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靜，星光閃爍，海浪輕輕的拍打著礁石。兩個人在夜空下坐得很近很近。

慕容星彩注視著少年，柔聲道：“劍笙，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好麼？”

“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那時還跟隨著師尊住在小崑崙果洛峰的紫霄宮。那時，我是師尊最得意最寵溺的弟子，我還沒開始修習九天玄女心經，還是一個對男女情愛一竅不通的人，日子過得無憂無慮。直到我遇上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春天，小崑崙的冰雪剛剛開始融化。你一定想象不到，小崑崙的春天有多美麗。高處，依舊是晶瑩剔透的雪峰、冰谷，如夢如幻的琉璃世界。而稍低的地方，冰雪已開始初融，雪水匯在一起，變成潺潺的溪流，在陽光下泛著明媚的波光。仙女湖的周圍草地上，小草已從冰雪中探出頭來，吐露嫩芽，散發著清新醉人的芬芳，充滿令人心醉的生機。

“那一日，我去紫霄宮百里之外盛產雪蓮的蓮花峰採摘雪蓮。原本約好一個師妹相陪的，可她臨時有事，我便獨自一人前往。我在蓮花峰找了一個上午，總算髮現了一朵品質上乘的雪蓮，足有五百年的成色，高興不已。可正當我準備伸手採摘之際，卻發現眼前一花，雪蓮竟已消失無蹤。

慕容星彩話音一頓，語調變得柔軟起來。

“我又氣又急，凝神一看，卻見一個年輕男子正站在幾十丈外的雪峰之上，腳下踩著一把銀色的飛劍。那個人和你一樣，也是一身白衣，一臉陽光般的微笑，他手中拿著的，正是那朵雪蓮。

“他的相貌很英俊，笑起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很是好看，可是那時，我卻出奇的討厭他的那張臉，覺得輕浮、噁心。

“我冷聲道：‘你是誰？趕快把雪蓮還給我！’他搖搖頭，說：‘這雪蓮乃天地所有，我既得之，爲何要給你？’我怒意頓生，道：‘可明明是我先來的！’他又搖搖頭，‘先來不代表先得，我昨天還過來看望過這朵雪蓮呢！’

“我被他的無賴口吻徹底激怒了，喝道：‘你分明是胡攪蠻纏！這裡是小崑崙，是我天羅教駐地，你再不還我，我可就對你不客氣了！’他神色微動，可仍然一臉毫不在乎的樣子，道：‘難道整座山都是你天羅教的嗎？我站在這裡，你們是不是還要收錢？’

“聽到他的話，我更是怒氣橫生，立時祭出法寶向他攻去。不料他的速度更快，只是一眨眼，他便踩著飛劍輕鬆避開了我所有的攻擊，還繼續微笑著看著我。他的修爲如何我不知道，可是他的飛劍速度之快，是我那時僅見的。任我怎麼攻擊，也沾不到他的一絲衣角。

“他就這樣踩著那柄銀色飛劍，在我的攻擊中來去自如，談笑風生，我心中越來越羞怒，竟用上了師尊一直讓我慎用的法寶。那是一片天雷符，可引天雷轟擊目標，但這片符訣威力強大，極其耗用真元。而如果真元不夠，引來的天雷很可能會不受自己所控，危及自身。師尊讓我慎用，可急怒之下，我已顧不得太多。

“我用法寶吸引住他的注意力，偷偷取出天雷符，以鮮血作引，施了出來。頓時，天地變色。蓮花峰上方湛藍的天空忽然黑雲聚集，出現了一個黑色漩渦，白光一閃，一道天雷朝著他所站的地方狠狠劈了下去。我未曾料到的是，他反應極快，飛劍的運用已出神入化，竟險險避開了天雷。但那朵雪蓮，卻在驚惶中脫手跌落在山腰間的一處懸崖上。

“我一見大喜，運起所剩無幾的真元飛身過去，搶那朵雪蓮。它正朝著崖邊滾去，我要搶在它落崖之前將它抓在手中。可我萬萬想不到的是，威力巨大的天雷劈在了蓮花峰上，竟然引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型雪崩。正當我即將觸及雪蓮，心中欣喜萬分的時候，我忽然覺得天空再次暗了下來，擡頭一看，竟是一個足有小山丘那麼大的雪塊向我迎頭砸來。我從未遇過如此場面，體內又真元枯竭，我登時呆立當場，一隻手還在伸向雪蓮。

“就在我感到恐懼之際，一個身影掠過我的身側，將我抱在懷中，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身在半空，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雪峰崩塌之聲。我知道多半是那男子救了我，可我當時並不領情。我拼命掙扎，只是真元枯竭，卻不是他的對手。我羞憤之極，一咬牙捏碎了教中弟子爲避免被俘時受辱而同歸於盡的玉碎符。

“玉碎符中封印了五顆陰雷，一顆接一顆連環爆開，威力比天雷符有過之而無不及。第一顆在我懷中爆開的時候，他便面色大變，他身上黃光一閃，裹住了那片符訣，怒吼了一聲，將我遠遠拋了出去。身受重傷的我，如斷線風箏，墜進雪峰下的冰谷。昏迷之前，我聽到了那一連串劇烈的爆炸聲。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從寒冷中甦醒，發現自己躺在冰谷之中，衣衫支離破碎，身體像散了架似的，沒有半分力氣。然而，讓我驚愕的是，那個人竟然就坐在我身邊不遠。他也衣衫襤褸，那張臉像被煙火薰過，說不出的狼狽。他怔怔注視著我，見我醒來，又朝我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映襯得那張臉越發黝黑。

“我本該氣憤，可那一刻卻感到好笑和茫然。我想不明白，爲何在玉碎符的威力下他會安然無恙。正疑惑間，他驀地站了起來，朝我走來。衣衫不整的我大驚失色，以爲這個惡人要輕薄於我，可又半點動彈不得，連聲音都發不出。我急怒不已，淚水奪眶而出。

“他見到了我的淚水，登時收斂了笑容，在我面前停住了腳步。他從懷中掏出那朵雪蓮，將它揉碎，遞過來，道：‘把它服下去’。我明知他是好意，可還是使勁的搖頭。他見我不依，便強行喂進了我的嘴裡，還輕輕拭去我臉上的淚，嘆息了一聲，轉身而去。

“雪蓮的藥力迅速散發開來，我看到他有些吃力的踏上飛劍，回首又給了我一個微笑，便御劍飛走，消失在雪峰霧靄之間。遠遠的，傳來他的聲音，他說他叫卓傾城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我原本充滿羞憤的心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讓我無端的慌亂。我感到似乎有什麼事情已經發生，無法回頭了。

“這五百年的雪蓮藥效驚人，等到天色黃昏的時候，我恢復了行動力，回到了紫霄宮。可我發現自己竟然已忘不了那個身影。我忽然發現，他的笑容其實很好看，他的懷抱，其實很溫暖”

慕容星彩沉浸在回憶之中，不知不覺天色已漸漸發白，她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紅暈，眼波溫柔無限。

“那時我和歐陽師姐的關係還很好，我偷偷向她問起卓傾城這個人。她起先不肯說，非要問我是怎麼知道這個名字的，在我的再三央求下，才告訴我說，卓傾城是蜀山派掌門的大弟子，天資極高，因御劍之術有青出於藍之勢，在修真界有一個很響亮的綽號，叫‘白衣劍聖’。

“我聽了心中頓時一冷，我知道教中教規規定，說不許和正派修真親密往來，更不用說其他了。於是，我狠狠告訴自己一定要忘了他。忘了他。

“可是我怎麼也做不到。我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起，心裡面晃動的全都是他的身影，他的笑容，他懷中的氣息。那感覺，既是甜蜜歡喜，又是難受惆悵。我從來沒有想到過，在心裡面想念一個人，竟是這樣的，這樣的，一種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