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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下)

二(下)

爲了方便,肖奇選擇了住校,袁靜靜和賀琴跟她不住在同一棟,她得繞一個遠才能到。這會兒她穿著白襯衫,小西服,提著一大袋烤串兒走路上特別引人注目,肖奇頂著目光走了一會兒就撐不住了,趕緊加快了腳步,高跟鞋噔噔噔地聽得她都不好意思了。

那兩人的寢室不在一塊兒,肖奇爲了比賽的事來過一次,還記得寢室號,她順著走廊找過去,524的寢室門沒鎖,有人在。

肖奇不想因爲比賽的事跟別人鬧矛盾,也不在意先伸出手去解開矛盾,她正要敲門叫賀琴一聲的時候,裡面傳來了聲音。

是賀琴特有的尖嗓門。

“我人都還沒到,她就已經找好替的人了!”

肖奇的腳步一頓,一聽見這話就有點兒想走,想了想還是背靠著牆壁站住了。走廊裡來來往往的同學,偶爾有一兩個好奇的走過去了還頻頻轉頭看她。

“她說我什麼來著,說我沒責任心,是,她最有責任心了,師大師大,我們這種非師範類專業在學校本來就不受重視,”賀琴拍起了桌子,“這回是沒墊底,但也沒得上名次,肖奇不是拽嗎?比賽沒拽出名堂,我看多少人會白眼看她!”

屋裡沉默了很長時間,另外一個聲音飄了出來:“你也別說了……”

“怎麼著?你站她那邊啊?”

“不是……”袁靜靜又沒吭聲了,過了很久才說了一句,“我是說,她就是這麼一個性格,你忍忍,理解一下不就好了。”

聽到這裡,肖奇試著挪了挪雙腿,沒動,她甚至往自個兒腿上扭了一把,疼是真疼,但還是一點沒讓腳邁開步子來,肖奇沒法了,她低頭看著手上的烤串兒,鼻尖聞到陣陣的香味,老闆給她包得很好,油一點沒滴出來,她慢慢從裡面抽出根青菜串兒咬了幾口。

樓上一層的同班同學跑下樓打水,遠遠地看見了她,挺大聲地跟她打了個招呼:“肖奇!”

寢室房間裡的聲音頓時消失了。

那同學笑嘻嘻地走過來,看見她那一大袋子烤串兒愣了愣:“怎麼跑這來吃燒烤了?”

“這裡風景獨好。”肖奇嘴裡兜著青菜含糊不清地說。

話語剛落,524的門開了,肖奇第一眼看到的是兩雙拖鞋,一個毛絨絨的,一個沙灘拖鞋,再擡頭,賀琴和袁靜靜瞪著眼睛,一臉驚訝。

肖奇突然想笑。

於是她嚥下青菜,遞給賀琴那滿滿的烤串兒,笑了:“這是烤串兒,要是怕辣,就放水裡擱一會兒,至於我會不會被人白眼看著……”

肖奇拍拍賀琴的肩膀:“你隨意。”

臨走前她瞄見屋裡另外三個女生全在房間裡尷尬地探出腦袋,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她,都是一個班上的同學。肖奇沒再猶豫,擡腿就走。

她想起自己以前說的一句話——

“我想大家都喜歡我,我能和每一個人處好……”

徐濤亮出神地在師大里慢慢行走,週末在學校裡走動的人比平時多,路燈在飛快地閃了閃之後一個接一個地亮起。這個學期對於他來說是大學的最後一個學期,此時走在熟悉的小道上,有種惜別的味道。

等回過神的時候,他已經踩上了那條穿過草地的小路上,徐濤亮愣了愣,露出苦笑的表情,突然,水池裡“咚”了一聲,嚇了他一跳。

然後他就看見了,肖奇坐草地上低著頭,悶悶不語地往水裡扔石頭。

“肖奇!”

扔石頭的動作在半空中停了一下,肖奇扭頭怔怔地看著他,手裡沒抓穩,一砸就把石頭砸在了欄桿上,平靜的草地上突然響起巨大的聲響。

“誰啊?!”

不遠處立刻傳來一聲暴喝,肖奇反應很快,過去站徐濤亮邊上,徐濤亮做了個OK的手勢,兩個人並肩放慢了節奏在水池邊上散步,直到身後不再有聲響,徐濤亮回頭看了一眼,那人蹦起來以後環視了一週,罵了幾句也沒再吭聲了。

徐濤亮覺得有些好笑,他轉頭問肖奇:“怎麼跑這來扔石頭玩了?”

“沒……”肖奇只說了一個字就閉嘴了,她的嗓子發緊,說話跟被踩了脖子的鴨子似的。

“感冒了?”徐濤亮彎腰看了看她。

“剛剛路過食堂,給炒菜的煙燻著了。”肖奇只覺得給他看得臉通紅,連忙變著調咳了幾聲,“現在好了。”

“哈……你是剛去食堂吃完飯吧,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徐濤亮笑了笑,“今天比賽怎麼樣?”

“還成,沒墊底。”肖奇的手指輕輕敲著欄桿,她深深吸了口氣,感覺胸腔給填滿了才繼續開口說道,“你快畢業了吧,打算去哪兒?”

“回家那邊,看看有沒有什麼機會……說回來,我們也認識了有快三年了吧,怎麼樣?這幾年師兄我有好好罩著你吧。”徐濤亮抓了抓頭,他垂眼看過去,肖奇只在邊上沉默地走著,於是他順手摸了摸肖奇的腦袋:“明年這個時候,你也要畢業了,現在有什麼打算嗎?”

肖奇的心猛地跳了一下,頭髮上輕輕的觸感讓她差點沒聽清徐濤亮講了些什麼,說話的聲音都帶著點兒緊張:“沒……還沒想好。”

她不敢動,怕這個觸摸給她一動就跑沒了。

但是下一秒,徐濤亮就收回了手:“那你要儘快想好了。”

“嗯,”肖奇低下頭咬咬嘴脣,過了會兒突然問他,“那什麼時候你能再彈次吉他給我聽嗎?”

她原本以爲徐濤亮會像第一次見面那樣爽快地答應,然而這一次徐濤亮卻搖了搖頭,聲音帶著沉重:“可能沒辦法了。”

“嗯?”

“我把吉他賣掉了,以後也不會再彈了。”徐濤亮望著小路上光亮微弱的路燈,“我爸媽不讓我彈。”

肖奇沒說話,感覺胸腔裡填滿的氣像從一個小洞裡一點一點地漏了出去。

“而且,我女朋友也不喜歡我彈吉他。”

身邊的腳步聲停下了,徐濤亮扭頭往後看了一眼,肖奇就這麼站著,定定地看著他,看得徐濤亮不自覺地摸了摸臉,還以爲臉上沾著了東西。

“怎麼了?”

“沒怎麼,”肖奇輕輕地笑了,狠狠捏了捏手,轉過身,“我想起來有東西落在食堂了,下回再找你!”

說著她就邁開步子,也沒管這個舉動在徐濤亮看來會不會奇怪,肖奇不敢在那兒繼續待下去。跑開了一段距離,口袋裡的手機響了一聲,肖奇拿出來看了一眼,是袁靜靜發過來的——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聽到了多少,但是我真的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肖奇沒再往下看,按了刪除就把手機塞了回去,她停下來喘了口氣,望了望周圍的景色。這片“風景區”讓她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進入大學以來,參加辯論賽,開研討會,幫老師打下手,這些活動壓縮著她的時間,在高考完那次後她幾乎沒再來過這片草地。

沒望完一圈,肖奇發現水池上面小亭子空著,她想都沒想,直接抄小路朝亭子走。

這個亭子其實也就是一根柱子上頂了個塔尖兒,只能容下幾個人站著,位於水池的偏東邊,一條走廊把它和岸邊連接起來,站在上面特有意境,能望盡水池兩邊。肖奇脫了鞋蹲在亭子下面,愣愣地盯著水面。

過了幾分鐘,身後傳來腳步聲,她回頭一看,是一對情侶。

她這纔想起來,聽同學說這個亭子平時晚上都是被情侶佔著的,估計是現在還太早,人家纔剛吃完晚飯,被她佔了先。

如果是平時,肖奇會識相地起身離開,但是今天她心情不怎麼美好,沒功夫想別人的事,她繼續盯著水面,那對小情侶在她身後叫了些什麼她也沒注意,只最後聽見那女生的高跟鞋噔噔的越離越遠的聲音。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肖奇摸出手機按亮屏幕,看了一眼電量,還有百分之五十。

她猶豫了一會兒,按了一串數字,把手機貼上耳朵,裡面的嘟嘟聲讓肖奇覺得很安靜,她背靠在了柱子上。

“喂?”沒響兩聲,手機裡就傳來江穎的聲音,聽起來像在電話裡回了個音,沒有背景聲,特別安靜,肖奇把頭靠在圈起胳膊上,就這麼舉著手機呆著。

“肖奇?”那邊等了很久,沒等到她說話,似乎把電話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又說道,“你玩聊齋呢?”

“江穎,我跟你說,”肖奇跳了起來,一瞬間腳心發麻的感覺全傳上來了,她馬上赤腳在地上蹦了蹦,吸了吸鼻子,“以前有高校發生過這事,晚上接起沒聲音的電話,第二天就會……”

“你就作吧,到底是誰怕鬼故事啊?”江穎的語氣帶著點兒無奈,“打抖了沒?”

“打了,心肝膽顫的,”肖奇點點頭,額頭抵著亭柱子,“你在幹什麼?”

“在圖書館寫東西,就剩我一個人了……等會兒。”

在距離六百公里外,Z城由於故障正在發生停電,學生大部分都呆在了寢室,而此時圖書館的一個角落裡亮著一盞充電式的檯燈,江穎拿著黑色墨水的筆,在語句末尾點下句號,月光透過窗戶在桌面上留下光亮,她斜眼望著窗外,問道:“你們那能看見月亮嗎?”

“月亮啊,”肖奇擡起頭,向月亮伸出手,光亮把手指的輪廓映得很清晰,“看得見,還沒升高,圓滾滾的,像大餅。”

“你是餓了吧?”江穎笑了。

“真餓了,我就中午塞了兩個硬番薯下去,現在特想吃煎餅果子,想吃關東煮,”肖奇捂著肚子小聲呢喃,“拉麪,栗子,雞排……”

“等上火了你就知道難過了,”江穎站起身,手指撫過本子的扉頁,把本子合上了,她輕輕問道,“還想做什麼?”

“我還想以後在一家大公司做高級白領,朝九晚五,領一份厚厚的工資,過瀟灑悠閒的生活。”肖奇摳著亭柱子的皮,“進了大學以後才發現,世界那麼的大,有那麼多的人在拼命地向高處爬,我不知不覺就開始想追逐那些腳步了。”

“挺美好的。”

江穎手撐著窗臺,倚在窗邊,外面的風景籠罩在一片黑暗中,在月光下隱隱約約。

“但是我突然覺得不值得,不管怎麼做,都會有人對你不滿,我還不如一開始就跟你一樣,不附和別人,不從大流,走自己的路,說不定現在真是個有名的吉他手了。”

肖奇狠狠地摳著,亭柱子上的漆給她扒拉下一塊,她想到徐濤亮賣掉的吉他,放棄的夢想。

“當初我說,我想要跟所有人都處好的時候,你是不是覺得特別好笑?”

“沒。”

圖書館角落的光亮暗了暗,這場停電來得猝不及防,檯燈沒有充滿電,只能閃著幽暗的光,江穎看見遠方的尖塔頂漸漸靠上月亮,那是一座十三級的象牙塔,她長長地呼出口氣。

“我現在站在窗邊上,從我這個角度望過去,月亮被你咬了個牙印,缺了條縫。”

“啊?”肖奇愣了愣。

“前陣子我去登了Z城最高的塔,站塔底下能仰暈了的那種,爬樓梯的時候累得要命。”江穎繼續說道,她擡起手,拇指與食指拉開距離,還沒拉到底,就把象牙塔量在了手裡,“但是站在塔頂往下望,能夠望到整座城市,連大學城也顯得渺小。”

江穎頓了頓,嘴角揚起弧度:“走到盡頭的時候回頭看,纔會知道做的事到底值不值得,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肖奇沒吭聲,重新蹲了下來,又覺得腳發麻,就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地板很硬,而且涼,但是兩條腿一點兒沒形象地隨意伸出去的感覺很好,她一下一下地捶著腿,過了一會兒,一手摸進了口袋。

“就算再重新來一次,你也同樣會選市場營銷,我們兩個性格不一樣,憧憬的生活也不一樣,走不上相同的路,只是……”手機裡傳來江穎認真的聲音,“我們的路都是自己選的。”

“人吶,走著自己選的路,最終也都是爲了自己而活著的。”

江穎說完後摸了摸鼻子,問她:“是不是特酸?”

“真酸,還老氣橫秋的,”肖奇閉上眼睛,聲音悶悶的,有說不出的情緒在她心裡一點點氾濫開來,“你快別寫小說了,寫散文吧,詩歌也行。”

“我再考慮考慮。”

手從口袋裡拿出了什麼東西,肖奇低頭盯著看了很久,水池裡的魚在水面上悄悄掃了一下尾巴,漾起圈圈漣漪。

“上週末回去的時候,你媽炸了一碗排骨給我吃,”她重重地吸了一下鼻子,“真好吃。”

“你就饞我吧,”江穎半靠在桌上,噠地一下關了檯燈,“反正還有一個月就放暑假了,我不著急……肖奇。”

“嗯。”肖奇的應聲裡混合著鼻音。

“生日快樂。”電話那邊傳來江穎輕輕的,帶著笑意的聲音。

“嗯!”肖奇的眼淚掉了下來,砸在手背上。

她的手裡捏著的是一張明信片,是用相機拍攝後印出來的,肖奇坐孔姐姐的車急急忙忙往校門口衝過來,拿著明信片站警衛室門口傻笑了能有五分鐘,笑得警衛大叔莫名其妙地愣了半天。

明信片的背面是一片俯瞰Z城的風景,在照片的角落裡隱隱露出了塔頂的扶手欄桿,肖奇翻過了明信片,映入視線的江穎的字賞心悅目——生日快樂。

“祝我生日快樂。”

肖奇緊緊捏著明信片,眼淚像決了堤似的止都止不住,在臉上肆意地流著,弄得她像只小花貓,她沒去管,也沒去擦,手撐著地面晃了幾下才站穩了,四周很靜,只有蟬鳴跟眼淚掉下去的聲音,肖奇對著水面用盡全力地喊——

“祝我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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