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海不漏底

正所謂：人死如虎，虎死如泥。

深山老林，滿地臥虎間，一顆滾在山道旁的腦袋，突然睜開眼睛，一臉慈祥搭話。

這場面怎一個滲人了得！

莫川見狀，悚然之意卻悄然褪去，一臉揶揄道：

“嘖，哪來的孤魂野鬼，也敢附身人首，不怕貧道一杴拍碎你的天靈蓋？”

“道長誤會，咱可不是孤魂野鬼，咱就是這撈陰門的趕屍匠。”

那腦袋說話間，躺在道旁的身體，竟自顧自的爬了起來，雙手摸索間拿起腦袋，往脖子上一按。

嚯，竟直接給莫川表演了個大變活人！

與此同時，另一名趕屍匠屍體也爬了起來，撅著屁股找了半天，從嶙峋怪石中找到一顆腦袋按上，嘴裡罵罵咧咧。

“這羣挨千刀的畜生，可疼死俺了。”

仔細(xì)瞧去，卻是腦袋掉進(jìn)亂石裡，劃破了相。

莫川見狀心中大奇，掉腦袋的事情都不怕，竟然還怕怪石破相，有點意思兒。

“這是什麼法術(shù)？”

“與道長隔空取物之術(shù)相比，不過末流小技罷了，讓道長見笑了。”

大屍命瞄了一眼莫川手裡的鐵杴，滿臉堆笑的拱手道。

——要不是擔(dān)心道長把他們活埋了，他纔不會出聲提醒呢！當(dāng)然，更關(guān)鍵的是這位小道長瞧著是位善人。

“是嗎？要不咱們換換？”莫川樂了，提議道。

“道長說笑了，技不外傳，海不漏底，老朽衣鉢雖小，但傳兒不傳女，傳裡不傳外，還望道長海涵！”【注1】

大屍命連忙拱手。

“哎，老伯可別急著拒絕，聽聽貧道所換之法，也不吃虧不是？”

莫川一臉意味深長。

“說說！說說！”

捂著破相臉的少屍命湊了過來，雙眼放光。

“道長既然願意講道，咱求之不得，正好跟著開開眼。”

大屍命不知是因爲(wèi)徒弟之言，還是有心打探莫川跟腳，擺出一副洗耳恭聽模樣。

“貧道有一術(shù)，名曰鬼仙降乩，可請仙扶鸞，伏妖降魔。老伯往來山中，若遇悍匪鬼祟，彈指可請鬼仙相助，無憂矣！”莫川一臉笑意道。

“還有這等法術(shù)？”少屍命眼睛一亮，立馬拉了拉師傅衣袖。

“老朽年輕時，曾聽一位遊方道士言：一切上真天仙神將，不附生人之體，若輒附人語者，決是邪魔外道、不正之鬼。”

大屍命委婉拒絕道。

“此乃道統(tǒng)之爭，也罷，貧道還有一術(shù)，名曰奔二景法，可吞日月精華，凡人修之，邪祟不敢近身，百年之後，更可尸解爲(wèi)仙，豈不逍遙快活？”莫川又道。

“師傅，什麼是師姐？”

少屍命拉著師傅衣袖，壓低聲音急聲問道。

他旁話沒聽清，那句“師姐爲(wèi)仙”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莫丟人現(xiàn)眼！”

大屍命一臉尷尬的又甩了甩袖，拱手道：

“老朽聽聞，所謂鬼仙，終無所歸，僅止於投胎就舍而已！咱這山裡人，講究塵歸塵，土歸土，還望道長理解。”

莫川輕輕吸了一口氣，又道：

“老伯倒也瀟灑！貧道還有一術(shù)，可神行如風(fēng)，增氣力，夜御三千，人生須臾，不若及時行樂？”

這次說的是登抄之術(shù)。

這是莫川少有的保命本事，雖願意交換，但不願透露太多。

所以僅僅透露幾點，看看能不能投其所好。

少屍命聞言也不捂臉了，雙眼放光的又要再拉師傅衣袖。

不想，師傅卻不動聲色抽了出來，拱手道：

“道長好神通！道長莫再說了，有道是，千兩黃金不賣道，十字街頭送故交，還請道長高擡貴手！”

莫川聞言仔細(xì)打量著這位趕屍匠老師傅的面龐。

如果他沒眼花，他分明看到趕屍匠眼中閃過幾分意動，但不知爲(wèi)何卻生生壓下，出言討?zhàn)垺?

“也罷！是貧道見獵心喜，唐突了。”

莫川深深吸了一口氣，拱手作揖：“告辭！”

說完，轉(zhuǎn)身向山下行去。

“深山路滑，道長慢走！”

趕屍匠吆喝道，換來莫川擡手示意，漸濃山霧，彈指間便將那青色道影淹沒。

“趕緊收拾趕緊走，那羣悍匪爭執(zhí)不下，怕是會回來再摸屍！”

見道長離去，大屍命連忙催促徒弟收拾東西。

“哎哎！”

少屍命聞言心中一緊，連忙跟著師傅收拾起來。

少年心中又藏不住事。

沒一會兒，他忍不住道：“師傅，俺看那道長也不像壞人，爲(wèi)啥不換？”

大屍命往徒弟腳下啐了一口道：

“你呀你，做了人類想成仙，生在地上要上天，你想幹啥？學(xué)完那道術(shù)，你還趕屍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師傅告訴你，別學(xué)那無用功，瞧瞧壽山鎮(zhèn)，埋了多少枯骨，就爲(wèi)學(xué)那千金堆迭之藝！”

“咱承蒙祖師爺眷顧，有個吃飯手藝餓不死已經(jīng)強(qiáng)過旁人數(shù)倍！得過一日過一日，一日清閒一日仙，琢磨好手裡技藝，比啥都強(qiáng)！我問你，那悍匪砍你時，你擋什麼？萬一激怒了他，亂刀……”

大屍命罵到這，倏然戛然而止。

他看了看山道兩旁黑洞洞的山林，又看了看徒弟低著頭訥訥不言模樣，心中一軟，尤硬語道：

“快走，你引道，我來趕屍。”

“師傅……鑼鼓！”

少年伸手欲接師傅喚陰鑼、鎮(zhèn)魂鈴。

“鑼什麼鼓，走走走！”

大屍命扛起一串殘屍，健步如飛，一頭扎入濃霧之中。

少屍命站在原地，低頭看了看道士離去的下山道，又?jǐn)E頭看了看師傅攀登的上山路，最終癟了癟嘴，咬牙追上師傅。

霧漫荒野，風(fēng)吹山林簌簌。

且說莫川下山而行之後，心裡不得勁的厲害。

黃皮見他如見仙，魔童見他畏如虎。

這一路走來，也算是左右逢源，憑著小聰明摘了不少機(jī)緣，多少有些天命在我之感。

沒成想，今兒卻在一個山野老頭面前碰了一鼻子灰。

可教他認(rèn)識到什麼叫：人外有人。

“唉，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拉倒！拉倒！”

莫川吐了一口氣，自我開解。

“咦！”

走到半山腰，他驀然一聲輕咦。

卻見山道上，亮起兩點微光。

仔細(xì)看去，竟是一頭憨蠢傻狍子，正站在山道中央呆呆的看著他。

只是它身上瑩瑩閃爍的香火氣息，怎麼也瞞不過同修香火道的莫川。

在莫川望去時，那傻狍子隨即扭頭向山道下走去，走了沒兩步，又停步回頭看向莫川。

“有意思。”

莫川咧嘴一笑，擡腳跟了上去。

【注1，部分引自電影《變臉王》臺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