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天鯉收下了寶珠,接過了光球。
他擡起頭來,朝著某處稽首,參拜,動作一絲不茍。
站起身來,刑天鯉看著一臉凌亂,眸光散亂近乎瘋狂的羅羅奇,掂了掂手中被一層禁制包裹著,變得輕飄飄恍如無物的寶珠,微笑道:“如此看來,你也沒什麼用了。”
“羽鴆一族麼?很好。”刑天鯉笑道:“或許,未來我們會遇到罷?但是你,是看不到那一天了……必須要說,你們這個族羣,可真是夠噁心的。”
冷笑了一聲,刑天鯉揮動青萍劍,一劍刺進了羅羅奇的眉心。
七十二尊大夜叉尊,衝著羅羅奇一通撕扯,不過是爲了奪取他的血肉精華,幫助這些大夜叉尊提升修爲罷了。
但是既然,有自家祖師爺送來的口糧,數量遠超羅羅奇這單薄的小身板不知道多少兆億倍也就罷了,甚至質量上,也比羅羅奇這最孱弱的小蜉蝣要強出老大一截。
美味仙桃就在眼前,誰還去啃這口爛蘋果?
青萍劍入體,羅羅奇的身體驟然一僵,他嘶聲吼道:“沒用的,你區區一大羅,你不可能誅滅我,你……”
虛空中,雷雲涌動。
一張巨大的,模糊的,符合九州苗裔審美的面龐出現在濃雲中。
羅羅奇驚恐的擡起頭來,這一瞬,他的目光跨越上億裡的距離,看到了這個深坑上方,幾乎要吹到坑口的面孔,他聲嘶力竭的慘嚎了起來:“你怎麼可能甦醒?不,你變了……”
一道狂躁的雷光從天而降,狠狠的劈在了青萍劍上。
可怕的電流涌動,天罰雷劫席捲著整個世界的天道意志,涌入了羅羅奇的身體,摧毀了他身軀的所有活性,狠狠落在了他的仙魂上。
饒是如此,羅羅奇的身軀依舊在顫抖,他的仙魂,居然還在頑抗天罰雷劫的攻擊。
於是,第二道,第三道雷霆不斷落下。
這一方世界的天道,哪怕已經被刑天鯉熔鍊了,祂依舊記得這個背後偷襲自己,讓整個世界本源受損嚴重,最終鬧得亂七八糟的罪魁禍首。
刑天鯉也不斷催動青萍劍,無數條劍芒如暴風驟雨,瘋狂轟擊在了羅羅奇根本無法閃避的仙魂上。於是,羅羅奇的仙魂,終於‘噗’的一聲,炸成了粉碎。
通天御靈幡一卷,那顆寶珠,還有羅羅奇的仙魂碎片,盡被通天御靈幡捲了進去。
七十二尊大夜叉尊迫不及待的衝回了通天御靈幡,一頭撞向了那顆寶珠——寶珠沉入了死亡神池,所有大夜叉迅速進入神池,一個緊挨著一個,團團圍住了寶珠。
神池中,絲絲縷縷的血色幽光不斷流淌出來,浸潤這些大夜叉的肉身,滋養他們的神魂。
大夜叉們一個個眉開眼笑,渾身每一個毛孔都極力張開,瘋狂的吞噬這些品階高到不可思議的血肉和神魂的精華。死亡神池也放出了最濃郁的死亡氣息,輔助這些大夜叉一點點吸納,一點點強大,一點點進化。
‘嘭’!
羅羅奇的殘破肉身,徹底崩解,炸成了漫天的碎渣消散。
刑天鯉噴出了一道降魔神炎,將他已經生機全無的身體殘渣燒成了一抹飛灰,又讓天罰雷劫狠狠的劈了十幾輪……等到這些灰燼被無數條電光包裹,已經再無任何氣息後,刑天鯉隨手將這一團飛灰,順著還沒關閉的世界門,丟去了世界母樹所在的地方。
得了,如果某位可怕的至尊,通過羅羅奇的殘渣灰燼,都能循著味道追過來的話——等他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世界母樹這樣恐怖到極致的存在,不知道他會是什麼表情。
世界母樹關閉了世界門,祂心急如焚,忙著去將通天道人給祂的一大塊黃金,熔鍊進自己的寶貝鏡子裡去。
刑天鯉撫摸著手上那顆內部空間有一個小世界大小的光球,取出三滴世界母樹從自己樹心裡開採出來的本命元液,‘咕咚’一口吞入腹中。
剛剛被兩大聖人的佛光,提升了一番肉體機能,雖然肉身得到了極大的好處,但是消耗也頗爲驚人,現在刑天鯉腸胃蠕動,正聲如雷鳴。
他又取出了三顆本命元液,隨手丟進了旒旌三女嘴裡。
旒旌三女頓時一聲悶哼,身體搖搖晃晃,麪皮變得酡紅,好似喝醉酒一樣,‘咣’的一聲就栽倒在地。刑天鯉無奈,大袖一捲,扶起了這三個傢伙,一跺腳,就化爲一道金光沖天而起。
在他下方,深坑緩緩蠕動著。
天道凝聚的面孔緩緩消散,深坑消失了,一座極其險峻的大山平地而起,一條條極雄偉的山脈,緩緩向四周生長了出去——這纔是這個世界本來應有的模樣,任何一個世界的中心,都應該是一座最雄偉的聖山,哪見過一個世界的中心,是個窟窿眼的?
世界又不是人,要肚臍眼有什麼用?
外空。
三塊直徑億裡的浮空大陸,正在陣法的驅動下,一點點的向虛空中的一點靠近。
三座大陸核心位置,三座寺院矗立,一座座高聳的佛塔噴濺出無量祥光,帶動了大陸內部的大陣,釋放出磅礴的力量,帶動著三塊大陸緩緩向前。
說來好笑。
翼人們屠了萬佛雷音寺,編造了各種謊言,矇蔽九州苗裔,甚至連翼人的底層都糊弄了一個遍。在他們口中,佛修就是天地間最大的邪魔!
但是這三座被三大帝朝充當帝都的浮空大陸,其內部的陣法,以及操控陣法的核心樞紐,那三座古寺,盡是和尚們建造的寶貝。
翼人們侵佔了三座大陸,以此爲統治核心建造了三大帝朝,他們想要抹掉佛修們留下的所有痕跡,卻連這三座陣法樞紐古寺的一磚一瓦都不敢亂動,唯恐破壞了大陣,自己卻沒有任何修理、維護的能力。
真是荒唐,確實滑稽。
司馬獷連同一批隱匿多年的師兄弟,帶著大羣門人弟子,接管了這三座大陸。
司馬獷甚至已經換上了刑天鯉贈與的那一套佛寶袈裟,剃掉了頭髮,點了幾顆戒疤,正兒八經的當了和尚——他已經下定決心,就是這一世,他再也不會去輪迴轉世,積攢法力,偷偷摸摸的成親生子,在自己的親眷中秘密傳授佛法了。
他要堂堂正正,光明堂皇的做一個大和尚。
他站在一座古寺的門前,雙手合十,靜靜的看著一羣小和尚忙碌著,將山門上那塊匾額外蒙著的,厚厚的一層綠紗一點點的清理了下來。
翼人們真是慫包,他們不敢破壞三座古寺的一磚一瓦,就連山門上的匾額都不敢挪動,只是用了一塊綠紗,將那鎏金的‘龍象’寺院名遮擋得結結實實。
綠紗撤去,一個小和尚用力一吹,鎏金大字上的灰塵‘噗’的一下散開,頓時金字噴出熠熠光輝,司馬獷的眼淚一下子就滑了下來。
曾幾何時,他是龍象寺藏經閣的一個小沙彌。
他還記得,那時候的龍象寺,是萬佛雷音寺諸多下院中,佛法最深,實力最強,最勇猛精進的下院之首。萬佛雷音寺給下院擬定排名,有‘三龍’、‘三象’、‘三獅’九座下院,綜合實力最強。
龍象寺,就排名九大下院之首,獨佔了龍象二字——那時候的龍象寺首座說,‘獅子’太弱,根本不屑於將這‘獅’字留在自家山門上。
此言還引發了三獅首座的雷霆震怒,龍象首座一人,反掌就將三獅首座打得頭破血流,徹底穩住了‘九院之首’的威名。
那時候啊,單單一個龍象寺,入門弟子就有千萬,外門護法數以億計,憑藉著無窮無盡的信仰念力,勇猛精進的龍象首座,甚至離開這一方世界,深入混沌歷練探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雖然實力遠遠不夠,但是龍象首座,已經有了幾分‘蜉蝣’氣相。
那時候的司馬獷啊……輪迴百世,他依舊記得自己有點羞恥的法號——咳,誰讓他攤上了一個不正經的座師呢?藏經閣首座,那個憊懶的老和尚,嘿,他收下司馬獷的時候,一隻麻雀從天空掠過,要巧不巧的一泡鳥屎落在了司馬獷剛剃的光頭上。
司馬獷的法號……
多麼不堪回首的往事啊。
就是這麼個憊懶的老和尚,在那些窮兇極惡的翼人殺進藏經閣的時候,突然爆發出了太乙級的修爲,打殺了無數的翼人,更將司馬獷以佛法隨意的傳遞了出去。
司馬獷只記得老和尚最後吐著血的叮囑:“小賊禿,活下去……萬佛雷音寺的法脈不能斷……龍象寺的傳承,不能絕!”
於是,司馬獷就好像一隻肥嘟嘟的土撥鼠一樣,用盡各種手段,活了下來。
嗯,他對翼人卑躬屈膝。
他對翼人溜鬚拍馬。
面對那些九州敗類,他欺上瞞下,結黨營私。
對自家的妻兒老小,他也是各種手段都用了。
輪迴百世,一點點的積攢修爲,一點點的在翼人的高壓下,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一樣,好似狗一樣的活著。
本以爲,這輩子都沒有復仇的機會了。
沒想到的是……
司馬獷的頭頂,突然裂開了一條長只有十幾丈,內部涌動著無量血腥的裂痕,一道人影‘唰’的一下從那裂痕中竄了出來……不,是被重擊打得從那裂痕中飛墜了下來。
一聲巨響,龍象寺正中最高的那座佛塔,被那人影一擊撞得粉碎,整塊大陸劇烈的震盪著,山峰崩塌,河流斷流,那人影居然,直接洞穿了這塊大陸。
就好像一枚子彈,洞穿了一塊煎餅。
整個大陸正中位置,被打出了一個透明窟窿。
無數細細的裂痕從那窟窿蔓延出來,伴隨著‘咔咔咔’的碎裂聲,向四周急速的蔓延。
大陸各處,深藏地下的一座座大陣被震得不斷裂解,大陣崩塌,內部力量涌動,好似無數顆炸彈在地下深層爆了開來。
大地在顫抖,地面在開裂,一條條深深的山谷不斷涌出。
這塊大陸微微震盪著,洶涌的地力涌向了那個被撞出來的窟窿,大量巖漿噴涌,迅速將窟窿堵得結結實實。
司馬獷和幾個同樣輪迴百世,同樣出身萬佛雷音寺下院的師兄弟,火燒屁股一樣衝了過去,一道道佛光揮灑,巖漿急速冷卻,崩解的大陸很快就穩定了下來。
“我佛,那個,善哉……老衲……啊呸,本官善哉不得!”沉浸在往事思緒中的司馬獷捲起袖子,氣急敗壞的咆哮道:“給老子,把那混賬王八蛋拉出來……老子的,龍象寺啊!”
司馬獷眼淚狂飆。
剛剛收付的龍象寺啊,他已經做好了將‘三龍’下院歸整爲一,在這三座浮空大陸上,重建‘萬佛雷音寺’道統,延續佛門法脈,廣收門徒,光大佛門的計劃了。
這下可好,九大下院之手的龍象寺,最緊要的核心佛塔,居然被人撞碎了。
附近的大小殿堂樓閣,更是被震塌了一大片!
這撞碎的,不僅僅是一些殿堂建築,更撞碎了司馬獷的回憶,撞碎了他的青春,撞碎了他心中最柔軟、最珍貴的那一小塊兒淨土。
卷著袖子,司馬獷和一羣大和尚氣急敗壞的,呼呼喝喝的架起雲頭急速奔走。
他們繞過了這塊大陸,在大陸背面,距離大陸大概千萬裡的位置,找到了那個正在虛空中大口吐血的傢伙。這廝,身上衣衫、甲冑盡成粉碎,只有幾條破布,兩塊加起來不到海碗大小的甲冑碎片,勉強遮擋住了羞處。
司馬獷大聲咆哮著衝了過去,不管三七二十一,衝著那男子就是一拳。
他去得極快,回來得更快。
一聲悶響,司馬獷身上佛寶袈裟驟然爆開無數點金星,這件大羅級的袈裟佛寶,幾乎被一擊粉碎。袈裟震盪,發出不堪重負的撕裂聲,卷著司馬獷向後急退。
司馬獷饒是有這佛寶袈裟護住了身形,依舊被一股巨力透過袈裟,轟在了他圓滾滾的肚皮上。五臟六腑直接碎裂,體內鮮血噴濺,司馬獷大口大口的吐著血,忙不迭的掏出了幾株從翼人帝宮寶庫中搜刮到的先天靈藥,大口吞進了腹中。
司馬獷剛剛吞下兩株靈藥,他面前驟然一黑,那一拳差點將他打死,差點將他身上袈裟佛寶直接摧毀的男子,突兀的就到了他面前。
“賊禿,拿來吧。”男子出手,司馬獷根本沒看清他的動作,他手上那個有著儲物之能的紫金鉢盂,就被那男子搶了過去——說起來,也真是無語,翼人行滅佛之事,肆意的扭曲、侮辱佛門的存在。
偏偏他們自己,連煉製法器的能力都沒有。
這個紫金鉢盂,赫然被黯雲帝朝的帝君,當做了權力的象徵,每日裡上朝理政的時候,都極其肅然的捧在手中。
畢竟,這可是一件不僅僅有這儲物之能,更能收攝妖魔,有極強封印力量的大羅佛寶!
男子隨手伸進了鉢盂,鉢盂內,森森金光涌動,大片佛雷狠狠的劈在了他的手掌上。男子的手掌絲毫無傷,他一把從鉢盂中掏出了大量的先天靈藥,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吞嚥下去。
司馬獷急忙退後,他身邊的幾個師兄弟也火急火燎的湊了過來,將嘴裡還在流血的司馬獷,小心翼翼的護在了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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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定睛看去,這次倒抽了一口氣,好生粗獷、神武的一條漢子!
這漢子,身高不高,區區八尺許的身量,在修煉界,只能用平平無奇來形容。他的容貌也不俊美,甚至有幾分‘蠻夷’的粗獷氣質,高眉骨、高鼻樑、大嘴巴用力抿著,嘴角勾起了極其冷厲的線條。
他一雙眼眸,瞇得細細的,眸子裡閃爍著血色的兇光。
他身上,盡是一塊塊密佈傷痕的肌肉。
他的關節,全身上下的關節,尤其是手肘、手腕、肩胛骨、膝蓋、腳踝等部位,甚至他的後頸骨處,一塊塊骨頭凸起老高,棱角嶙峋,煞氣驚人。
他的身軀其他部位,一塊塊筋肉、筋腱虯結,從皮肉下凸起來老高,充斥著一種狂暴至極的原始野性力量感。
這人給人的感覺,就好像一柄經歷了無數次死戰,已經磕碰得到處都是缺口的戰刀。
已經屠戮了無數人。
已經疲累得快斷了。
但是隻要一日還沒有真正的,徹底的被折斷,那麼這柄刀,就會掙扎著跑回戰場,掙扎著舉起自家的鋒芒,狠狠的劈向一切可以殺,一切可以屠的敵人!
遇到這廝。
你最好站在身後,而不要站在他的對面。
站在他身後,是因爲,這漢子給人的感覺就是——他絕對不會站在某人的後方,他永遠,只會站在最前面,挺起胸膛,迎接敵人劈下來的第一把刀,刺過來的第一桿槍,射過來的第一支箭!
“你,何人?”司馬獷終於回過神來,他想起來了,這廝不是正經來到這個世界的,他是從一條突然出現的空間裂痕中,被人暴力轟出來的。
這人喘著粗氣。
他大把大把的吞服著靈藥,身上一條條深可及骨,甚至差點將他骨頭都劈斷的可怕傷口,就開始急速的蠕動,瘋狂的修復。
等到他將鉢盂中的所有先天靈藥全部吃光,他身上外傷,已經悉數癒合。
他狠狠的吐了一口血,猩紅的眼眸直勾勾的盯著司馬獷:“老子,冉閔,這裡,又是,什麼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