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蘇,你當(dāng)真知道如何返魂了?”
夏璩狐疑地瞇起眼,盯著齊燕妮。
齊燕妮道:“當(dāng)然,不然騙你我有什麼好處?將返魂木的碎片拿來我看看。”
夏璩望向琢單,後者點頭,於是兩人分別命人取出返魂木與先人遺骸,放在齊燕妮面前。瞥向一旁,夏璩壓低聲音問齊燕妮:“那是誰,怎麼又在一旁看著?”
“那是一位神靈,你莫再說他壞話就好。”齊燕妮也看看帝俊。
帝俊坐在旁邊,專心地盯住幾人擺放在祀廟內(nèi)的東西。齊燕妮握住那塊返魂木,轉(zhuǎn)手遞到帝俊面前讓他觀察,後者搖搖頭。於是齊燕妮對夏璩解釋道:“不行,這片返魂木已經(jīng)死了。要更新鮮的。”
“可以,五日之內(nèi),就能弄來。”
齊燕妮再看看帝俊,回頭道:“要從枝條尖端剝下來的樹皮,離開樹身不能超過三日。”
“……”這有些困難,畢竟不比得現(xiàn)代,飛機想怎麼飛就怎麼飛,西王母這邊就算是跟琢單借了飛車,也要等風(fēng)向適合的時候才能上路去取返魂木。但夏璩考慮片刻,點頭道:“可以,巫蘇,你說的,西王母能辦到。”
“好。”齊燕妮又對琢單道,“單衛(wèi),請準(zhǔn)備一座大鼎。”
“鼎?”
“青銅的,現(xiàn)在村裡有這麼多材料麼?”
琢單閉目思量計算,隨即回答:“有,村中男子皆帶來了武器,女子有漆器與銅器兩類,而崑崙地產(chǎn)白錫,兩者混熔可以鑄造禮器——便是要惡金(鐵)也有的。”
“要鑄一鼎,能坐得下人。”
齊燕妮此言一出,嚇了琢單一跳:“啊!莫非是要將活人烹煮下去……”
別說琢單,就連齊燕妮也被這個猜測驚嚇到了,她頓了頓,纔回過神,反問:“若是如此,你還堅持要復(fù)活先人麼?”
“……要的。”琢單點頭。
“先將鼎鑄出來吧,送到祀廟來之前,要先往鼎內(nèi)抹過公虎的血。”齊燕妮說著,突然轉(zhuǎn)頭望向夏璩,“吶,虎血,西王母那邊有的吧?”
“爲(wèi)什麼要虎血……”夏璩嘀咕一聲,勉強答應(yīng)下來。
青女剛從法陣中探出頭,看看祀廟裡幾人似乎正在商議要事,便打算過一個時辰再來見姒蘇屍。此時帝俊轉(zhuǎn)頭看見她,招招手,自行走到殿外去。見狀,青女也只好跟了過去。
“帝俊。”青女輕聲喚著。
雖然帝俊身份尊貴,但算起來,他跟雲(yún)中君們關(guān)係還算是不錯的,何況在各人面前他向來不端架子,所以衆(zhòng)人都習(xí)慣稱呼他名姓,或者就取一個字做簡稱,如“帝”或“俊”等等。
“這兒還住得習(xí)慣麼?”青女問。
帝俊點頭。
青女面露喜色:“多少年不見你定居於某個祀廟了,是否也可以告知別的有司,讓他們來見見你?”
帝俊搖頭。
他只是在等新的佩劍而已,並沒有打算久住。
“那你將來要去哪裡呢?”
帝俊還是搖頭。
他對於所謂的將來,並沒有概念,更不像人那樣總有想穩(wěn)定下來的心思。他不是創(chuàng)造世間萬物的神,也不能直接管轄什麼,倒是更加自在,自在的時間長了,漸漸地就會變得茫然,變得什麼也上不了心,新的劍和披甲是他難得感興趣的東西。
當(dāng)然,失去主神的尊榮,被那個所謂的“天”拿走自己的供奉,他還是挺沮喪的。那是百年前的事兒了,也不知是否從此以後,世人心中都不再有他這個神的存在。
即使如此,他還是覺得自己比巫妣那頭花牛好得多了。
噎鳴那傢伙前幾日來勸他,只說,自己看任何人也好物也罷,都不是人眼看到的形狀,還有比這個更孤獨的麼?
在光陰的神祗眼中,所有的東西都同時展現(xiàn)著在不同時間內(nèi)的狀態(tài)。
簡單地講,就是它看到一個人的時候,就同時見到對方嬰孩與耄耋、健康與垂危以及著各種衣物的狀態(tài),甚至看到此人不斷移動的軌跡。每個人在它眼中,都是過山車一樣漫山遍野蔓延著的一長串軌跡而已,要說像什麼的話,大概說更像是普通人眼裡的蜈蚣?
當(dāng)?shù)劭÷牭揭Q這樣講述的時候,他就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的狀態(tài)真的是好得不能再好,跟自己過不去實在是對不起盤古。
人與人、神與神,都一樣,各有各的不幸與幸運,總要有自己的視角去觀察才能看得到。
所以帝俊決定不要再糾結(jié)了。
青女笑道:“你能這樣想當(dāng)然是很好的,計隆走了之後,我跟滕六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但想想,帝俊你都承認(rèn)事情就是這樣了,再怎麼掙扎也是沒有用的。凡事發(fā)展到某一步,自然有它的道理,西王母也一樣,所以我們不會針對別的神。”
帝俊點頭。
“雲(yún)師似乎總帶著怒氣,但他本性是很好的,帝俊你也不要怪他。他入堇山(巫覡集會所)是爲(wèi)了保護姒蘇屍,這也是西王母要求他辦到的數(shù)件要務(wù)之一。”
帝俊說:“一事歸一事。”
青女怔了怔,以爲(wèi)帝俊並不認(rèn)同她的說法。
帝俊又說:“故,此事已畢。”
青女這才放下心,笑說:“啊呀,帝俊,你方纔嚇得我心肝都提起來了。”她又問:“你是真心幫助姒蘇屍復(fù)活殷人舊主?”
帝俊點頭。
“爲(wèi)何呢?”青女低聲道,“人死復(fù)生乃是逆行天道,帝俊,就算你慣常視若無睹聽之任之,總不能再助其一臂之力啊?”
既然有異議,爲(wèi)何不直接對巫蘇說呢?帝俊轉(zhuǎn)首望著青女道:“返魂木既存,此事便可成,此即爲(wèi)天道。”
青女不解道:“帝俊,我真不明白你。”
帝俊不再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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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時做衣裳要求不高,不需要肩寬啊腰圍什麼的尺寸,基本上衣物都是先製出個大概,然後再慢慢改。帝俊提了幾回,希望鑄鼎之時要留下足夠的金屬給他做劍和盔甲,琢單答應(yīng)下來,並且藉助齊燕妮的比劃,記錄下了帝俊的身高。
於是帝俊就滿臉期待地繼續(xù)等他的新裝備。
雖然夏璩保證,很快就能將返魂木的枝條弄到崑崙來,但琢單那大鼎倒是快不起來的。兩者合作缺一不可嘛,所以夏璩這邊也不急,慢悠悠地行事。
“其實就算鼎弄好了,也快不起來。”此話是齊燕妮說的。
她驚歎地看著琢單檢查澆鑄完畢的鼎。
雖然空氣已經(jīng)涼了下來,但這個……她眼前的東西,真的是鼎麼?簡直是個巨大的泥疙瘩。據(jù)琢單介紹,這是陶土燒成的範(fàn),也就是模子。兩塊模子合起來,將滾燙的金屬汁灌進去,蓋好,等三分鐘之後就可以吃了,呃不對這個是泡麪——總之,從打造個陶器作坊,到把這個白泥疙瘩展現(xiàn)在齊燕妮面前,中間的辛苦真不是她能想象的。
在此,她也只能佩服工匠們的動手能力了,擱現(xiàn)代的話,大家全都是專門技術(shù),流水線生產(chǎn),倒是更不可能出現(xiàn)(手工)全才的樣子。
齊燕妮繼續(xù)保持=口=的表情參觀。
琢單提著個小錘子,東敲敲西敲敲,注意著泥疙瘩各處發(fā)出的聲響。
等待許久之後,他這才點頭。
於是大鼎終於被從陶瓷的模子裡面砸出來了。
“哇哦……”
唔?
等等。
爲(wèi)什麼是黑的!
“不對啊,青銅器皿是這個顏色?”她詫異起來。
記得在電視裡面看到的青銅器,都是青綠色的吧?就算那是層氧化銅好了,但既然人家叫青銅,好歹應(yīng)該有原因的吧,這樣簡直像是鐵疙瘩一樣的金屬製品,真的是青銅器?
巫咸娃娃不慌不忙地說:“巫蘇莫急,稍等數(shù)日。”
琢單監(jiān)工,衆(zhòng)工匠輪流,殷人打磨起那大鼎來。
第三日來看的時候,齊燕妮只覺得眼前一片金晃晃閃個不停,在陽光下,那剛打磨完畢的大鼎竟然光亮得讓她連眼睛都睜不開。
“然後要做的是什麼呢?”琢單問。
“將這鼎運至祀廟之外,承接天水。”天水,也就是接雨水的意思。
齊燕妮轉(zhuǎn)頭對夏璩道:“西王母,如今可以出發(fā)去取返魂木了。”
“三日?”
“嗯。”齊燕妮胸有成竹。
夏璩再次求證:“巫蘇,這回你說得如此篤定,是必然成功的麼?”
“到現(xiàn)在纔來懷疑,是否太遲了?”齊燕妮回睨他。
夏璩不吱聲了。
“看來巫蘇做得不壞。”
巫妣牽著噎鳴路過,面具下的臉笑了笑。
再看看那鼎,巫妣回頭,問噎鳴願不願意幫忙運送那鼎。大花牛立刻煞白了一張牛臉,嚴(yán)肅地?fù)u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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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這裡說的銅,其實琢單大概應(yīng)該用“金”這個字,半信史時代的考據(jù)說法不一,我傾向美金是青銅,惡金是鐵,這樣。爲(wèi)了方便理解,就將他和女主的用詞先統(tǒng)一了。至於更多的成語穿越、用語穿越,只是爲(wèi)了閱讀方便,其存在與否並不重要,我就不一一解釋了,也請勿見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