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轉身，程雨湘迅速彈了起來，往門外跑。
耿紹東大驚，丟下糖罐子就衝上去，任由服務生在身後喊著：“先生，怎麼把糖罐子摔碎了？”
他來不及回話，一邊跑，一邊從口袋裡摸出一張紅色的鈔票往身後一丟。
服務生疾步上前，將地上的鈔票拾起來，看著兩個瘋跑的人影，再看看桌上根本沒有動過的早餐，不禁搖了搖頭。
耿紹東手長腳長，很快就一把拽住了程雨湘，將她緊緊桎梏在自己的懷抱裡醢。
“放開我！”
程雨湘歇斯底里地喊叫起來。
周圍的路人有圍攏看熱鬧的，有站在一邊指指點點的緹。
“看什麼看，我和女朋友吵架了，鬧鬧脾氣很正常的事情，大家都散開。”
這麼一吼，也沒有人看熱鬧了，大家紛紛散去。
程雨湘猛然擡起頭，一下子撞上耿紹東的下巴，害得他不小心咬住自己的舌頭，疼得他齜牙咧嘴。
再也不能心慈手軟，耿紹東一個手刀下去，程雨湘軟綿綿地滑入他的懷抱。
將程雨湘抱起來，看見綠燈之後，耿紹東過了馬路，大步朝著對面停著的車輛走去。
一支香菸抽完，耿紹東仍舊坐在駕駛室沒有動。
他呆呆地坐著，表面上平靜無波，內心卻翻滾得厲害。
在工作上，他比不過霍冠羣的生意頭腦，一直都是慘淡經營，甚至落到可以說是落魄公子的地步。
在生活上，他單身一人，還沒有成家立業的打算。
在感情上，原來對萬喬恩動心，結果對方喜歡霍文傑；現在對程雨湘有了好感，結果對方愛的是霍冠羣。
人生，要不要像他這般悲劇？
將菸蒂狠狠地按熄在車載菸灰缸裡，耿紹東側過臉，看了一眼靠在副駕駛的程雨湘。
白瓷一般的肌膚，鼻樑周圍有幾粒芝麻點，看上去頂多算是清秀，可是偏偏，讓人覺得和她在一起很舒服。
壓力那麼大，找一個能夠讓自己感覺很舒服的人，是多麼不容易啊!
耿紹東伸出右手的手指，緩緩撫摸著程雨湘的面頰。
如絲綢一般滑膩，很好的觸感。
他的內心微微一動，手指也帶著一絲顫抖。
如果剛纔程雨湘看見他，不是那麼反應激烈，他也不至於會想到這一步打算。
“對不起，小程程，這是你逼我的。爲什麼，你和霍冠羣都不肯給我留一點生機呢？”
喃喃自語之後，耿紹東收回手指，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按下了十一個數字。
“你不是總是想著報復嗎？沒有想到，你的運氣還真好，纔回來就趕上這麼一個好機會。”
話筒裡傳來一個欣喜的女聲。
“這麼說，你是願意幫助我的了？”
“你現在立即去童心幼兒園，無論用什麼藉口，單獨將康康從幼兒園裡帶出來，然後白玉路口的街心公園裡等著我過來。”
“好，我馬上就去讓耿慧如給老師打電話。”
……
程雨湘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棟小木屋裡。
“喲，你醒過來了？”
她沒有理睬耿紹東的嬉皮笑臉，摸了摸有點發酸的脖頸，似乎被手刀切中的力量還在。
“這是哪裡？”
“放心，這裡是街心公園裡的小木屋，我的專屬地盤，沒有任何人會過來檢查。”
程雨湘眼神中恢復到一片清明，逐漸適應了房間裡的一切。
她站起身來，徑直往門外走去。
“還是想走嗎？”耿紹東陰森森地笑起來。“也許，帶你去見一個人，你就不會那麼急著走了。”
程雨湘的腳步一頓，還是站住了。
她轉過身子，帶著滿臉疑惑的表情，盯著耿紹東不動。
“你又做了什麼事情？到底要讓我去見誰？”
側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大約四五歲的小男孩被人推了進來。
那個孩子沒有防備，腳下一個趔趄，差一點就撲倒在地上。
不過，小孩子已經站得很穩了，很快就穩住了身形，笑嘻嘻地擡起頭來，對著耿紹東脆脆甜甜地喊了一聲：“舅爺爺好。”
耿紹東對於這個稱呼一直很厭煩，簡單的三個字，一下子將他的輩分拉高了不止一點。
可是他，分明還是一個帥氣多情的公子哥啊。
聽見這聲稱呼，程雨湘大約已經知道這個孩子是誰了。
她特意多看了幾眼。
和安安差不多高，粗壯的小胳膊小腿，一看就知道被照顧得很好。
一張生動的小臉，十足十和霍冠羣一個模子裡印刻出來的。
孩子也不認生，看見程雨湘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反而呆呆地站立著，怎麼都不肯前進一步了。
當看見程雨湘扭過頭，疑惑地望著耿紹東，康康一個箭步衝過來，一把抱住程雨湘的雙腿，將臉埋進褲子裡，嚶嚶地哭起來。
程雨湘拉住康康的小手，緩緩地蹲下來。
“怎麼了？”
話還沒有問完，康康的小拳頭如雨點一般落在她的身上。
一邊打，康康一邊說：“媽媽，你是不是媽媽啊？媽媽好壞，走那麼久都不回家看看康康，幼兒園的小朋友都笑話我是一個沒有媽媽的孩子。”
“我不是……”
“媽媽，我再也不要和你分開了，我好想媽媽啊！”
康康大聲地哭起來，眼淚鼻涕滿臉都是。
程雨湘從口袋裡抽出紙巾，輕輕地幫忙康康擦拭乾淨。
“別哭了，我不是你的媽媽，你的媽媽比阿姨漂亮很多，她……只是有事去了，一定會回家看你的。”
康康頓時止住了哭聲。
他茫然地擡起頭看著程雨湘，鼻子一吸一吸的。
“阿姨說的是真的嗎？”
程雨湘沒有想到萬喬恩會這麼狠心，回家這麼久，幾乎都沒有看過孩子。
看見孩子哭成一個小小的淚人，任何當媽媽的，都會覺得肝腸寸斷吧？
“嗯。阿姨保證，一定會見到媽媽的。”
小孩子天性就是玩樂，環顧木屋一圈，覺得什麼都是新奇的。
康康很快就不哭了，他好奇地問道：“舅爺爺，這是哪裡啊？我都沒有來過，有沒有什麼好玩的？”
耿紹東沒有搭理，只是面色沉沉地看著他們。
康康的情緒來得真快，她還在唏噓著呢，康康卻已經問到有什麼好玩的東西了。
程雨湘搖搖頭，在內心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轉過臉，看見程雨湘望著自己發呆，康康笑了起來。
他揮了揮自己肥嘟嘟的小手，朝著程雨湘說道：“阿姨，我覺得你長得好漂亮。康康都沒有好哭了，阿姨你怎麼還那麼看著康康呢？是不是，也覺得康康也很帥啊？”
小男孩說完，還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做出八字的形狀放在下巴下面，有點酷酷的意思。
“嗯，一看就是一個帥氣的小傢伙，擺出這樣的姿勢更帥了。”
小孩子都喜歡聽奉承話，聽見對方誇讚自己，康康更高興了。
他上前一步，準備拉住程雨湘的手，眼睛笑起來彎彎的。
“康康，你過來。”
耿紹東出聲，皺著眉頭看著眼前的一切，試圖將康康喊到一邊去。
可是，小孩子心性，看見陌生人有著全然的好奇心，仍舊對著程雨湘微笑著。
見康康將自己的話視爲耳邊風，耿紹東更是覺得一點面子都掛不住了。
霍家的人本來就有點輕視自己，現在連小小的康康都是這麼拽拽的樣子，真是讓他情何以堪啊？
耿紹東怒火重生。
他氣得有點臉色發紅，大長腿向前一邁，大手一把抓住了小孩的領子。
康康的小身子正往前呢，突然受到這麼一股向後的抓力，衣領全部勒住脖子。
出於本能反應，孩子用雙手扯住脖子上的衣服，使出吃奶的力氣往下面拉。
眼見著康康的面色深紅，程雨湘嚇了一大跳，急忙喊道：“住手！耿紹東，你瘋了！他還是一個小孩子，你出手不能慢一點嗎？”
耿紹東微微鬆開手，將大手環住康康的肩膀，將孩子帶入自己的側身。
康康大力地咳嗽著，看得出來很難受，剛纔被勒的一下並不輕。
程雨湘只是看著都覺得跟著難受起來，她微微彎腰，準備伸出手去幫康康拍一拍後背，好緩解一下剛纔的不適感。
耿紹東墨黑的眸子裡散發出狡黠的光芒來。
他大力將康康往前推出去，讓小傢伙一下子撞入程雨湘的懷抱中去。
小小的身子站立不穩，額頭又磕在程雨湘精緻的皮帶扣上，撞得有點疼。
隨著頭腦的一偏，還是劃了一條紅色的印子。
“呀！好疼！”
康康猝不及防，稚嫩的童音裡已經帶著一絲絲哭腔了。
“康康，要不要緊啊？都怪阿姨，今天不該系皮帶的。”
小孩子的眼睛最雪亮，他擡頭，望著程雨湘滿是擔憂的眼神，一隻手摸著額頭，一隻手撫著程雨湘的臉。
小小的臉蛋上，寫滿了疼意，可還是竭力忍住了。
“阿姨，別擔心，康康是個勇敢的男子漢，這一點小傷，一點都不疼的。你看，我按一下，就好多了呢。”
說完，康康將按住額頭的手拿下來，將帶著紅印的地方指給程雨湘看。
“阿姨幫康康呼一呼，就一點都不疼了。”
程雨湘說完，嘟起嘴巴，對著劃痕吹了吹。
“啪啪啪”一陣掌聲響了起來，程雨湘和康康一起轉過頭去看。
只見耿紹東帶著陰冷的表情，緩緩地拍著手掌。
“小程程，你怕是已經搞忘記，這個孩子可是萬喬恩的兒子了吧？就算是演戲，現在霍冠羣也不在這裡，有這個必要嗎？”
程雨湘生氣了，鬢邊的頭髮絲都恨不得豎立起來。
“虧你還是舅爺爺，孩子那麼小，知道大人的什麼恩怨情仇啊？就算他是萬喬恩的兒子，剛纔在我眼裡，只是一個受到長輩欺負的可憐孩子。”
康康聽見有人提及萬喬恩，不由得集中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他看看程雨湘，再看看舅爺爺，表情很困惑。
“我剛纔聽見你們說起萬喬恩，那是我媽媽的名字呢。阿姨，你是不是也認識我的媽媽啊？”
程雨湘一怔，不知道該如何和孩子說纔好，有一瞬間的失神。
康康抓起她的手：“阿姨，我很想我的媽媽，可是，她很少回家看看我，爸爸說她去外國唸書了，只有放假的時候才能回家，我的幼兒園都放過暑假，還放過寒假了，媽媽怎麼都沒有回來？”
看著孩子發紅的眼眶，程雨湘伸出另外一隻手，輕輕地揉了揉他的頭髮。
“剛纔，有個阿姨說帶我來見媽媽，我可高興了。是不是，我現在表現乖乖的，就可以看見媽媽了？”
怎麼又轉入這個話題上來了？
好不容易將孩子的情緒平復下來，還是轉換一個話題纔好。
程雨湘剛要開口說什麼，卻聽見耿紹東嗤笑一聲。
“康康，爲什麼要等你媽媽回來？來，舅爺爺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你的後媽，你最有禮貌了，來喊一聲後媽好。”
後媽？
康康嚇得面色慘白一片，他聽同桌的小朋友說過，後媽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人，不給飯吃，還打小朋友呢。
居然這樣去嚇唬一個四歲多的小孩子！
程雨湘有點怒不可遏。
她狠狠地瞪著眼前完全陌生的耿紹東，真不知道這三年，在他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時間居然將原本只是嬉皮笑臉的人，變成現在冷血無情的魔鬼！
“你瞎說什麼啊？”
“瞎說？你敢說你不是準備和霍冠羣結婚嗎？康康判給了爸爸，你到時候不就是他的後媽麼？我哪一點說錯了？”
耿紹東扯著孩子的衣服，猖狂地大笑起來。
那個恐怖的樣子，以及迴盪在小木屋裡的大笑聲，簡直嚇壞了康康。
小小的身子蜷縮成一團，抱著自己的雙臂瑟瑟發抖著。
康康癟了癟小嘴，又不敢真正地哭出聲來，到時候一定少不了一頓好打。
耿紹東每一次醉酒之後，都會回到耿家別墅裡發酒瘋。
上一次，耿慧如帶著康康回去看太爺爺，正好遇到喝得醉醺醺回家的耿紹東。
當時，耿紹東東倒西歪地走回來，轉眼就看見正準備躲避在耿慧如身後的康康。
他皺了皺眉頭，覺得康康真是越來越像霍冠羣了，那個模子在眼前晃悠，真是使人討厭。
“康康回家了？身體好多了呢，也沒有像小嬰兒時候那樣，病懨懨的，好像一隻瀕臨死亡的小狗一般，真是可憐至極啊……”
”混賬！這麼大的人了，到底怎麼說話的？”
身後傳來一聲低沉的老年男聲，中氣十足。
“爸，您還沒有休息啊？我這不是疼愛康康嗎？看見那麼小的孩子住在醫院裡遭罪，我這個做舅爺爺的，也是心疼不已。看見康康這麼健康壯士地回家來，我比任何人都高興。”
準過頭，耿紹東上前一步，微微彎下腰來，對著怯生生的康康說：“別躲著了，小傢伙，過來，讓舅爺爺好好的看看你。”
耿慧如也鼓勵道：“康康別怕，奶奶在這裡呢。”
康康鼓起勇氣走出來，黑葡萄一般的眼珠滴溜溜地轉著。
耿紹東伸出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精準無誤地揪住了康康的臉頰，使勁往外扯。
康康稚嫩的臉頰被故意的耿紹東扯痛了，有點受不住，一邊拍打著他的大手，一邊尖聲叫起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