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之前我特意去洗手間把自己重新整理打扮了一番, 仔細梳理了頭髮，又認真補了補妝，我相信自己今晚一定會表現得很精彩, 所以, 我期待著跟康寧的見面。這種期待的心情和以前期待與他見面的心情已截然不同了。以前我因爲渴望他想念他而期待著跟他見面, 那種期待飽含祈求的質素。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我也期待, 但是現在的期待裡已沒有祈求，就是純粹的期待。
我趕到鼎新大廈的時間剛好是6點鐘，但是到了鼎新大廈後我沒有立刻去頂層的旋轉餐廳, 而是在一樓的商場裡閒逛，我甚至還給自己買了一瓶channel的香水。本來我只是想隨便逛逛, 並沒有想要買東西的打算。可是在路過channel的香水空間時, 銷售小姐飽含誠意的甜美笑容打動了我, 使我情不自禁停了下來。她見我停下了腳步，便走過來向我推銷香水。
“小姐, 請問您有沒有用過香奈兒的香水？” 她的推銷是從這樣一個極爲俗氣的問題開始的。
“用過。”
“那用後的感受怎樣？”
“還可以。”我試圖立刻終結她尚未正式展開的推銷的行爲，所以故意這樣回答。事實上我非常鍾愛channel這個牌子，不，應該說迷戀更準確。尤其是channel的服裝，更是我的大愛, 它的每一季服裝發佈會我都必看。雖然目前我的衣櫃裡還沒有一件channel的衣服, 但是總有一天我會有的, 我非常確定。
“那您有沒有用過香奈兒Les Exclusifs系列香水呢？”她接著問道, 並未表現出絲毫的氣餒。
“沒試過！”
“您可以試一試我手裡拿的這款！Les Exclusifs系列一共有十二款香水。我手裡拿的BEIGE是第十二款, 我覺得這款香水跟您的氣質很相配，您可以看一下詳細的介紹。”銷售小姐一邊說一邊遞給我一張精美的卡片。
我下意識地接過卡片, 卡片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雅香，十分怡人，正是我喜歡的味道。那雅香瞬間捉住了我的嗅覺，同時也捉住了我的視線，我情不自禁低頭看了看那張卡片，只見卡片上印著三行小字——“這是香奈兒首次以嗅覺來表現色彩氛圍的一款女性香水，簡約的外表潛藏奢華的特質，優雅的米色彰顯出高貴的風情，它包含放縱又蘊藏天真……”
看完卡片上的字，我立即心動了。我一直都是個崇尚簡約的人，尤其是在穿著打扮上。我從來不會在自己的身上掛滿裝飾物，因爲我覺得過分的裝飾物會讓自己看上去太過累贅和繁複。我的衣服也全都是簡潔大方的款式，打開我的衣櫃，很難找出一件衣服有多重材質及顏色的拼接，也很難找出一件衣服裝飾有蕾絲花邊或是各種絲帶以及褶皺。“簡約的外表潛藏奢華的特質！”其實只這一句話就足夠煽動起我的購買慾望了，何況這款香水還是米色的？
米色是我最喜愛的顏色，我的很多衣服都是米色的，事實上，米色也真的很適合我。美玲曾經不止一次地對我說過：可嘉，你總是能把米色穿得優雅極了，真讓我嫉妒！簡約，米色，這兩個關鍵詞已經把我緊緊抓住了，何況它還是我最鍾愛的channel呢？我覺得我已經欲罷不能了。然而，我沒動聲色，並沒露出要買的意思。
“好像還不錯！”我只淡淡地這樣說道。
“我給您在手腕上噴一點點您體驗一下好不好？買不買都沒關係的！”銷售小姐仍然沒有氣餒，她表現出的執著讓我感動。於是我把手腕伸給了她，她拿過一瓶樣品很愉快地在我的手腕上輕輕噴了一下。
她噴完之後我把手腕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我發覺這個香水的味道給人感覺很甜蜜，但是又不讓人覺得膩，是很經典的淡淡的香味，一點也不刺鼻，適用於很多場合，我很喜歡。
“怎麼樣？是不是淡淡的，幽幽的，不像有些香水那麼刺鼻的香？”她問道。
“嗯，味道很好！這款香水我很喜歡，我買了。”我終於表示要買。
“小姐，您真的很有品味，買了它您一定不會後悔的！”銷售小姐的笑容越發甜美了。
我沒再說什麼，只是笑了笑，並掏出錢包刷卡付賬。付完賬，銷售小姐把裝著香水的精美的包裝袋交給我後又笑著對我說道：“您知道嗎？對於一個銷售人員而言最高興的不是把產品賣出去，而是把產品賣給了最適合它的人。希望您好好享用這瓶香水，也希望它迷人的香氣會帶給您好運氣，非常感謝您的光顧！”
她說這話的時候態度又親切又自然，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她是在刻意地討好或是逢迎顧客。
“也謝謝你周到的服務！”我說，並給了她一個非常真誠的微笑。
買完了香水，時間已迫六點半，我這才往頂樓的旋轉餐廳去。
當領位把我帶到康寧面前的時候他正在望著窗外凝神想著心事，我不確定他正在想的心事裡是否有我，但是有沒有都已經不重要了，因爲我的心已經準備好要離開他揚帆遠航了。
“想什麼想得這麼入迷呀？”我笑著問。
康寧聽見我的聲音，猛然回過頭，用有些失神的目光看了看我，像正在做夢的人突然被驚醒了似地說了一句：“哦，你來了！”
“我晚到了半個小時，讓你久等了，對不起。”我一邊說一邊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沒關係，我知道這個時間交通很糟糕的！”他答道，竟還自作多情地替我找了個遲到的理由。我自己都沒找，他倒好心，幫我找了一個。他哪裡知道，我是故意想要晚到一會兒的。晚到的這一會兒看起來沒什麼要緊，可是對於還不是太習慣這種嶄新狀態的我卻十分關鍵。晚到的這一會兒說明我沒有因爲他的一聲召喚就早早地趕到約會的地點巴巴地候著，在商場裡逛上一會兒買點東西然後再邁著悠然閒適的步子慢慢地踱來約會的地點則說明我沒有因爲要赴他的約會而手足無措，心慌意亂。晚到的這一會兒使得我心中那尚未斬草除根的自卑情結得到了非常及時而又有效的抑制，所以，此刻當我在他面前坐下的時候，我在心理上已然獲得了某種優勢。
“祝兩位用餐愉快！”領位微笑著說道。
“謝謝！”我看了看領位，溫柔地答道。
“不客氣！”領位笑著說，說完便轉身走了。
“點餐吧，隨便點！”領位走了之後康寧面無表情地對我說道。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我要點到讓你破產爲止，因爲我恨你！”我一邊翻開早已擺放在桌上的菜單一邊對康寧說道，我故意把“我恨你！”這幾個字說得比“我愛你！”還要更溫馨甜蜜。
“你早都讓我破產了，我也不在乎多破一次。”他回答，仍然面無表情。
“哦？我已經讓你破產過一次了嗎？我怎麼不記得了？什麼時候？”我問，我不是裝傻，我是真不記得什麼時候已經讓他破產過一次了，我可不想背黑鍋。
“……”他卻沒回答。
“你好像只請我吃過一頓飯，就是在酒吧裡你請我吃了倆份牛排的那次，而且那次也不是你特意要請我吃，而是因爲碰巧撞上了！再說，兩份牛排就讓你破產啦？這麼窮？那你這個大律師當得也太失敗了吧？”我忍不住開始翻起了舊賬。他想栽贓我，我可不能乖乖地讓他栽贓，我做過的事我認，沒做過的也別想硬賴到我身上。好在我們相處的時間還不算太久，賬還不難算清楚。
“你以爲女人讓男人破產的方法就是花光他的錢嗎？何況吃幾頓飯能花多少錢呢！你難道不知道除了流動資產還有固定資產的嗎？”他突然緊盯著我說道。
“固定資產？你是說房子嗎？因爲請我吃飯不得不賣掉房子？不會吧？”
“我說的固定資產不是房子！”
“那是什麼？”我問。
“我……”
“請問兩位現在要點餐嗎？”康寧正要解釋，卻被服務生給打斷了。他擡頭看了一眼服務生，沒有繼續回答問題，只說：“先點餐吧！”
我於是很快選好了幾道菜，他也選了幾道。
“喝點葡萄酒好嗎？”他問。
“好啊！”我回答。
於是他又點了一瓶波爾多葡萄酒。全部都點完之後服務生走了，康寧這才又接著剛纔的話說道：“我說的固定資產指的是我的身體！”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我立即啞口無言了，如果說他的身體是固定資產的話，那麼我的確毫不客氣地消費過他一次，可是後來他不是也消費了我一次嗎？了不起我們算是扯平了。如果那也算破產，那我豈不是破得更慘？可他全然看不見我的損失，只一味計算他自己的！看來他是要保持他的歪霸王本色死不悔改呀！我本想繼續跟他辯駁，但是我實在不想跟他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纏下去了，因爲這個話題實在不利於自信的林可嘉的發展和壯大。
“好吧，就算我已經讓你破產過一次了，那我就讓你再破產一次，反正惡名已經留下了不是嗎？”我於是立刻照單全收了他的指控，企圖以此了結那個我不願意與他繼續糾纏的話題。
“你知道我爲什麼說你是魔鬼嗎？”他突然這樣問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管爲什麼反正我在你那兒只有惡名就對了。”我答道。
“你……”他正要說什麼，卻忽然聽見手機響了，於是他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看了一眼，然後接了電話。電話好像是個當事人打來的，似乎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所以只聊了幾句就掛了。
“咱們都把電話關掉好嗎？今晚我想跟你好好說說話，不想被打擾！”在掛斷電話之後他這樣對我說道，並且一邊說一邊關掉了他自己的手機。
“行啊！”我很痛快地應道，隨後也從包裡掏出手機關機。
“你爲什麼不想知道？” 眼看著我關掉手機之後他立即向我發問。
“我不想知道什麼？”
“我爲什麼說你是魔鬼！”
“我不想知道是因爲我斷定答案一定不是什麼好話！”
“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訴你！我說你是魔鬼，是因爲你是那種很會做壞事的好女人！” 很會做壞事的好女人這幾個字他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出來的，我當然明白他所說的壞事指的是什麼！不知爲何他的這句話竟然讓我聯想起印在那張香水的宣傳卡片上的一句意境相似的話，於是立刻拿來用了。
“原來如此！多謝賜教！不過，與其說我是一個很會做壞事的好女人，不如說我是一個包含放縱又蘊藏天真的女人更順耳些。”我一邊迴應一邊想，既然他固執地在這個我不願意談論的話題上跟我糾纏不休，那麼，好吧，儘管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