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重樓是何時離開的, 我也已經無力去顧念,因爲脖子上噴涌的鮮血已經越來越多,我顫抖著向下倒去, 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起來。
紈絝……你等等我……再等我一下下就好……
“他的元神尚未消散, 就算你現在去鬼界尋他, 也只是一無所獲。”奚仲扶起我的身子, 用手按在我的脖頸處, “你又何必這麼快就去尋死,不聽我把話講完?”
我想笑一下,卻只有更多的鮮血從口中涌出:“奚仲……每次都是你……不讓我死……可是……就算紈絝的元神沒有消散, 我卻也沒有辦法救他回來……倒不如,先一步去那裡等他……”
奚仲的語調稍顯激動:“你救不了他, 但我可以幫你, 爲何你就從來不問問我?”
我吃力的擡頭去看他:“你……救他……?”
奚仲按緊了我的脖子:“只要元神還在, 我自有辦法救他。”
我的大腦已經轉不過來:“你……你可以救活他?”
他一邊在我的脖頸處用法術治療著傷口,一邊說:“我可以。”
我激動的拉過他的手:“奚仲……你救他, 你現在就去救他……”
他突然定定的看向我:“若是你死了,我就根本沒有救他的必要。所以,現在你必須乖乖的聽話,讓我帶你回去療傷。”
我點點頭,他抱起我, 向我剛剛衝出的那間屋子走去, 腳步略顯急促。
歸邪看我被奚仲抱了回來, 神色好不容易放鬆了一下, 可是緊接著下一秒看到我脖子上的傷口, 眉毛就又皺了起來:“那廝傷了你?”
我已無力再說話,還是奚仲告訴他:“不是……”
歸邪咬牙瞪我:“你又弄傷自己?你就學不會愛惜自己嗎?”
奚仲看向歸邪, 他的神色總是那麼平靜:“她的傷不輕,你一定要在這個時候和她吵架?”
歸邪正哼哼著,就被草倩一拳打到趴下,草倩一副“別理他”的表情去問奚仲:“要不要什麼藥草?我去拿……”
奚仲告訴草倩幾樣藥草的名稱,草倩撒腿就往外面跑。
而我緊緊攥著奚仲的袖口,盯著他,虛弱到只能用眼神告訴他,去救紈絝。
奚仲拿過一塊布巾在我的傷口處輕輕擦拭,用極其溫柔的語氣對我說:“你先莫急,聽我說,紈絝的元神禁錮在幻瞑宮,我們爲他的元神施了保護的法術,只要沒有什麼人來侵擾,他是不會有事的,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去找一樣東西,讓他的元氣復原。”
我艱難的張嘴問:“什麼……東西……”
他把布巾放回原處,輕輕說:“這你不用擔心,我和歸邪、草倩一起去替你拿,你在這裡好好休息就——”
我抓住了他的手,用力的搖頭:“我……跟你們……一起……”
奚仲按住我的手:“不用你,你在這裡養傷就好,我們很快就好。”
我搖頭,拼命的搖頭:“我……不要……和你們分開……”
聽了這話,奚仲微微震了一下,最後輕輕嘆了口氣:“若真想與我們同去,就先把傷養好了再說。”
我努力的點頭:“我很快……很快就能好……”
“哼!自己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還想很快好?霍小扣,我真弄不明白,你的腦子究竟長到哪裡去了!!”歸邪繃著臉上來推開奚仲,“你讓開,我來。”
我有些畏懼的向後躲了躲,他更怒了,捏過我的肩膀就喊:“你躲什麼躲?只能他給你治傷,我就不行?!!”
我顫顫巍巍的說:“我……怕你……治死我……你……絕對……是個庸醫……”
他的頭髮“噌”的一聲豎了起來:“霍小扣,你給我閉嘴!!!”
我有些忍不住想笑,不知爲何每次看他生氣的樣子就算心裡再傷感,嘴上都會有笑意蔓延。不過,頸上的傷卻不時抽痛著,又令我不由得痛的皺眉,我看向歸邪怒氣衝衝的臉,怎麼覺得脖子越來越疼了?該不會真被我說中了,他是個庸醫吧?
“藥、藥來了!!”草倩慌慌張張的衝進門來,然後只聽“砰”的一聲,她就磕在門檻上了……
草藥撒了一地,草倩爬起來灰頭土臉的看看我,又看看瞪著她的歸邪,諾諾道:“我……我再去拿……”
歸邪磨牙:“我怎麼就有你這麼笨的一個妹妹!你快點把藥給我拿過來!想看她死嗎?”下手一重,我不由得嗚咽一聲。
歸邪慌忙看我:“怎麼了?我壓到你了?”
我眼淚汪汪:“還說人家……草倩呢……你根本就是……庸醫……我不死……都被你……害死了……”
歸邪怒:“你——”
草倩嘻嘻笑著,奚仲終是無奈的嘆了口氣:“罷了,還是我親自去拿吧。”
一頓折騰過後,我的脖子上終於纏好了厚厚的紗布,雖然傷口尚未完全癒合,但已經在三個人的治療下好了很多,起碼,我現在可以大體流暢的說話了。
我問奚仲:“要去拿什麼東西?去哪裡拿?”
奚仲爲我整了整身後靠著的枕頭,說:“去封神陵——”
我愣,腦海中靈光一閃,就接口道:“該不會是去拿后羿射日弓吧?”
奚仲看看我:“……那裡的確有後羿射日弓,但我們此次前去,並不是拿它,而是去拿封神陵的另一樣法寶:定神珠。”
他不等我再問,就解答了我的疑問:“定神珠是六界難得的法寶,若是能夠擁有它,便可以令元神之體重新恢復肉身。”
我低頭,微微皺眉:“既然是這麼厲害的東西,想必很難拿到吧。”
奚仲點點頭:“的確很難拿到,我也是聽紈絝提起過,重樓……當年禁錮了你的元神後,想拿到定神珠恢復你的肉身,都沒有成功。”
我儘量避免自己去想那個紅髮男人,心中有些小小的氣憤,問:“既然這麼難拿,你剛剛爲什麼還騙我說很容易,還說你們很快就能拿回來給我?”
歸邪塞了一塊糕點到我嘴裡:“還不是你非要纏著去!!難道去到那裡等我們都被打得半死,才告訴你我們是在騙你嗎?!”
我眼眶有些溼,低聲說:“你們……你們不要去了……我不要你們冒險……我自己一個人就可以……”經歷了這麼多事情以後,我真的不能接受任何人爲我犧牲了……我要他們都好好的……
歸邪又塞了一塊糕點試圖堵住我的嘴:“你若是不讓我們去,你自己也別想去!那男不男女不女的紈絝不救也罷!!”
我看向他:“……我一定要救他……我還有很多話要和他說……可是……真的很危險……我不想看你們受傷……”
歸邪憤怒的瞪著我:“那你覺得我就想看你受傷嗎?”
我愣住,不知爲何眼淚就流了下來:“歸邪……”
歸邪皺眉,眼眸閃動著,伸出手狠狠地去擦我的眼淚:“哭什麼!早就告訴你了,一切都有我,你就是不聽!非要自己去硬闖,還惹一身情債回來!”
聽他這麼一說,我不由得又破涕爲笑,嚷嚷著:“我、我就硬闖,我就惹情債,你管我!”坐起來打他。
他雖然皺著眉,卻任我鬧著、吵著,完全不還手。
草倩在旁邊“好心”的添了一句:“打是親,罵是愛啊!”
我拿枕頭把她給丟飛了。
奚仲眼帶笑意看看我,說:“好了,歸邪,莫要再和她鬧了,讓她好好休息,我們也好早日啓程。”
歸邪又塞了一塊糕點到我嘴裡,最後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拽著門口的草倩就向外走,一邊走還一邊數落:“笨手笨腳,哪裡像我歸邪的妹妹?”
草倩擡起腿,一個1080度的迴旋踢就把歸邪踢沒影兒了。
我冷汗一下,乖乖的躺好,奚仲上前來爲我掖了掖被子,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輕輕地說:“奚仲,謝謝你。”
他身形微頓:“……無妨。”說罷,輕輕地走了出去,不帶聲響的關上門。
一向冷漠的長髮男人走在幻瞑界寂寥的大街上,耳邊迴盪著那女子剛剛說過的話,心中不由得有些酸澀。
霍小扣,什麼時候,你對我說的,才能不是那句簡單的謝謝?
而房內的我有些睏倦的閉上眼睛,沉沉睡去,希望明天,就可以和他們一起踏上去封神陵的路。
紈絝,這回,換我救你。
『瓊華?清風澗』
韓菱紗點點下巴,看向已經進屋去的兩位長老,好奇的問:“那個重光長老,是不是已經修成仙身了?頭髮、眉毛雖是白的,臉卻好年輕!”
慕容紫英微微搖頭:“那只是他修煉的道法所至。兩位長老的壽命自是比尋常人久上二十年、三十年,但也並非長生不老。”
一聽並非能夠長生不老,韓菱紗的神色稍稍有些暗淡:“……無聊,我翻遍書庫裡所有典籍,也沒見瓊華派哪個人是修成仙身的……”
慕容紫英卻微微皺起眉頭:“書庫?典籍?”
韓菱紗忙擺擺手掩飾自己的心虛:“沒、沒有啦……我是說,我們什麼時候動身去找那三樣東西?”
雲天河一握拳:“當然是馬上就去!”
柳夢璃點點頭,說:“那,要從哪一樣開始找呢?”
慕容紫英微微思索一陣,道:“既然都不簡單,任何一樣也沒有差別了,不如就先從光紀寒圖開始找吧。”
菱紗拍拍手:“好啊,去即墨,我可以帶路,我認識~就在東北方、靠海的邊上。”一轉身,天河卻不見了,四下裡找找,他竟然跑到一邊的涼亭裡去了,仔細看看,竟然又是去偷吃桌子上的東西,菱紗氣不打一處來,走過去就拍他的腦袋。
雲天河完全沒有防備,頓時被口裡的水果噎住,咳了起來,他一邊錘著胸口,一邊試圖把卡到嗓子裡的果肉咳出來,菱紗在一旁揚揚眉:“哼,就知道貪吃,遭報應了吧~”
說罷,輕輕在他背上一拍,就把卡在天河嗓子裡的果肉拍了出來。
“還不快走?”菱紗插腰有些奇怪的看向愣愣的盯著桌子的天河。
而云天河卻盯著桌子上刻的幾行字,移不開步伐了。
紫英和夢璃也趕了過來,夢璃關心的問:“菱紗,怎麼了?”
菱紗搖搖頭,也湊上去看那幾行字,順帶唸了出來:“飛瓊神仙客,誤落古桃源。亂雲天一角,弱水路三千。嗯,這詩寫的還不錯嘛,讓我看看這後面~瓊華派……霍小扣記……若日後瓊華派毀……瓊華派毀?請、請將這首詩帶到你能帶去的地方,並且,給我立一座墳墓。感激不盡?這……這霍小扣是什麼人,怎麼亂寫瓊華派啊……”
而慕容紫英聽到那三個字,神色微微一頓,腦海裡頓時浮現出一個女子微微笑著,把糖葫蘆遞給自己的情景。
是她麼?霍小扣?她亦是瓊華的弟子?可自己在派中這麼多年,卻似乎沒有聽過她的名字……
卻是雲天河激動的叫了起來:“是……是姐姐……是姐姐留下的!!”
菱紗奇怪的問:“姐姐?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
問話被屋內青陽的聲音打斷:“諸位,我還有一事相告。”
紫英抱拳道:“青陽長老請講。”
屋內沉默一陣之後,傳來青陽的聲音:“日後你們再去見玄霄時,一定莫要向他提及這首詩的作者。”
夢璃微微皺眉:“也就是說……不要告訴他,這首詩是霍小扣作的?”很想問爲什麼,但出於禮貌的約束還是讓她沒有問出口。
“對,懇請諸位答應我,一定要答應此事。”
雖然不懂爲什麼,但誰讓對方是前輩是長老,大家不解的還是答應了。
雲天河卻在心底默默的記下了那首詩和那句話,小時候在青鸞峰的記憶又浮上了腦海。
姐姐,你現在……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