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涵雲又一次揮開了楚凌的手，表情冷漠的譏誚出聲。
就連顧西陸和楚喬都有些想不通，楚涵雲這是唱的哪一齣？
不過，細心的顧西陸卻發現，楚涵雲每句話中都加了一句“按法律規定的來”。
難道他真的願意拿出三分之一個楚家出來擺脫夏婉如？
“爸，你怎麼能這樣對待媽媽？她對楚家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這些年，她爲你付出的，還不夠嗎？”
楚涵雲蒼白著臉色，疲憊一笑。
又是這麼多年……
又是付出……
曾經，他就被這句話給綁的死死的。
真不知道這些年，令人窒息的日子是怎麼過來的！
現在，他的心再次活過來了，一分鐘都不願意再忍受這樣的日子！
夏婉如站在原地，蒼白的臉色顯得氣息羸弱，她的雙脣微微顫抖，沒有說話，可是眼淚卻不受控制的嘩嘩落下。
她知道，楚涵雲對她，一向都下得了狠心。
“我不要簽字，我沒有過錯，你不能把我掃地出門！”
夏婉如深吸一口氣之後，面向楚涵雲的態度也不再示弱，“各位叔伯兄弟，你們要替我做主。
這些年，我可有什麼對不住楚家的地方……”
有幾個跟夏婉如平常關係不錯的叔侄，剛準備開口，被楚涵雲冷冷的眼光一掃，又縮了縮脖子。
“那我只能起訴離婚，這個婚，我離定了！”
夏婉如原本找來這些宗親，希望給楚涵雲一些壓力，但是事實上，這些年，楚家的發展裡，就是楚涵雲一家獨大。
這些人的發展，哪一個不依附於楚涵雲？
這個時候，誰有勇氣站出來跟楚涵雲唱一聲反調？！
“你一定要把我逼上絕境嗎？楚涵雲！
我夏婉如有什麼地方對不起你了……”
眼見一衆叔伯宗親都保持了沉默，夏婉如求助無望，眼眶都猩紅起來，捂著頭對著楚涵雲大吼一聲。
楚涵雲卻置若罔聞，擡頭朝顧西陸淡看一眼，“你們還有事嗎？沒事就先回去吧，這裡不需要這麼多留著看馬戲的人！”
聞言，楚喬蹙著眉頭看了他一眼，剛好對上他有些晦澀的眼光。
楚涵雲無力的淡笑一下，卻沒有開口解釋。
顧西陸的腳步還沒有挪動，倒是那些站在病房門口的宗親，一時間挪動了窸窸窣窣的腳步。
“涵雲，有些事情，還是先放一放，總要等著你媽媽的病穩定了再說，在病房裡就說這些晦氣事，多不吉利……”
被稱爲二叔公的長者，猶豫了一下，還是在臨走之前給楚涵雲交代了一句。
“嗯，我心裡有數。”
楚涵雲淡然回覆了一句，姿態恭敬，語氣裡卻沒有半點考慮的意思。
二叔公臉色一陣尷尬，拄起柺杖，在一個年輕人的攙扶下，轉身出了病房，只留下一聲濃重的嘆息。
不管是楚和平那一輩，還是楚涵雲這一代，經商的人才似乎都出在了楚和平這一支。
他們不過坐享楚氏的江山，又怎麼會如此不識時務的跟楚涵雲一較高低？
“爸，我們先走了，如果要打離婚官司，我可以幫忙你介紹一個金牌律師——”
顧西陸皮笑肉不笑的目光在夏婉如和楚凌身上掃了一圈，說笑的語氣，讓楚喬都忍不住抽了嘴角。
人家悲慼戚的哭著喊著不要離婚，你轉頭就要給楚涵雲介紹金牌律師，這臉不要打得太響哦！
“是你對不對？一定是你，是你唆使爸爸離婚的……
楚喬，你要怎麼樣才能放過我們母女！
你如今已經是顧家少夫人，楚家既定的繼承人，爲什麼就是不肯給我們留一條活路！”
對於楚涵雲提出離婚的事情，楚喬本來有點驚訝，不過後來略一思考，就想通了。
如果在夏婉如被舉報之後，還能淡定無恙的跟這個女人生活在一起，她纔要對楚涵雲刮目相看！
說到底，他對自己母親的感情，確實很深吧……
“爸，這些事情，你自己安排，不用當著我們說，你給自己一個交代就好了！”
楚喬完全無視楚凌的暴怒，目光悠悠的看著楚涵雲。
一方面，她真心愛著這個父親，一方面，卻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跟他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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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松柏和夏玉蘭外出旅行的消息從楚凌口中說出來，楚家人包括楚喬都深信不疑。
因爲婚禮之前確實聽夏玉蘭提起過幾次，想要跟喬松柏出外旅遊。
雖然對他們行程匆匆有過疑問，不過也沒有往其他地方想。
最先發現其中異常的人，居然是沈御。
沈軼的體檢報告出來之後，顧邵琛最先把結果告訴了他，是否讓沈軼知曉的決定權也交到了他手上……
沈御並沒有過多的糾結，開誠佈公的跟沈軼談了條件。
如果他肯配合著接受治療，他將聽取他的建議，全面掌管Y&F的全部江山，並且把個人精力收一收，開始考慮自己的結婚大事。
但是如果他不配合，他不僅不會接手Y&F，還會把所有目前的工作交接出去，重新回到華爾街搞他的金融併購……
反正Y&F對沈軼的意義，他再清楚不過。
那是他人生中比生命還有重要的信念。
在沈軼面色開始出現猶豫之際，沈御想到的人是喬松柏。
一直近鄉情怯的沈軼，在喬松柏壽宴之後被博陸傳媒曝光了身份，闊別二十幾年的師徒終於見面。
而這一面，卻是用沈軼長達四個小時的誠心一跪換來的。
喬松柏無法接受自己寄予厚望的弟子因爲感情放棄他了的天賦，哪怕那個人是他的女兒！
更接受不了他一聲不響，不辭而別二十幾年……
沈軼就那麼沉默的跪著，不辯解，不解釋，眼裡卻有激動地波浪翻滾。
沈御想要扶起他，抑或親自跟喬松柏解釋清楚原因，卻被沈軼淡然的拉住。
目光對視一眼之後，傳達了禁止的信息。
而後，不卑不亢的在喬宅大門口跪了半天。
沈御原本只是想借助喬松柏的身份勸說沈軼接受治療，偏偏，去了幾次，發現喬宅的大門都靜靜的關著，留守的傭人一問三不知。
他給楚喬打電話：“阿喬，外公就算出去旅行，就沒有跟你們說一聲去了哪裡？”
楚喬正隨手翻看筆記的動作突然一頓，她聽出沈御的口氣從沒有如此急慮過，“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外公去旅行的消息告訴過楚凌，在楚家並不是秘密！”
沈御眸色微微一暗，意味不明的說了一句，“你什麼時候天真的開始相信楚凌的話了？
這麼些天，爲什麼他們的電話只有楚凌能接得到？
從來沒有打給其他任何人？！”
楚喬被他嚴肅的口吻問的一愣。
細想一下，確實如此。
“阿御——”
楚喬已經站起身，眸色攸爾一滯，“你的意思是——”
“你最好回去問個清楚，不要被人牽著鼻子走，那麼兩個大活人，出外遊玩怎麼會沒有一點消息傳回來！”
沈御一心掛著沈軼的事情，說話的口吻比較急，卻也提醒了楚喬，這段時間因爲規避著楚家的事情，連外公也一併計算在楚家人之列了。
楚老太太那裡，她反而去看過幾次。
每一次，楚凌都準準的出現在病房，對她虎目怒睜，言語不善。
看得出，楚凌經常來這裡，並且跟護士站的護士關係已經比較熟絡。
她突然壞心腸的想，不知道這裡有多少人收了楚凌的好處，成了她的眼線……
好幾次，她從洗手間出來，還會偶爾聽到一些醫護人員小聲的議論她這位大小姐如何的心腸冷硬，忤逆不孝，不僅氣病了自己的奶奶，每次出現也都是沉默的看看就走人，一點都不如二小姐耐心孝順……
同樣是千金小姐，人家可是實打實的在病房一待半天，就算忙起來，也會經常打電話來詢問老太太的恢復情況……
似乎所有人的觀點，包括前來探望的宗親，都默契的達成了一致看法：楚喬確實比不上楚凌用心孝順。
楚喬對這些看法一笑而過，依然故我。
事實上，她經常去探望，不過是爲了看看老太太什麼時候醒來。
她總有一種感覺，老太太中風之前跟她說的“對不起”一定不會是無緣無故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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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喬再一次出現在病房裡，
楚老太太早已睜開眼睛，不過因爲行動和語言受限，更多的時候只能躺在病牀上。
一輩子高高在上的人怎麼能接受自己從此吃喝拉撒都要仰仗於人的刺激，她的情緒一直比較悲觀，極易煩躁。
“大小姐！”
常年伴於老太太身邊的張媽一見楚喬進來，紅著眼睛低垂著頭叫了一聲，然後看著手中的一碗稀飯有些發愁。
“她還是不配合吃飯嗎？”
張媽的眼睛更紅了。
說起這個，她深感愧疚，老太太一輩子好強，這個狀態自然不願意讓外人見到。
還記得她剛醒來的時候，見著楚涵雲新請的護工，掙扎著把護工的托盤都掀翻了！
所有人都猜不透老太太爲什麼情緒激動，最後還是楚涵雲試探了一句，是不是不想見到這麼多陌生人？
老太太才稍微平息了一些動靜。
楚涵雲這才讓張媽過來照顧她，雖說專業護理可能比護工差一點，總算平復了老太太的情緒。
張媽從江月白出嫁時就跟著她，可以說算得上楚家有資歷的老人了，連楚涵雲都對她禮讓三分，偏偏，現在連張媽有時候都看不懂她的意圖了！
有時候會情緒特別激動，有時候又莫名的悲哀沉默。
甚至連吃飯這樣的小事情，她都沒辦法勸說她配合完成……
張媽是個實在人，一方面心疼現在的江月白，一方面又覺得愧對了楚涵雲的託付。
自從出現在江月白病房裡，不知道躲著人後流了多少眼淚……
“讓我試試吧！”
“大小姐？”
楚喬笑笑，“對了張媽，我手包忘記車上了，你去找老李幫我拿上來……”
張媽不明白楚喬的意圖，但也知道楚喬這是明擺的支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一步三回頭的拉開房門下樓去了。
江月白雙目微閉，看都不看坐在身邊的人。
“我知道，你現在想見到的人，一定不是我！
不過，既然那天你打電話讓我回家，我想，你還欠著我一個交代！”
江月白緊閉的眼肚上，有輕微的顫動。
楚喬知道她在聽，輕笑一聲，聲音裡帶著淡淡的冰涼。
“那天的事情不管你聽到沒聽到，現在我都是他們眼中謀害你的兇手……”
“……”
“從小，我就知道你不喜歡我，即使沒有楚凌，我也能感受到你對我的冷淡和白眼。”
楚喬端起牀頭櫃上的白粥，緩慢的攪動，如同她現在回憶的聲線，不急不躁。
“我們奶孫倆可能是這世界上最沒有緣分的人了！
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愛黏著你……
後來，有了楚凌，你的目光都在她身上……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你也是一個會對孫女微笑的奶奶，而不是像你對我的那般嚴肅；
有了對比，我才意識到我們之間的關係太過蹊蹺。
我一直以爲，是因爲媽媽，所以，你順帶著也不喜歡我。
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你會指著我的鼻子讓我不要叫你奶奶！”
“呃——呃——”
一道乾澀又緊繃的聲音嗚啦啦的穿破楚喬的耳膜，猶如籠罩多日的雲霧被用力撕開。
江月白終於睜開了眼睛，疲憊又激動的盯著楚喬，隱約間，她已經想起楚喬所說的過往，也看到被自己一手摧毀的親情殘破不堪。
“交（喬）……交（喬）……”
因爲刺痛和酸澀的眼睛艱難的睜著，溼熱的液體順著眼角流出，“對……不……起。”
“你還記得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嗎？
呵，就是我把夏婉茹撞進游泳池的那天，記不記得？
她的孩子沒了，你滿腔怒火，讓我滾……我當時真的害怕了……我雖然不喜歡你，可是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要離開你……
你讓我滾，我能滾到哪裡去？
我當時真的好害怕，第一次怯懦的叫了你一聲奶奶……
你怎麼說的？你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楚家沒有你這種喪門星孫女，滾，我不是你奶奶，你以後不要叫我奶奶……”
楚喬的聲線一直很平穩，靜靜的描述，像是述說別人家的往事，抑或只是在給江月白念故事……
這些過往，在她心中早已沉澱，沉澱到再次提起的時候，她竟然不會有情緒微瀾。
江月白垂在牀邊的手指動了動，眼淚流的更兇……
“你跟我說對不起，我真的可以理直氣壯的收著對不對？
因爲你確實對不起我！
不管是當年我的身世，還是你對楚凌的偏愛，甚至你們以爲的我母親的出走，有哪一樣，是你爲我考慮的表現？”
江月白心電監護儀上的波動越來越快，“嘀嘀”的提示音，震動著她的耳膜。
她身體動不了，卻能感覺到楚喬的悲哀，她越掙扎，越是倍感無力。
淚水從她的眼角滾落至耳朵裡，另一隻還能動彈的手蜷曲在被子裡，忍著不敢動，視線若有似無的瞟向牀頭花瓶……
憤怒的氣息說不出來，喊不出來。
絕望和悔恨的火焰在她的身體裡肆意亂竄，一遍遍凌虐著她的神經。
她感覺自己真的可以不用活在這個世上了。
她是做了多麼錯誤的決定，纔會爲楚家種下這麼多禍根。
“你不用情緒激動，我知道你後悔了，想要跟我道歉。
可惜，我現在又因爲你，被人認定爲謀害你的兇手，忤逆不孝的孽女……
這些都是因爲你，因爲你突然讓我回楚家，因爲你從來沒有親近過我……
雖然有爸爸，但是她們心裡一定對我非常不滿意。
如果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覺得欠了我，你就要好好吃飯，配合治療，積極復健！
我要親口聽到你跟我說對不起！我要你向所有人解釋，事情的真相。
我要你看著我一步步拿回楚家屬於我的榮譽和地位，屬於我的財富。
你不是一早就說我是個下得了手的人嗎？對不起，我就是！
這是你欠我的，你應該還！
如果你去打聽打聽，就知道我在江城流浪十年，過得什麼日子！
你欠我的知道嗎？不止欠了我，還欠了我媽媽！我要你好起來，一併償還！”
江月白因爲情緒激動，心跳劇烈波動了一陣，反而在楚喬越來越拔高的聲線中，漸漸平息了下來。
她瞪著楚喬的眼睛，滿滿都是不敢置信，甚至有輕微的指責。
沉默反映了一陣，又露出蒼白的微笑，自嘲而無力。
原來她已經不知不覺欠了這麼多賬，欠了楚喬這麼多……
她要讓她償還，可是她還有那個能力償還她嗎？
“顧家奶奶常說，江月白是誰？
那是在G城跺一跺腳，地板都會抖三抖的女超人！
我很小的時候，媽媽總說你了不起，讓我理解你……
可是，我理解了你，誰來理解我？
我的個性，偏偏隨了你，心眼小，會記仇，你欠我一個幸福的回憶，我要你一點點的償還給我……”
江月白眉頭蹙了起來，有些不明白楚喬說得要償還她一個幸福的回憶。
下一瞬，楚喬傾身附在她的耳邊，“我收不到的，你就償還給我肚子裡的孩子，這是你這個太奶奶欠了他們媽媽的！他們會代我收下你的歉意和補償。”
江月白的呼吸又是一陣急促起來，有些不可思議的望著楚喬。
如果她沒有聽錯，楚喬說得是——他們！
這是不是騙她的？想在她落魄悲哀的時候，在她人生的最後時刻，給她留下一些美好的印象？
換做楚凌，她或許還會相信，但是楚喬……她突然深刻領悟了她所有的恨……
乾涸的嘴脣開開合合，剛準備開口之際，有“篤篤”的高跟鞋聲音由遠而近，風一樣的越旋越近……
跟著，門被重重的撞開，楚凌一頭虛汗的從門外閃身進門，後面還跟著氣喘吁吁的張媽……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