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康欣打來的, 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只是出於關心問候一下,畢竟昨晚我喝多了。另外, 她還特意在電話裡向我道歉, 說她根本沒想到昨晚的聚會會弄成那樣, 如果想到了她大概也不會強迫我參加聚會了。
她一再地說對不起, 還問我因爲昨晚的事是不是心情很不好。我如實地對康欣說昨晚心情是不太好, 但是今天已經好多了。然後她又對我說她也不明白昨晚她哥哥怎麼會跟羅湘怡那麼親熱,她還說其實昨晚我離開KTV後他哥哥的情緒就變得很低落,對羅湘怡也不像我在的時候那樣了, 她說她懷疑她哥哥是故意做給我看的。我聽了康欣的話不禁笑了,並對康欣說她哥哥是不是故意做給我看的都不重要, 因爲他反正要跟羅湘怡在一起的, 我都無所謂了。
康欣又追問我真的不在乎他哥哥跟羅湘怡在一起?我回答說我在不在乎都改變不了什麼, 他們之間有太深的過往,又有太多共同的回憶, 他們彼此都放不下對方,所以重新走到一起是必然的事。
康欣聽了我的話後輕輕說了一句那並不是她希望的結果。我便勸她接受現實,我對她說只要哥哥幸福不就可以了嗎?她聽了以後不禁長長地嘆息了一聲,又輕輕地說了一句:話是沒錯,只要哥哥幸福就可以了, 問題哥哥跟她在一起真的會幸福嗎?我便沒再說什麼, 因爲這實在是不可預測的結局。後來我和康欣又聊了一些閒話, 直到我在電話裡聽見保姆叫她吃飯, 我才主動說了再見, 掛斷了電話。
我剛掛斷電話餘桐便跑來問我要買彩票的錢,我給了他一百塊錢, 我勸他只買一注就好,因爲如果要中,一注就能中,不能中,買一百注一千注也還是不能中。我不知道餘桐最終聽沒聽我的勸,因爲我給了他錢之後就沒再問起彩票的事了。
中午我到大廈的員工餐廳隨便吃了點飯,員工餐廳的飯菜很難吃,所以平時我們的公司的員工都很少到那裡吃。今天我是圖那兒方便快捷,不用等,因爲我急著回辦公室繼續完成原本分配給餘桐的那部分工作。
下午四點鐘左右,我正在埋頭寫策劃案,手機突然響了。我隨手抓過電話看了一眼,發現電話竟然是康寧打來的。我的心跳不禁驟然加速,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連握著電話的手都是顫抖的。我先是忍不住在心裡暗暗地罵了自己一句:“真沒出息!”,然後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自己說道:“林可嘉,從早上到現在你的表現一直都很好,你不能因爲他的一通電話就功虧一簣!既然已經歸零了,就要拿出已經歸零的樣子來!千萬不要慌,不要心跳,就把他當成一個平常的男人,你平時是怎麼對待餘桐的你就怎麼對待他好了。”
我對自己說完這些話後,心情突然就平靜了下來,因爲我竟然於無意間找到了今後跟康寧相處的態度和方法,要知道這是從昨晚到現在最讓我糾結的一個問題了,因爲在我目睹了羅湘怡強勢迴歸到康寧身邊的情形之後我就完全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立場跟他相處才合適了,所以當他突然打電話來我才覺得心慌意亂。
可是我現在不慌了,我現在知道該如何與他相處了,因爲我找到了一個可以用來做參照的絕佳的人選——餘桐。是啊,還會有比餘桐更合適的人選了嗎?餘桐跟我是純粹的同事關係,我們之間只有同事之誼,並無絲毫男女之情,換句話說我和餘桐之間的男女之情是零。如果我能夠做到用對待餘桐的方式對待康寧,那麼是不是就意味著我對康寧的感情已經成功歸零了呢?想到這裡我就像在大海中迷失了航向的船隻突然重新找到了航向一樣,所有的漂泊不定的茫然與驚慌一瞬間都消失不見了,於是我從容地按下了接聽鍵。
“喂,康寧,你好!”我用柔和的聲音問候道。
他沒有立即響應我的問候,而是沉默了兩秒鐘,大概是沒想到我會用這樣的態度問候他。
“你好,可嘉!”沉默了兩秒鐘之後他做出了響應,但是從他的聲音裡我沒聽出任何情緒。不知道是我的耳朵太不靈光,還是他的情緒隱藏得太好。
“找我有事?”我問,聲音依舊是柔和的。
“昨晚回去之後你還好吧?”他問。
“我很好!謝謝關心!”我說,聲音依舊是柔和的。
“你現在在做什麼?”他問。
“在寫新的策劃案!”
“是要參加比賽的那個嗎?”
“是的!”
“那希望你能取得好成績!”
“嗯,謝謝,我做了最大的努力,希望結果會好。”我說,心平氣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
“可嘉……”他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卻沒了下文。
“嗯?”我也只說了一個象聲字。這一刻的感覺很微妙,我們之間很少有像這樣心平氣和的談話,我們總是見了面就吵,就像一對鬥雞一樣。每次吵過,心裡都挺難受,像現在這樣說話,感覺真的很好。我忽然想,我們之間即便做不成情人,做一對能這樣隨意聊聊天的朋友也不錯。到這一刻,我不禁意識到,我似乎真的可以放下了。
“你下班後有事嗎?我想約你出來一起吃晚飯!”他沒有任何預兆地發出了約會邀請。這讓我的心跳再度加速,呼吸再度急促。怎麼辦?怎麼辦?答應還是不答應?我心慌意亂地問自己。
“怎麼不說話?”他問,我心更慌了。
“你下班以後不是要去接康欣的嗎?”我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於是立刻作爲應對的辦法向他提了出來。
“他們中午就已經全部拍完了,我中午沒空,所以鐘有慶把康欣送回家了!”康寧回答。
“哦!”
“哦是什麼意思,是答應跟我一起吃晚飯了嗎?”他追問道。
我正不知道該如何答覆他,正好看見餘桐從我的格子間旁邊經過,這個下午餘桐在策劃部和製作部之間都不知跑多少個來回了,我猜一定是被晨晨支使的。餘桐……對了,他不是我的參照嗎?如果是餘桐約我一起吃晚飯我會怎麼說呢?我肯定是不會拒絕的,不但不會拒絕,還可能狠狠地宰他一刀,提各種無理要求……想到這兒我立刻有了主意。
“好啊!不過不能去便宜的地方吃,因爲我不想便宜了你,我要狠狠地宰你一刀!”我笑著說道,並在腦子裡用餘桐完全替代了康寧,我就當自己正在跟餘桐通電話呢。這樣一來,原本已陷入阻塞的對話立刻就變得順暢了。
我這邊是順暢了,康寧那邊卻又開始阻塞了,他聽完我的話竟然半天沒說話,不知道是不捨得花錢約我去貴的地方吃飯還是一時沒反應過來,反正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淡淡地說了一句:“好啊,你選地方吧!”
“真讓我選地方?你可別後悔!”我咯咯咯地笑著說。
“我不後悔!”他說。
“那好,那就去鼎新大廈頂樓的旋轉餐廳吃西餐!”我毫不猶豫地動了刀,狠狠地朝他宰下去。
“行,就那兒吧。”他答,對我狠狠宰他的行爲反應十分平淡。他可真是不配合,他這個態度讓我很難繼續把他想象成餘桐,如果換了餘桐我要是這麼宰他的話他早就像快被殺掉的豬一樣沒命地叫喚了。不過難想象也得繼續想象,不然對話便沒辦法順暢地進行下去。
“好!那我們幾點鐘見呢?”我問。
“六點鐘吧,你覺得合適嗎?”
“合適!我下了班就趕過去,六點鐘應該能趕到!萬一我不能按時趕到的話你也要等我到了再點餐哦!我要專門挑貴的點。”我用很愉悅的聲音笑著說。
“可嘉,你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康寧終於覺察到了我的變化,或者他早就覺察到了,只是才提出疑問而已。
“是嗎?哪裡不一樣?”我問。
“好像活潑了很多也開朗了很多!”他回答。
“活潑開朗不好嗎?難道你喜歡跟一天到晚哭喪著臉的人打交道啊!”我說,用的完全就是對餘桐說話的口氣。
“不是不好,是有點不習慣,感覺你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他解釋道。
“我早就該是這個樣子了,以後你會慢慢習慣的!”我回答。
“……”他沉默著,沒有做出迴應。
“還有事嗎?”我接著問道。
“沒什麼事了,那……六點鐘我們在鼎新的旋轉餐廳見吧!”
“Ok,see you than!”也許是因爲這陣子一直在寫英文的故事腳本的關係,我竟自然而然地隨口說了一句英文。
他沒再說什麼便掛斷了電話。
“他爲什麼要約我吃飯呢?他究竟想要跟我說些什麼話呢?”掛斷電話後我忍不住這樣問自己,然後我又興奮地想:“嗨!管他說什麼呢,反正我已經找到對付他的好辦法了,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就是了。”
興奮,沒錯,此刻我的心情真的是太興奮了。我興奮不是因爲要跟康寧一起吃晚飯,而是因爲我突然發覺當我以這種全新的態度跟康寧相處之後我竟然意外地擁有了一個高度,這使得我終於徹底拋開了匍匐在他的腳下那種卑賤的感覺。我不再自卑,也不再自己看低自己,我終於可以從容、自信地面對他了。這種感覺真的是太好太好了,簡直令我著迷。如果早知道,自信從容的感覺這麼好,那麼我一定不會讓自己那麼長久地沉迷在自卑的情緒中。原來,自卑或者是自信,並非是由別人來操控的,而是完全可以由自己主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