窮之多。帝君常說,靈氣大爆發(fā)對生靈和國家是機遇也是挑戰(zhàn)。既然叫作‘萬物競發(fā)’,那就必然有弱者在挑戰(zhàn)中敗下陣來,在競爭中落後。”
落後的下場,非常可悲。
過去三千年,靈氣從豐沛到匱乏;如今卻是反著來,這七年間暴增的靈氣總量,超越過往三千年之和!
這個世界的靈氣環(huán)境正朝著上古時期跑步前進,並且還沒有停下來的跡象。它已經(jīng)路過了中古末期、中古中期,如今又快衝進了中古初期,或許再加把勁、努努力就能回到上古時代——
這不就是“倒溯”?
這麼瘋狂地灌大肥,人間當然萬物瘋長。
優(yōu)勝劣汰本就是自然法則,能夠脫穎而出的又豈止是人類?
大環(huán)境劇變,在多數(shù)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們適應的舊秩序也隨之崩毀。
靈氣爆發(fā),可沒說對每一人、每一國都友好。
世間無數(shù)個小國,面對這樣的競爭根本猝不及防,支楞不幾下就倒臺了,瞬間被埋進歷史的塵埃裡。
能捱過七年劇變,成功活下來的國度,都有自己的本事。
孫紅葉試探著問:“那蒼晏的人們還過得好麼?”
“很好啊。該吃吃,該喝喝,煩惱不往心裡擱。只要不去人跡罕至的野外,秩序和安全多半就有保證。”蒲樺笑了笑,“堅城之外亂象橫生,城郭之內(nèi)安居樂業(yè),這可真是最矛盾也最有趣的時代。”
不管這世界怎麼亂,蒼晏內(nèi)部還是井然有序、欣欣向榮,這就彌足珍貴。
孫紅葉想起自己在鉅鹿港瞧見的居民和商人,多數(shù)滿面紅光、行色匆匆,的確不像長年擔驚受怕的模樣。
市集的物資也非常豐沛,南來北往商貨齊全,買賣興隆。
歇足了半個時辰,山鷹們繼續(xù)展翅。
不久後,前方高山,奇峰嶙峋。孫紅葉瞧見山林間有不少屋宇若隱若現(xiàn),好像還有人行走。
山鷹們卻很謹慎地避開這幾座山峰,繞了個大圈飛遠了。
這一次,它們趕在日落之前飛到了通嶽山。
山鷹不是貓頭鷹,不喜歡走夜路。何況孫紅葉也需要休息了。
山鷹卸客之後就飛進山林找峭壁過夜,孫紅葉兩人則去鎮(zhèn)裡找地方落腳。
通嶽山腳有個鎮(zhèn)子,傍著通嶽山脈。
孫紅葉本以爲鎮(zhèn)子不大,但走進去才知道內(nèi)裡十分狹長,乃是依山蜿蜒而建,山壁上是房屋,巖壁下就是奔流河水,從遠處看刺激得很。
入夜之後,一路上的孢子燈和屋燈都亮起來,像是天上的星火倒映在人間,靜謐而溫柔。
兩人隨意選了一家客棧入住,然後出來吃酒,見鎮(zhèn)子人不少,十來家食肆酒鋪都有客。
孫紅葉好奇,一問方知,這通嶽山專出玄晶礦,已知探明瞭兩條富礦礦脈,所以通嶽鎮(zhèn)靠礦吃礦,主營採礦運輸。
再問人數(shù),嚯,這麼一個狹長的鎮(zhèn)子,居然常住鎮(zhèn)民就有四千多!
難怪房子建得那麼密集。
如果再算上南來北往的商客等流動人員,大概在七千之數(shù)。
此外,這裡還駐紮一支軍隊,用於鎮(zhèn)守玄晶礦倉。所以鎮(zhèn)子深處就是禁區(qū)了,閒人免近。
通嶽山的玄晶礦,主要供應給閃金平原的中西部。
十年前,玄晶還是一塊難求;後來天地靈氣復甦,帝流漿入土爲礦,地下的玄晶礦脈也開始結晶生長,玄晶的使用場景也越來越廣泛,不獨是修行者需要。比如鉅鹿港的巨型法陣,放在十年前誰敢想象,一個港口也能那麼奢侈?
當然了,玄晶的需求量也相應增大。如今閃金平原已勘明的玄晶礦都歸國家所有,都是官方開採、軍隊押護。
孫紅葉這才問起,山鷹也要繞道走的那幾座山峰。
“那是振元殿的地盤。”
“是個仙宗?”
“嗯,四年前出關的仙宗,有兩名仙人坐鎮(zhèn),與官方交涉倒也和氣。他們原地開府,清理並吸納了這附近的妖族和道門,宗門上下從九十來人擴充到五百多人,還有幾十頭妖獸。”
明天還得飛上一天,兩人吃過晚飯,就回客棧安歇。
蛙聲蟲鳴,山裡的夜晚格外寧靜。
孫紅葉喝了一肚子湯水,子夜突然內(nèi)急,爬起來更衣。
剛從茅樓走出來,走沒幾步,他卻覺得周圍有點不對。
客棧外就是一口大池塘,他先前是聽著青蛙大合唱入睡的,爲何現(xiàn)在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連蟲鳴都沒了,只有風吹樹梢嗚嗚咽咽,略顯單調(diào)。
靜得讓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