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無欲則剛

煙嵐雲(yún)岫，洲渚林薄。

雲(yún)琊之巔，半株雷松樹下，鳳鳴洞神赤雉提著竹勺，從鬼臉青花甕中取水煮茶，動作輕柔，賞心悅目。

可惜，圍坐在對面的兩位千年老妖，一個闔眼打坐，一個眺望山野，竟無一欣賞，多少有些暴殄天物。

“來，嚐嚐新出的百仙茶。”

少頃，赤雉煮好一壺清茶，爲(wèi)兩位同僚各斟一杯。

吞雲(yún)真君睜開雙眸，端起茶杯，昂首牛飲而下，便是“哆”得一聲放下杯子：“鳳鳴道友，這幾日可有什麼發(fā)現(xiàn)？”

“你也太心急了，哪有個吃茶樣子。”赤雉翻了翻白眼。

“臥榻之旁，猛虎酣睡，鳳鳴道友，你讓我如何安心吃茶？”吞雲(yún)真君毫不客氣道。

“呦，聽這話是怪罪我將萬朝洞窟送出去？”

“我若怪罪，那日殿上便早已開口，鳳鳴道友又何必出言擠兌？”

“我不明白，你在擔(dān)心什麼？”赤雉想了想，開口問道。

“明辰老道若是鬼仙也就罷了，偏偏他是人仙，如此人物，豈會是孤家寡人？身後多半養(yǎng)了一羣徒子徒孫，再過三五年，怕是一半洞窟淪爲(wèi)人道修場啊！”

吞雲(yún)真君說到這，一直眺望風(fēng)景的攝月真人也驀然扭頭看向鳳鳴洞神。

鳳鳴洞神聞言輕笑起來。

“妾身還以爲(wèi)擔(dān)心什麼？原來竟是這事。”

“哦，看來鳳鳴道友早有計量？”攝月真人沉聲問道。

“我等三人，修爲(wèi)有幾年沒有突破了？”赤雉端起茶杯，湊到脣邊，輕呷一口，幽幽問道。

吞雲(yún)真君和攝月真人面面相覷。

“吞雲(yún)真君身懷龍血，如今化而爲(wèi)蛟，更添底蘊，水磨功夫下，修個三千年道行不難！可妾身一介山野雉鳥，能有如今道行，已屬奪了天地大造化，再進(jìn)一步何其難也，既然如此，那些香火便是攏在手裡，又有何用？”

赤雉語氣悵然。

所謂二十四客堂，其實就是它們?nèi)乃饺颂每凇?

每年各大洞窟皆有供奉呈上。

這是雲(yún)吞真君憂慮之根源。

丟一個萬朝洞窟，他們並不心疼，可二十四客堂若再添一個派系，那才叫真正的損失。

“伱的意思是？”攝月真人沉聲問道。

“明辰道友既然能煉化那萬載妖邪，甭管是用了什麼手段，是不是撿了漏子，那萬載妖邪在他手掌心卻是不爭事實，因此那天妖秘法他必然不會放過。”

“妾身那日殿中結(jié)下善緣，所謀所求正是這天妖秘法。”

“退一步，如若他不願交換天妖秘法，不看僧面看佛面，看著徒子徒孫的面上，也總該有所讓步。”

赤雉慢條斯理的娓娓解釋道。

“大道至簡，無欲則剛。鳳鳴道友，好謀算。”攝月真人聞言心悅誠服。

鳳鳴洞神贈送萬朝洞窟，分明就是故意送明辰道士開宗立派的機(jī)會。

一旦明辰道士試圖擴(kuò)張勢力，那就有了羈絆，有了衝突，屆時想要讓三位千年老妖所有讓步，怎能不有所表示？

而天妖秘法就是最好的妥協(xié)禮物！

“那萬載妖邪，雖然虛弱不堪，但絕非蠢貨，想從他嘴裡撬出完整秘法，怕是不容易！”吞雲(yún)真君沉聲道。

“這是明辰道友需要頭疼的事情，與我等何干？”赤雉微笑道。

“希望這不是養(yǎng)虎爲(wèi)患！”吞雲(yún)真君低聲道。

“能封印萬載妖邪者，不禮遇有加，難不成還能羞辱之？還是說，二位覺得可以趁人之危，殺了他？”赤雉語氣冷了起來。

“好了，喝茶喝茶。”攝月真人眼見氣氛不對，連忙打圓場，將話題忽悠過去。

攝月真人知道吞雲(yún)真君爲(wèi)何不滿？

禮待高人，也不一定要送出萬朝洞窟。

然而他可以不在乎天妖秘法，赤雉和他攝月真人卻不得不在乎。

因爲(wèi)他們本體血脈太過羸弱，底蘊有限，若無功法之助，怕是難以再上一層樓。

與個人仙途想必，萬里荊荒些許香火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這場私人間的茶會，在略有爭議中結(jié)束。

然而赤雉並未離開，依舊在那自斟自飲。

“一個引君入甕藉口，可說服不了吞雲(yún)真君，一旦明辰老道勢大，超出控制，只怕我等賠了夫人又折兵，到時候，蜚前輩掙脫封印希望怕是又要落了幾分。”

赤雉在自斟自飲中，倏然漫不經(jīng)心說道。

“那無恥小兒不過招搖撞騙之輩，德不配位，必受其累，等著吧，他早晚會露出真面目。”

一縷腥臭黑水從赤雉袖中流淌而出，恍如赤鏈蛇纏繞上桌椅，在桌子對面幻化出一具衣著古樸男子模樣。

他不是別人，赫然正是蜚牛！

準(zhǔn)確的說，被蜚牛奪舍的應(yīng)蒼洞神。

誰也沒想到，它並未逃遠(yuǎn)，反而使了叵測神通，在赤雉身旁留下了一具化身。

“是嗎？可妾身想不通，一個不足甲子修爲(wèi)的人族修士，爲(wèi)何能封印前輩這般萬載大妖？縱然前輩遭遇不測，實力千不存一，也不該如此狼狽吧？”

赤雉故意一副質(zhì)疑之色。

蜚牛說，那明辰道士不過是一介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的人族修士。

不信的話，隨意試探一二便知。

自己不敢試探，派個棄子也成。

然而赤雉對此卻將信將疑。

在她數(shù)百年修行歲月中，不是沒見過狐假虎威之輩，但誰又能狐假虎威到將萬年妖邪眼珠子把玩在於掌中？

誰又敢孤身直闖二十四客堂？

就不怕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至於以棄子試探？

這純屬笑話，人族神通最爲(wèi)詭譎，一旦被查出聯(lián)繫，後果不堪設(shè)想！

她赤雉是貪婪天妖秘法，可不會爲(wèi)了一門秘法得罪一位神秘叵測的人族修士。

“事關(guān)生死，何必再試探？我知道你不信我的話，也不敢輕易試探！也罷，雁過留痕，風(fēng)過留聲，那小子就在你的眼皮底下，早晚會露出破綻，希望你能抓住機(jī)會，莫讓他人得了先手。”

蜚牛一句暗示，令赤雉心中一緊。

她知道，蜚牛能找她，就有可能找雲(yún)吞真君，乃至攝月真人。

“這是自然。”

赤雉點了點頭，眼中閃過若有所思之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