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花山。
山勢雄峻,主峰更高有兩萬多丈,淡綠的山頭上,一株株蒼勁有力的古樹蜿蜒伸展出來,上面建造了無數好似銅鑼燒造型的巨大鳥巢。
熘光王張開羽翼,懸在半空,氣急敗壞看著十幾頭在附近山嶺中亂竄的四臂魔猿。
這些四臂魔猿,動作如風,好似鬼魅,一座座數千丈高下的山峰,於他們而言,就好似不存在一樣,他們身形閃爍,在一座座大山之間神出鬼沒,一支支可怕的箭矢帶著沉悶的雷霆轟鳴,不斷激射而出,將空中梭巡的翼人擊殺。
‘轟隆隆’的雷鳴聲在深山大峽之間迴盪,連綿一片,轟鳴不絕。
熘光王府所有的精銳護衛,連同常備的王府私軍,都已經出動,但是根本抓不住這些身形靈巧到極致的四臂魔猿。
有時候,他們藉助人數的絕對優勢,組成綿延數百里的龐大軍陣,好容易籠罩住了一座山頭,剛剛還站在山頭上瘋狂拉弓放箭的四臂魔猿,掄起背後的牛角大板斧一通亂劈,就硬生生的從軍陣中強行衝殺了出去。
那些翼人修士,面對這四臂魔猿的瘋狂暴力,真的是沾著就死,碰著就傷,大板斧下,沒有一個翼人能夠抵擋連續三斧的劈砍。
熘光王氣得眼珠子發綠,恨不得親自抓起兵器,去和這些四臂魔猿拼命。
但是他衝動了好幾次,最終理智還是將衝動壓制了下來。
一條條人影從空中不斷墜落,短短半個時辰的廝殺,熘光王府的精銳,已經被砍瓜切菜一樣幹掉了一萬多人。熘光王心痛啊,心痛得恨不得讓人將這些戰損的倒黴蛋的家屬全部砍了,這樣能節省多少撫卹金啊?
“廢物,廢物!連一羣早就應該絕種的太古牲口,都不能對付,我養著你們,我真銀白銀的養著你們,我好吃好喝的養著你們……還不如養一羣狗!”熘光王扯著嗓子怒罵:“若是本王那幾個孩兒在,豈能容得這些牲口放肆?”
熘光王恨。
不僅僅是很這些護衛無能,更狠自家帝朝的帝君——他就不該聽信那些九州軍師的讒言,說甚‘強幹弱枝’的基本國策。
每每各地王府,但凡有一個出色的子弟,修行到了大羅金仙境界,帝朝就直接下徵召令,將其召去朝堂爲官。不出意外的話,除了偶爾探親假期,這些王府出身的大羅金仙,是字啊也不能回返自家王府的了。
王位,也和他們沒有了半點兒關係。
翼人三大帝朝,都是如此,各地王府中,唯有最平庸,最無能,修爲最低的那個王子,才能接掌王位。而這個平庸、無能的王子,若是哪天開了竅,突然突破了大羅境界,得了,朝堂上有把好椅子留著,專門留給你了,去朝堂做官去吧?
長期以往,聖雲大陸上,各地王府,最高戰力,也不過是太乙絕巔。
現任熘光王,他甚至還不是太乙絕巔。
他爹,上任的熘光王,三十年前剛剛一不小心,突破了大羅,哭哭啼啼的跑去帝朝上任當官去了,將王位留給了實力最低的他——這三十年來,現任熘光王那是小心翼翼的,整日裡混吃等死,醉生夢死,打死不修煉,就是害怕自己修爲突破啊!
三十年,修爲沒有半點兒進步。
三十年,現任熘光王,依舊是金仙初期的修爲。
反而是現任熘光王的幾個王子,眼看著自家老爹擺出了混吃等死一輩子的做派,就知道自己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可能登上王位了!
氣急敗壞之下,這幾個王子,直接施展邪法,在短短三十年內,吞噬了不知道多少生靈的血肉和精魂,強行將修爲提升到了大羅境界,直接撒腿跑人了。
“嘖,哪怕偷偷摸摸留下一個,也好啊。”
熘光王正低聲咒罵,三尊四臂魔猿已經注意到了他——誰讓這傢伙背後羽翼光華輝煌,一對兒羽翼盡是銀光燦燦,甚至還有幾縷金色羽毛點綴其中,明顯血脈濃度極高,極尊貴的樣子。
數十支箭矢帶著可怕的破空聲,直奔熘光王而來。
熘光王嚇得一哆嗦,華美的絲綢長袍下面,當即就有大片水跡噴出。‘咣咣咣’,幾枚玉石雕成的羽毛狀靈符在他面前爆開,大片彩光涌動,擋住了密集的箭矢。
可怕的衝擊力襲來,大片金雷涌動,彩光急速旋轉,一縷縷蝕骨銷魂的邪力瘋狂和金雷對撞。這些箭矢迸濺出無數火星,‘咔嚓’一聲盡數崩碎。
熘光王嘶聲叫罵,他被箭矢上附著的力量打得倒飛十幾裡,一頭撞在了流花山的主峰上,撞得他渾身痠軟,腦殼‘嗡嗡嗡’的一陣亂響。他扯著嗓子怒罵道:“還沒來麼?帝朝的援兵,還沒來麼?”
遠處,有高亢的號角聲響起。
遠遠近近,附近幾家王爵封地的私軍,還有大小鎮守府的翼人精銳軍隊,齊齊來援。
但是王爵的私軍中,統軍將領,實力最強不過太乙後期。
而那些鎮守府的駐軍,他們防範的,只是九州苗裔造反,最強的鎮守官,不過是金仙絕巔的修爲。
而這十六頭四臂魔猿,盡是刑天鯉精心雕琢的太乙絕巔,他們的肉體力量,都直逼一曜之力。面對越來越多,宛如炸了糞坑飛起來的蒼蠅羣一樣密集的翼人大軍,箭矢已經不足以逼退這些翼人,十六尊四臂魔猿齊齊拔出了大斧頭。
寒光縱橫,一道道寒光動輒撕裂數十里。
沿途所有翼人,數百人,數千人,上萬人,一斧斬下,無數肢體碎裂,鮮血噴濺,大量撕裂的羽翼崩解,無數翠綠色的羽毛散亂,從空中亂雜雜的墜落。
沒人是他們一斧之敵。
十六尊四臂魔猿瘋狂咆哮,漸漸地,他們清澈如孩童的雙眸中,一縷縷血色煞氣開始瀰漫——他們的原始血脈,來自噬龍魔猿,那可是絕對的天地兇物!
血脈甦醒,兇煞之氣瀰漫心頭。
四臂魔猿嘶吼,衝撞,他們縱跳如飛,在越來越密集的翼人軍陣中瘋狂衝殺。他們甚至一邊抓起那些閃避不及的翼人,趁著鮮活勁兒,將他們塞進嘴裡大口咀嚼。
噬龍魔猿,就是一條真龍,被他們生擒活捉了,也就是這麼活生生的塞進了嘴裡。
更不要說,體型纖細,好似辣條一樣,更加容易入口的翼人了。
牙齒咀嚼,骨髓聲,慘嗥聲,宛如噩夢詛咒一樣,嚇得四周的翼人軍士雙足發軟,羽翼都有點扇不動了,甚至連手上的兵器都‘嘩啦啦’朝著地面墜落。
突然間,一聲吶喊,來援的鄰居王爵府上的私軍,將近百萬翼人士卒齊齊吶喊,轉身就走。
卻是這一支私軍的統帥,一名太乙後期的王室血裔,被一尊四臂魔猿一把抓住,直接扯成了兩段,當衆塞進了嘴裡。
‘嗷嗚……吼’!
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吞噬了這名太乙後期的王爵血裔,也不知道這翼人的王族血脈有什麼好處,這尊之前吞噬了百來金仙,數百天仙,還有三五尊太乙的四臂魔猿,他身上氣機驟然一陣沸騰。
毫無道理可言的,這頭四臂魔猿現場突破,氣息從太乙絕巔一路突飛猛進,很快就穩穩的突入了大羅境界!
這,上哪裡說理去?
噬龍魔猿,吞噬越多,實力越強,血脈越是返祖精純!
他們,其實就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邪魔外道,而且是最原始,最直接,提升實力最肆無忌憚的那種邪魔。
這尊臨陣突破的四臂魔猿仰天長嘯,他的身軀驟然拔高到了百丈高下,他丟下手上大斧頭,四條手臂瘋狂的敲擊著胸膛,張開嘴,狠狠一吸。
他的嘴巴變成了數十個城門洞那般大小,獠牙森森,閃爍著讓人絕望的寒芒——可怕的吸力從那巨大的嘴巴中涌出,方圓百里內,所有翼人身不由己的慘號著,身形急速的塌縮、變小,被他一口吞得乾乾淨淨。
放在地面上,百里方圓的戰場,總能囤積數十萬大軍。
但是在翼人這裡,他們在空中的軍陣,是立體多維的軍陣,上下左右,到處都是人——這方圓百里內的一個大球體內,翼人修士的數量,何止兩三百萬?
一口吞掉百萬兵。
這尊四臂魔猿青灰色的皮毛上一陣血氣涌動,伴隨著‘咕嚕嚕’的腸胃蠕動聲,他的腹部有大片血色魔焰升騰。百萬翼人在急速的融解,被魔猿焚燒,被快速的提煉出一團團極其精純的精血和仙魂。
‘呱’!
這頭四臂魔猿很有義氣的,用大羅之力將兩三百萬翼人在短短呼吸間提煉精純,然後一口吐出了十五顆直徑在百丈上下的血球。
另外十五尊四臂魔猿齊齊歡嘯,一個個沖天而起,張開大嘴,將那血球一口吞下。
‘嗷嗚……吼!’
十五尊四臂魔猿渾身血光涌動,煞氣升騰,得到這些翼人精華的催動,本來修爲就在太乙絕巔的他們,體內血脈驟然涌動,他們也輕輕鬆鬆的就突破了太乙到大羅的那個瓶頸。
熘光王幾乎昏厥過去。
之前只是十六尊太乙境的魔猿,就打得他損兵折將,老巢眼看不保。
現在可好,十六尊新鮮出爐的大羅魔猿……
“帝君,救命啊!”熘光王聲嘶力竭的尖叫著:“看在小王的親姑姑,是您新納的妃子的份上……姑父,救命啊!”
熘光王顧不得體面,大聲哭喊著,一邊向不知道身處何方的帝朝帝君求饒,一邊拼命的扇動翅膀,狼狽的朝著遠處奔逃。
剛剛飛出沒有三裡地。
一道斧光橫掃而來,熘光王整個在斧光中化爲烏有,連帶他身後的流花山主峰,也被一斧頭劈成了兩段,‘轟隆隆’向著下方傾頹、倒塌。
十六頭大羅魔猿站在虛空,朝著四面八方瘋狂的吸氣。
之前瘋狂圍攻他們的漫天翼人軍隊,一個個根本無法遁逃,哪怕隔著五六百里地,都一個個怪叫慘嚎著被大羅魔猿吸入了嘴裡。
更慘的,是熘光王這一脈的一人平民。
偌大的流花山,一座座大山之巔,無數古木上方,到處都是一人的巢穴,密密麻麻的巢穴中,方圓三千里之內,從離地十幾丈的高度,到離地數千丈的高空,建立的翼人巢穴起碼數以億計。
無數翼人,無論是成年男女,還是沒成年的孩童,乃至還在鳥巢中孵化的鳥蛋,全都紛紛騰空,沒入了十六尊魔猿的大嘴。
無數翼人的血肉精華,當即催動這些魔猿的修爲瘋狂提升。
他們青灰色的皮膚下方,一條條血色紋路急速閃爍,他們的力量在瘋狂提升,他們的氣息也在以變態的速度不斷的向上涌動。
十六條血氣沖天,宛如十六根狼煙柱子,將天空厚重的雲層都衝開了十六個巨大的窟窿。
高空中,鐘鼓齊鳴,邪光涌動。
一片片四四方方的淡綠色雲霞閃耀著奇光,排得整整齊齊的從天而降,每一片雲霞中,都裹著三條長有百里的戰艦。而每一百零八片雲霞中,就有一條長有三百里的戰艦。如此十八條三百里的戰艦,就標配一條長有千里的主力戰艦。
所有戰艦上,無數身披重甲,身形精瘦,雙眸麻木而呆滯,沒有一絲靈性的九州修士整整齊齊的列陣。他們手持長弓、重戟,不斷髮出整齊的,頗有威勢的戰吼。
超過十萬條鉅艦從高空徑直降落。
這些鉅艦下降的速度太快,艦體摩擦空氣,濺起大片火光,令得方圓數萬裡的天空,都好似燃成了一片火海。
在那些鉅艦的兩側,大羣大羣的九州修士齊齊拉開長弓,一枚枚箭矢閃爍著寒光,被一縷縷疾風包裹著,以極高的初速度從高空筆直墜落,直奔十六尊身高百丈的魔猿襲來。
這些修士在離地數千裡的高空就齊齊開弓,箭矢不斷加速,憑空給這些箭矢增加了百倍的殺傷力。
奈何,無用。
這些九州修士最強不過地仙修爲,他們手中的長弓,普遍就是練氣級的法器,極少的幾件稱得上是‘仙器’的長弓,也不過是人仙、地仙級的貨色。
十六尊大羅魔猿懸在空中,擡起頭來,瞇著眼看著這些鉅艦,任憑漫天箭矢落在了自己身上。
刺耳的尖嘯聲不絕於耳,無數箭矢在他們身上撞得粉碎。
漫天箭矢殘渣從空中墜落,‘嘩啦啦’,好似下了一場瘋狂的暴雨,短短一盞茶時間,箭矢殘渣就在地上堆起了一座三百丈高的小山,可見這些九州修士,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究竟拋射了多少箭矢下來。
奈何,完全上不了這些肉身強橫的魔猿一根毛。
一尊魔猿騰空,他低沉的按照刑天鯉的叮囑,嘟囔道:“滅族之仇,今日當報。扁毛畜生們,滾出來送死……讓一羣沒滋沒味的小蟲子來呱噪些什麼?”
大羅發聲,聲震寰宇。
不要說上方數萬裡方圓內的鉅艦悉數聽聞,就連更遠處,數千萬裡之外的帝朝子民,也都聽到了這頭魔猿的吼聲。
高空中,鉅艦的戰鼓號角聲齊齊停歇,一陣清脆悅耳的聲音急速交流了一番,鉅艦就懸在了空中,大羣大羣羽翼或者純金、或者純銀,或者有金印二色羽片鑲嵌其中,氣息普遍在金仙以上的翼人修士,宛如一片片烏雲,從那十萬條鉅艦上騰空而起。
每一條鉅艦,平均都有百名翼人修士坐鎮,這似乎就是翼人鉅艦的標準搭配。
如此一來,十萬條鉅艦,就有千多萬翼人涌出。
而且,盡是金仙修爲,其中更混雜著過百大羅。
如此龐大的壓力,令得十六魔猿血脈噴張,一個個仰天大吼,血脈中的兇煞之意徹底激發。他們揮動著大板斧,正要和這些翼人拼命,刑天鯉的聲音在他們腦海中響起。
這些魔猿一聲大吼,轉身就跑。
他們已經是大羅修爲,哪怕不施展神通,只是單純的肉體蹦躂,其速度都比尋常太乙吐血飛遁要快了數倍。彈指間,他們就從流花山,竄回了萬里外的莫干山。
他們蹦跳如飛,竄進了千里方圓的莫干山核心處。
而漫天翼人大軍,也緊追著他們,來到了莫干山。
千萬翼人,迅速在空中結陣,他們東一撥、西一撥的,組成了一座大致像是九個骷髏頭圈起的奇異魔陣,將莫干山圍得水泄不通。
一名身披金甲,氣息儼然達到了大羅絕巔的翼人厲聲喝道:“先天魔猿,當年已然滅絕,此次卻突然出世,帝君心有警兆,頗爲不安。”
“此次發兵,定要將這些魔猿悉數生擒,嚴刑拷打,問出其中端倪。”
“此類,乃吾族天敵,衆將士當捨命出戰,萬萬不可懈怠……有功者,重賞;畏戰者,殺無赦!”
這大將正在訓話,一名同樣大羅絕巔修爲,但是看上去頗有幾分紈絝油滑之氣的翼人大將懶洋洋道:“捨命作戰,當然;可是,後面那麼多的……咳咳,兒郎……爲何不讓他們打頭陣?”
這大將差點吐血,他看了看這廝,苦笑道:“八太子,先天魔猿,吞噬越多,實力越強……將那些九州苗裔趕上戰場,他們是去降魔的,還是去給先天魔猿進補去的?”
八太子呆了呆,喃喃道:“也沒人告訴我這事啊……咳,或許有人說過,我忘了。罷了,進攻吧,吾等大軍在此,區區十幾尊魔頭,輕鬆就打殺了。”
號角聲沖天而起,數十尊大羅翼人帶著大隊下屬,列陣向下方突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