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
她的手。她連忙收手,兩隻手都好好地,剛剛肯定是她出幻覺了。正常情況下,怎麼可能剁了手會一滴血都不噴出來呢?
“張揚同學?”
張揚雖然頭腦昏昏沉沉的,但是在這種關鍵時刻腦子總是轉得飛快,“剛剛在宿舍吹頭髮的時候我還看到了安亦抱著它呢,就是左眼上有疤的那隻貓?!贬輳愤€擔心大家不相信她的話,她連忙繼續道,“洗澡的時候大家都聽到了有貓叫聲,那個時候我也看到了這隻貓趴在窗戶上?!?
倫納德沉默不語。
這隻貓死了有段時間了,顯然是被人虐殺之後凍住了再搬到這裡的,洗澡到現在這麼短的時間,根本做不到。
又有幾個女生證實確實是聽到了貓叫聲,但是確切看到安亦抱貓的,只有張揚一個。
張揚這個女生,這幾天接觸下來,他也大致瞭解。無非是那種表面親親熱熱實際上喜歡背後捅刀的人。
想到這裡,他又看向那個被冤枉的小姑娘。安亦站在他身邊,碎碎的劉海遮住了她的眼眸,嘴巴抿得緊緊的,一句不說。
鬼使神差的,他拉近了小姑娘,冷漠地掃了學生一眼,“自己推推時間都知道不可能,學校流浪貓那麼多,你看錯了吧?!?
刑警大隊已經把整個學校都封了起來,所有學生和老師都要集中在教室裡,幾個警員四處調查。從五樓的走廊往下看,橘黃色的燈光裡,雨衣之下杜蘭特身著白大褂,戴著口罩招呼助手們打撈屍體,偶爾有幾條胖頭鯉魚調皮地在他們之中游來游去。
雨好像要下個沒完,看樣子今晚誰都不能睡了。夏雨洶涌,寒風透過窗呼嘯而過,將教室內的腥臭味吹散了不少。
小姑娘坐在他旁邊睡著了,小小隻的,穿著單薄的裙子,倫納德想了想,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小姑娘蓋上了,繼續冷著臉給這羣小兔崽子看門。
今年奇譚一中的教官都是從警校中選拔出來的,猝不及防遇上了命案,教官羣裡討論得熱火朝天,一羣毛頭小子恨不得能夠跟前輩申請一同調查。
倫納德息屏又亮屏,反覆幾次,實在忍不住點開教官羣,仔細看了一眼那張手繪圖,抿了抿脣,冷漠地發了一句,“不要亂講,看好學生。”
將手機放入兜裡,他掃了一眼熟睡中的小姑娘,眉頭皺得更緊了。
果真長得一模一樣。
DNA結果出來了。
杜蘭特攥著手中的報告,內心驚駭不已:居然和那個安亦一模一樣。
簡直不可能。
杜蘭特覺得自己可能瘋了,但是他知道自己並沒有。端起陶瓷杯狠狠地灌了一口咖啡,他吩咐手下通知刑警大隊的同事,著重調查那個蘇安亦。
“嘟——”倫納德摸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後不由得微微挑眉,看了一眼小姑娘和班上睡著的學生,躡手躡腳地出了班門,“師哥?”
“阿倫,DNA結果出來了,你的那個安亦,我想我可以請她配合調查?!?
得知要連夜趕往警察局,安亦只輕輕抱怨了一下便不再講話。她懶懶地斜靠著,看著車窗外模糊的夜景不知想些什麼。
倫納德正在懷疑人生,怎料小姑娘扭過頭來,衝他甜甜地笑了一下,“倫教官,您是不是有個親戚也在一中???”
“遠房,好像和你們同級吧,在八班?!眰惤坦傧肓撕芫?,終於在記憶的角落將某個小子翻了出來,他們兩家沒什麼聯繫,只是偶爾在村裡遇見了會點頭示意一下。
安亦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忽然笑出聲來,“那他一定很帥?!?
倫納德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小姑娘扭過頭,接著看窗外的風景了。大手搓了搓,他一時不知道要怎麼接話,好在警察局已經到了。
鄧隊敢發誓,這絕對是他遇到最稀奇的碎屍案。撈了半天,最後不知是哪個小子提出的主意,把奇譚一中的胖頭鯉魚都捉了過來,一個個剖,在魚肚子找到了剩下的幾根手指和半個手掌。
難怪這魚這麼胖。
可怎麼都沒有找到報案人說的那個頭顱。
手下敲了敲門,說小倫帶著蘇安亦過來了。
看到那個清麗少女後,鄧肯差點說不出話來。旁邊的女警戳了戳他,看他呆在那裡,只得起身自己倒了一杯熱水給小姑娘。
房間裡的所有人都在犯嘀咕:如果說開始可能是報案人太緊張看錯了導致描述錯誤,那麼在DNA結果出來後,死者身份已經板上釘釘了。
可眼前的蘇安亦是怎麼回事?
小姑娘白白嫩嫩,手指完整。
同卵雙胞胎倒是DNA一模一樣,可是他們調查過了,蘇父蘇母只有她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小姑娘上初中的時候幹過不少混賬事,據說還虐貓,當初被爆出來時蘇父氣得去學校抓她,半路出了車禍。蘇母受不了打擊,也跟著去了。
氣氛分外壓抑。鄧肯扯出一個能止小兒夜啼的笑容,強行親民地道,“額,小蘇啊,這……”
這要他怎麼接?。∫觞N跟她講,那個死人跟你是同一個人啊?
女警瞪了鄧隊一眼,親切地問道,“蘇同學別害怕,跟姐姐說說,有沒有跟什麼人結過怨啊?”
蘇安亦乖巧搖頭。
“啊,聽說你們班,還出現了死貓……”
小姑娘躊躇片刻,不安地看了倫納德一眼,方小小聲地說,“不是我做的,初中也不是我?!?
“初中?你是說,當時你被人冤枉了,可以告訴姐姐是怎麼回事嗎?”女警原本是個新人,但是偏偏人家很能嗅到八卦氣息,好幾次破案都多虧了她的警覺,是以破格允許她進小組。
“當初根本不是我虐殺了小米,”安亦一把抓住張揚的手,“你爲什麼要冤枉我!”
她在說什麼?張揚還沒反應過來,四處張望,熟悉的佈景,那個年輕的校醫聾了一樣坐在那裡,繼續專心地寫她的報告。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是在教室裡面嗎?怎麼會,一眨眼,就到了校醫室?莊周夢蝶蝶夢莊周?
雖然還不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是張揚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落下話柄。好在,上帝給她一副不太友好的心腸時,還給了她一張伶俐的嘴。
像她這樣愛惜羽毛的人很會靈機應變,當下高聲道,“你在胡說什麼?明明是你心理出了問題,我承認我沒有幫你收拾乾淨,可是你也不能就這樣亂講?。 ?
初中的時候,她們在上學路上撿到了一隻黑色的小奶貓,安亦不敢帶回家,就只好偷偷裝在書包裡帶進了學校。
她不喜歡那隻貓,那隻弱小卻喜歡對她呲牙瞪眼的畜生,明明爪牙都沒有長齊,卻敢學大貓一樣弓起背衝她咆哮。
終於有一天,大家在上體育課的時候聞到奇怪的味道,循著味兒去到牆角,看到安亦手裡捧著一團模糊的紅色肉塊,連忙嚇得尖叫連連,對曾經的班寵唯恐避之不及。
張揚當時就靜靜地站在南瓜藤下遠遠看著,風吹起嫩綠的枝丫,幾朵南瓜花開的開,敗的敗,她踩著地上的殘花,忽然明白了自己之前的鬱悶由何而來。
後來,漸漸有人說安亦因爲家庭變故,心理就像豆腐乳發酵一樣慢慢變態了,那可憐的流浪貓就是她從校外偷來殺掉的。
安亦冷笑連連,“是不是你冤枉的我,你自己心裡清楚!”她說著,自顧自的起身,從校醫的抽屜裡摸出了一把鋒利的小刀,黑貓叼著那隻殘手躍上桌面,拱著腦袋不住地將手推到刀下。
張揚嘩啦一聲站起來,面目猙獰地想要奪過那把刀,她一時無法接受自己的手斷了,但她絕不容許自己的斷手被人拿去玩弄。
她的反應極快,哪怕在任何時候,都能夠最快作出有利於自身的選擇,怎料身體好像被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
這肯定是她作噩夢了!
她痛恨這種無能爲力的感覺,偏偏安亦還把玩著那把刀,輕輕地颳去斷手上的手毛,像市場裡屠夫給豬肉剃毛一般清脆響亮,又像是春蠶食葉的沙沙聲。
“你也會害怕嗎?”安亦低低地道,“我可以留你一命,但這隻手,你能不能保住,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張揚聽不太清,只覺得肩膀處十分冰涼,心跳越來越快,猛地睜眼——風扇依舊嗡嗡地轉著,青色黑板的右下方寫著今日值日生的名字。前面還是坐著那個討厭的班花,旁邊的窗戶沒關,雨水斜斜飄來,溼了她左側衣袖。再看去,大家都在坐在桌前刷刷地寫筆錄,唯恐警官覺得自己有嫌疑。
真只是一場夢。
她舒了口氣,不安的感覺依舊縈繞心房。
警察局裡——
“同學都知道我很喜歡翻花繩,”安亦委屈地吸著鼻子,“學校有隻流浪貓,我養它,小米。繩子不見了。死了。勒死?!?
關於蘇安亦的事情,毫不誇張的說,除了她吃喝拉撒沒有打聽之外,其他的事情刑警大隊都調查了一個一清二楚,對於這個虐貓事件也大抵知道怎麼一回事。
大家都知道肯定不是安亦乾的,但是找不到兇手,那麼再荒唐的罪名也得安亦揹著。初中的學生,眼睛雪亮的,只覺得安亦得罪了某個陰狠的人,不敢和她走得太近;喜歡盲聽的呢,又覺得安亦爲人兇狠,更不肯和她來往。
“只剩張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