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蘇揚是裝睡還是真睡，起碼前一秒鐘他是清醒的，但葉煦沒去動他，只是看著他沉靜的面容，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想和他獨處，可是一旦獨處，卻和自己想的反差很大，反倒連動他一下都怕驚到他，上一回自己是趁人之危了，而且蘇揚喝完酒樣子又撩人。葉煦看了一會兒電視，想抽根菸的，看了一下身邊的人，想想還是算了。他也沒叫蘇揚把衣服脫掉或者去洗澡什麼的，猜想他躺著這麼久動也沒動一下，應該已經睡過去了。事實也是如此，蘇揚起先是裝睡的，可能也有點累，裝著裝著不知不覺就睡著了。葉煦聽他呼吸均勻，卷著身子睡得像貓，幫他拉好了被子，關了電視也躺下了。

這幾年，無論在異國他鄉還是在國內，無數個夜晚裡，其實他想的情景無非也就是蘇揚能像這樣在自己身邊，當這種想念無限蔓延的時候，就成了無邊的寂寞。他不是濫交的人，只是偶爾有幾個長相有點像的出現，或者是脣，或者是眼，他覺得自己像在集郵似的，就是爲了拼湊一個完整的影像,只是因爲自己愛上的是個男孩，怕走錯一步錯一輩子，於是不斷地背道而走，越往反方向，就越想把自己的心往他靠。房間裡衛生間的燈亮著，藉著這光，他順著蘇揚的眉輕撫，嘴脣在他額頭上停留了數秒，下巴磕著蘇揚的頭，睡了。

蘇揚睡到半夜發現很熱，不知不覺地把衣服都脫掉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就穿了條內褲。

葉煦是比蘇揚醒得早的，一早醒來他還真有點受不了這種感官刺激，尤其蘇揚大腿都放他身上了，葉少爺一大早洗了個冷水澡，出門有事去了，走的時候越想越覺得心理不平衡，這麼好的機會，自己一定是腦子有問題了才這麼憋著。想著以後有機會還是要加倍討回來的。蘇揚印象中好像自己穿著衣服睡的，不可能醒了就這樣了呀，不是自己還會是誰？

蘇揚看時間的時候發現有一條短信，葉煦發的，說自己幹嘛幹嘛去了，叫蘇揚想幹嘛幹嘛去，晚些時候空了來找他。

蘇揚想別找了，找什麼呀，老子沒那麼空呀，還要幫家裡整理東西呢。他迅速穿好衣服洗刷完畢往家趕了，對於早上醒來沒穿衣服的事還是耿耿於懷，葉少爺成了被懷疑對象。

蘇揚回家幫爸媽整理東西，看到自己以前的作業本什麼的，記錄了自己成長的點滴，不想扔掉，可又不得不扔掉，這些東西留下個幾本記念一下就行了，全留哪來那麼多地方放。翻開物理課本的時候，他看到其中一頁寫了一句葉煦王八蛋，其它空的地方滿滿的全是王八蛋三個字，那是高三上學期的書，蘇揚笑，原來在他離開兩年後自己還對他有埋怨，翻英語課本的時候，裡面掉出一張草稿紙，上面有各種各樣的數學公式，有一句中文特別明顯，你現在在哪呢。蘇揚還是笑，可眼睛酸酸的，蘇媽在喊吃中飯了，蘇揚把草稿紙夾回到英語書裡，應了聲來了。

中飯的時候，蘇揚吃著蘇媽燒的菜，連連說，“老媽，還是你燒的飯好吃，學校裡的菜真是難吃，你看我都瘦了。”

蘇媽給蘇揚夾菜，“好吃就多吃點，趁這兩天在家媽給你補補。”

蘇爸前年開始在蘇揚堂姐夫那磚瓦廠上班的，如今磚瓦廠也要拆，很多工作要做，回來吃飯都不定時所以蘇媽一般不等他，只把飯菜保溫著等他回來，這天回來的比較早。蘇媽忙過去給蘇爸盛飯拿筷子，問今天怎麼這麼早？

蘇爸最近有點悶悶不樂，沒精打采地說沒什麼事就早點回來了。

蘇揚見老爸心事重重的樣子問他是不是碰見什麼不高興的事了。蘇爸說沒什麼。

蘇媽對蘇揚說，“還不是你堂姐夫磚瓦廠要拆了，他又要失業了，過些日子又要建房子，愁的吧。”

蘇爸瞪了蘇媽一眼，“多嘴。”

蘇媽閉了嘴。蘇揚安慰道，“別擔心，老爸，我過兩年就要畢業了，以後你們就不用那麼辛苦了。”

蘇爸溫和笑笑，“兒子，你媽那是瞎猜的，你別聽她亂講，房子是肯定能造上去，村裡那麼多戶人拆遷，不如我們家的多的是，國家給的補貼如果還不讓人造出一棟房子來，不是亂套了嘛。”叉了話題說你堂姐夫除了磚瓦廠，這幾年也開山採石的，他好像對我們後山的工程很感興趣。打聽到李素梅那兒子來了，一直想跟他聯繫上。

蘇揚明白父親那麼說是想讓自己好受些，媽說的就是蘇爸目前的狀態，不過對於蘇爸的轉換話題，沒等他說完，蘇揚立刻說，“老爸，這個，我們還是不摻合了。”

蘇爸是想那侄女婿平時挺照顧自己的，能幫上忙也就幫點，不過聽兒子這麼一說，他也不想爲難兒子，也沒繼續往下說。蘇揚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只是他和葉煦如今這種雲裡霧裡的關係，還是不要摻點別的東西進去的好，進去了，就完全變味了，到時候抽身都難。

吃完飯又開始整理，蘇媽打算叫輛車運到舅舅家地下室，前兩年舅舅家也拆遷，舅舅當時還是住在蘇揚家的，如今他們房子造好了，主動說把東西放他們家，還讓蘇揚他們也住過去，蘇爸不肯，蘇揚舅媽在蘇揚很小的時候就沒了，兩個表姐都嫁了人，表哥在外地做生意，當時舅舅是一個人住著，就是樓下騰個房間而已也不覺得有什麼，蘇揚家這麼住過去是兩夫妻，再說寒暑假蘇揚也是要住的，蘇爸覺得這樣就太打擾別人了，而且住別人屋檐下總得看人眼色，堅持不住過去，舅舅也不再說什麼了，事實證明不過去住是正確的，後來那邊的房價飛漲，房租也很高，要是一下佔了兩房間住著，那表哥肯定會有意見，這從後來表姐家拆遷住舅舅家的情況就能看出來。蘇揚騎了輛自行車往外轉轉，看看有沒有貨車，最近搬家的人多，貨車也挺忙，轉了一個多小時也找不著。這年的冬天來得有點遲，名義上是冬天，最近刮的老是南風，蘇揚找得都出汗了，正有點絕望的時候，看到一輛空貨車過來了，他攔下了車，談了價，司機把蘇揚自行車扔後車鬥，一同去了村裡。

蘇媽要看小店，把舅舅放她那兒的大門鑰匙給了蘇揚，蘇揚跟著司機去了舅舅家，司機說只負責送貨不負責搬貨，蘇揚雖然體育是強項畢竟也是個書生，又不是幹體力活長大的，看著那一車的東西頭有點暈，正搬著，葉煦來了電話，蘇揚從牛仔褲兜裡抽出手機接起來就說，“長途漫遊很貴的，有什麼快說。”

葉煦切斷了電話，蘇揚對著電話罵，莫名其妙，浪費人電話費，不一會兒一條短信傳來，蘇揚想算你聰明還知道發短信，可是剛剛那一分鐘浪費了可惜了，哪知道一看手機是1860發的，尊敬的神州行客戶，您好，11月25日您已成功充值500元，當前您的充值帳戶餘額爲537.24元。蘇揚覺得活幹得這麼熱火朝天的，怎麼額頭直冒冷汗呢，反覆看了自己是多看了個零還是小數點看移位了，確認了後，立刻就反應過來這事是誰幹的了。不一會兒手機又響了，他接了起來，葉煦在那頭說，“這下可以慢慢說了吧。”

蘇揚抹汗，“我知道你錢多，但也不帶這樣的吧。”

“你現在有權掛我電話，但省出來的話費可作呈堂證供。打個電話連個話也不讓好好說，那電話是用來幹嗎的？不如養只鴿子飛鴿傳書好了。”

蘇揚想，你是有錢少爺，俺的老子如今還爲了要丟工作的事愁著呢，不知人間疾苦。司機在一旁催，說趕緊弄完還等著運下一趟呢。

“我在舅舅家搬東西，司機叫我了，先不說了。”

“你舅舅家在哪，要不我來幫個忙？”葉煦問。

“你大少爺就省省吧。”

“把電話給司機。”

“你想幹嗎？”

“叫你給就給，這麼多廢話。”

蘇揚把電話給了司機，一陣嘰裡咕嚕後，司機把電話還了蘇揚。

不到十分鐘，那輛沒上牌的越野車出現了。葉公子風度翩翩下了車，遞了根菸給在一旁看蘇揚搬貨的司機，拉著他聊兩句，皮夾裡抽了張一百給他，拉蘇揚一邊涼快去了。

蘇揚想生氣來著，又覺得生不起氣。說，“你幹嗎給他一百那麼多，真要讓他幹五十也夠了，還白白讓他抽了根菸。”

葉煦自己也點了根菸，故意朝他吹了口煙說，“你是我什麼人呀，我愛怎麼花怎麼花，高興怎麼花就怎麼花。”

蘇揚閃了一下驅散著煙霧，看他眉眼嘴角都在笑，覺得這人有說不出的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