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我心向佛(下)
刑天鯉一聲輕喝。
他握緊右拳,輕輕的,緩緩的朝著司馬獷打了過去。
司馬獷深吸一口氣,他雙手合十,以童子拜觀音式,雙掌噴涌出青金色佛光,緩緩撞在了刑天鯉的拳頭上。
一聲悶響,刑天鯉紋絲不動,司馬獷駭然擡頭,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刑天鯉,他身體一晃,身不由己的向後倒退了三步。每一步,他的雙腳,都在石板街面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深達三寸的腳印。
刑天鯉不由得讚歎,好精妙的力量控制。
如此巨力的衝擊,被震得後退的司馬獷,刑天鯉還以爲,他怎麼也要鬧出一場規模不小的地震,沒想到,居然如此輕鬆的就將力量化解了。
這廝,藏得好深。
他在三湖郡,表現出的修爲,是天仙后期,隨時可能突破到圓滿境的水準。他好似隱藏起來的修爲呢,他給女兒的護身靈符,則是金仙境的。
真有人按照這靈符的波動,揣測他的修爲,將司馬獷當做一個真正的金仙來對付,那妥妥的是要倒血黴的——這廝,赫然是一尊太乙絕巔。而且,是正經的佛門體修太乙絕巔,其功法玄妙高絕,肉身力量,赫然達到了一曜之力!
須知道,刑天鯉是何等情況,他才能在太乙境界,達到冥冥中諸天天道壓制下,太乙境肉身所能達到的極限力量?
一曜之力,不是這麼容易達成的,刑天鯉可是身懷盤古血脈和聖人遺澤,更有聖人親自編纂的根本法護持,這才能達到一曜之力……而司馬獷,他是如何做到的?
司馬獷駭然看著刑天鯉:“大羅?”
刑天鯉也驚詫的看著他:“一曜之力?這聖雲大陸,天地大道的壓制,甚至比其他世界更加強大一些,你是如何擁有一曜之力的?”
司馬獷沉吟片刻,他雙手合十,輕聲道:“我佛慈悲,弟子於聖雲大陸輪迴百世,積攢百世修爲,百具金身迭加,方有如此巨力。”
司馬獷嘆了一口氣:“沒想到,和前輩相比,簡直是蜉蝣撼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嗯,敢問前輩,大羅境界,究竟是何模樣?”
他目光炯炯的看著刑天鯉,一臉的期盼,好似蒙學中期待先生解惑的小學生。
刑天鯉沉吟一陣,他緩緩頷首:“貧道道行,還能再攀升一大截,貧道法力,也還沒積攢完全……饒是如此,貧道的肉體力量,是你的八百一十萬億倍……這就是大羅!”
司馬獷呆滯。
司馬藿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啥?你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俊俏小哥,你的力氣,是我爹的八百一十萬倍?”
刑天鯉看著司馬藿,輕聲道:“這就是大羅,浸淫越久,力量越不可思議。尋常法修,不專門打熬力氣,專心體悟大道的法修,他們若是達到大羅絕巔,肉體力量怎麼也要一億曜的,就是你父親肉身力量的一億倍。”
“而你父親這樣的體修大羅,若是他捨得曠日持久的,在大羅境也輪迴百世,以他的功法、心性和造化,或許,他的肉身之力,能達到數萬曜,乃至更高,都是可以的。”
“小丫頭,你說錯了,貧道的力量,是你爹的八百一十萬……億倍。剛剛,你少說了一個倍字!”
微微一笑,刑天鯉看著司馬獷笑道:“郡守大人既然百世輪迴……那麼,自然是修煉道途上的老前輩了,自然知曉,修行境界越高,一個小層次之間的實力差距越大。練氣、人仙、地仙、天仙之間,跨階挑戰,甚至是越階殺敵,都是常事。”
“一個小小的練氣境修士,拎著一柄頂級的仙兵,斬殺地仙、天仙,都能和砍瓜切菜一樣。但是到了金仙,最多在金仙境內越階而戰了。到了太乙境,非絕世天驕、大造化者,越階而戰,就是做夢。”
“到了大羅境……呵呵,高階大羅對低階大羅,哪怕低階大羅手持靈寶,基本也是碾壓的態勢……隨便一個小境界的實力差距,就是螻蟻和巨獸之差。”
“而貧道僥倖,有幾分造化,在大羅境,實力也算是絕強的那一種,哪怕是那些在大羅境沉浸了量劫級歲月的老前輩,怕是也經不起貧道一拳。”
刑天鯉炫耀了一番自己的力量,這纔看向了一臉驚喜莫名的司馬獷:“所以,郡守大人放心了吧?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司馬獷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官袍大袖一揮,地上的幾個腳印就無聲的消失了。
他肅然向刑天鯉行了一禮,回頭拉了一把呆滯異常的司馬藿,拉著她就往郡守府所在的那條街道走去:“道友請隨本官……啊呸,狗都不做的官……道友請隨老衲過來罷,老衲這些年,倒是從那些狗腿子身上敲詐了不少錢財,偷偷置辦了幾座很不錯的宅邸。”
“清淨的很,沒人打擾。”
郡守府所在的那條大街盡頭,幾株老銀杏樹高有二十幾丈,暮春時節,滿樹都是鮮綠色的新葉,陽光灑下,點點極細的光點搖曳,將一座靜謐的四進院子點綴得好似金錢豹一樣。
院子果然靜謐,除了幾個頭髮蒼白,老態龍鍾的老僕,就見不到別的人影。
司馬獷帶著刑天鯉一行人來到這宅子,他朝著一名老僕雙手合十,行了一禮,沉聲道:“著師妹和幾個孩兒,都過來吧。從今日起,那個狗屁郡守官,不做了。”
幾個老僕同時擡起頭來,他們蒼老,生命之火幾乎要熄滅的肉身內,隱隱有精血澎湃聲傳來,他們乾癟而發黑,宛如雞皮的皮膚,隱隱泛出了一絲絲金光。
爲首的老僕沉聲道:“發生了什麼?”
老僕的聲音沙啞,語速遲緩,好似已經很多年沒開口說話一般。不僅如此,刑天鯉一行人剛剛進院子的時候,他們的眼珠是乾癟的,耳孔是自行閉合的。
但是隨著精血澎湃聲響起,隨著一絲絲金光在皮膚下涌動,他們的眼睛亮了,他們的耳朵打開了,皮膚下更有一絲絲肌肉快速滋生。
這些老僕……不,這些老和尚,他們之前,估計是在修佛門‘閉口禪’之類的法門,不僅有口不言,他們甚至有眼不視,有耳不聽。
直到司馬獷來到了這處宅子,這才觸動了他們體內的某種預設機制,讓他們從又聾又啞又瞎,變成了氣息如此驚人的模樣——之前狀態的他們,估計連三湖郡城上空的大戰,完全一點兒都不知曉。
司馬獷輕聲道:“好事……先天靈猿現世,當世應有鉅變,吾等,爲師門復仇的機會,爲我九州苗裔討一個公道的機會,怕是到了。”
司馬獷朝著刑天鯉看了一眼。
幾個老僧激靈靈打了個寒戰,他們嘶聲道:“先天靈猿?不可能……當年……”
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幾個老僧向司馬獷點了點頭,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刑天鯉,著重看了一眼他身上的紫綬道衣,看了看他身後的黑鬣和鍾女。
幾個老僧眸子裡精光流動,他們急匆匆的跑去了後院。
不一會兒,等到刑天鯉和司馬獷等人在三進院子裡,一處雅緻的茶室坐定,幾個老僧剛剛奉上茶來,一個保養得極好的美婦,七八個嬌滴滴的小婦人,還有五個成年的青年,十幾個年齡從八歲到十二歲不等的孩童,就跟著一個老僧行了進來。
刑天鯉目光一瞥,就發現,這些青年和那些孩童,身上血脈氣息都是源自司馬獷。
那美婦,還有一羣兒子,都來到了茶室。
而那幾個嬌滴滴的小婦人麼,則是跟著兩個老僧,直接去了另外的院落歇息。
旒旌三女上下打量著那些青年和孩童,她們也都注意到了他們的血脈源自司馬獷——巫殿的巫,對於精血、血脈的氣息,感知總是格外的靈敏。旒??大咧咧的嚷嚷道:“你自稱老衲,你是和尚?你……怎麼還成親生子哪?”
司馬獷雙手合十,輕聲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老衲這一脈法門,總要傳承下去的。老衲圓寂、輪迴,走下一段歷練路程時,總要有知心可靠的人護法。”
指指天,指指地,司馬獷輕聲道:“那些扁毛畜生,對我族監視森嚴無比,老衲稍有不慎,就會連累一大批人……既然如此,就在親眷之中傳法罷。”
司馬獷咧嘴笑道:“老衲犯的事,一旦事發,就是九族盡滅,所以,乾脆九族男丁,悉數修佛,這樣也死得無怨無悔。但是牽連其他百姓,沒必要。” 刑天鯉聽得是歎爲觀止。
這司馬獷,真正是一個狠人,對自己狠,對自己的族人更狠。但是對九州苗裔麼,他卻真正有一份慈悲心……姑且算是慈悲心吧?
換成某些梟雄,他們哪裡管你平民百姓的死活?
平民百姓,不過是他們完成目標,實現人生理想的工具和踏腳石——換成那些傢伙,他們早就滿天下的傳道,滿天下的散播佛教經典,讓天下九州苗裔,全都修煉起來了。
可想而知,那等場面一出,翼人大軍從天而降,定然是大戰連綿,死傷無數。
而且篤定的,死傷的都是九州苗裔。
司馬獷的做法,雖然有點不符佛門戒律罷……但是在這一方世界,你道統都要斷絕,法脈都要煙消雲散了,那些戒律,就刑天鯉看來,守不守也就那麼回事了。
司馬藿氣得渾身發抖,臉色更是一陣陣的青紅不定。
她氣急敗壞的看著自己父親,沉默了一陣子,突然衝上去,衝著自己的幾個年紀最大的弟弟就是一陣拳打腳踢:“所以,你們全都瞞著我一個,全都瞞著我一個?”
這幾個司馬家的娃娃,很乖巧的蹲在了地上,雙手抱頭,任憑自家大姐亂打。
奈何,司馬藿修習的功法低劣,乃是翼人貴族賞賜給九州官員修煉的下等貨色,修出的法力駁雜且不提了,對肉身更是沒有一丁半點的淬鍊之力。
司馬藿打得兩個拳頭紅腫了,幾個弟弟的麪皮都沒變一點顏色。
氣急敗壞的司馬藿極委屈的停下手,兩個拳頭腫得和黑鬣的豬頭一樣圓潤,手指上的皮肉充血,都已經有點半透明瞭。
司馬獷輕嘆了一口氣:“大丫頭,你總是要嫁人的。”
“你是那樣清冷孤傲的性子,平日裡你爹就是貪污點郡庫裡的錢糧嘛,反正你爹不貪,大把的人貪呢,魘雲帝朝,就是這風氣,你爹總要和光同塵,不能和同僚太生僻嘛。”
“就這樣,你爹只是貪了點,多娶了幾個小娘進門,就整日裡被你翻白眼的。”
“若是你爹給你說,哦,我們全家都是邪魔,都是佛修,那些扁毛畜生,和我們全家,都有血海深仇,我們的目標,就是將他們九族夷平,一根毛都不留下。”
“以你的性格,你若是修了高深的禪功佛法……你總要嫁人的,你若是嫁了人去,到了夫家,看到你公公比你爹還貪一百倍,比你爹好色一百倍,比你爹酷虐一百倍……你會不會一拳把你夫婿的滿門殺得乾乾淨淨?”
司馬藿閉嘴了。
她捫心自問,她真能作出這種事情來。
於是,司馬藿越想越氣,氣得眼珠子發綠,喉嚨裡一陣‘咯咯’響,白眼一翻,差點就昏厥了過去。
旒瑆一閃,就到了司馬藿身邊,手指在她心口一點,幫她緩過這口氣來,又捏碎一顆巫藥,將藥沫子往她拳頭上一抹,司馬藿的拳頭就消腫,癒合,重新變得白淨滑膩。
“尊上,這小丫頭脾氣倒是蠻好的。”旒瑆笑得很燦爛:“想讓她加入咱們巫殿呢。”
“巫……殿……”司馬獷的麪皮驟然變得通紅……他是萬佛雷音寺殘留的秘密法脈,他手上有九州苗裔的一些秘檔,萬佛雷音寺的傳承非同小可,他當然知道‘巫殿’是什麼東西。
不客氣的說,巫殿,纔是九州人族文明的遠古起源,在恆漫長的一段時間,巫殿就是九州人族頭頂真正的天。
戰天,鬥地,驅使神靈,屠戮妖鬼,在那兇險無盡的洪荒時代,是巫殿的存在,在那漫漫長夜中,照亮了人族前進的道路。巫殿的傳承,堪稱遠古之時,人族文明的結晶。
要論法理,整個人族,巫殿纔是最純正的正統。
後世的各大王朝,真個算起來,呵呵,味道都是有點不對的。
尤其是大周,自從周王向著老天爺一膝蓋跪了下去,自稱‘天子’之後,人族骨子裡的精氣神,就被消磨得差不多啦,再也沒有太古洪荒之時,拎著大斧頭劈上南天門的人族骨氣,更沒有將天庭都打得稀爛,讓人族‘人人爲神’,獨霸三界的豪氣啦。
“大丫頭,跪下!”司馬獷厲聲道:“這是你的機緣,還不跪下?”
司馬藿被司馬獷的大喝聲嚇了一大跳,她‘咣’的一下跪在了旒瑆面前,而旒??、旒旌,也急忙肩並肩的站在了旒瑆左右:“哎,哎,哎,且慢,你跪一個可不行,要收徒弟,咱們三個可要一碗水端平了。”
刑天鯉直翻白眼。
司馬獷沉默不語。
司馬藿憨憨的朝著三個不靠譜的傢伙重重磕頭,於是,就莫名的多了三個手上還拎著酒罈子的師傅。
剛剛磕頭完成,旒旌就轉身,朝著刑天鯉伸出了手:“給點好處唄,我們姐妹三個窮得很,可憐的!”
刑天鯉再次翻起了白眼,這,這,這,這都叫什麼事啊?
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氣,刑天鯉掏出了萬佛雷音寺老僧留下的銀色錦囊,衝著司馬獷晃了晃,司馬獷的眼珠一下都充血變紅了。
刑天鯉笑著點頭,從錦囊中,掏出了一件通體雕刻了無數蓮花萬字佛印,以烈火紋裝飾的重型明王甲,手一指,這套大羅絕巔的佛寶重甲,就化爲一縷佛光,融入了司馬藿體內。
司馬藿悶哼一聲,她體內,就有一縷縷金紅色明王怒焰升騰,開始幫她易經洗髓,補充本源,強壯肉身。
刑天鯉又掏出了一件大羅絕巔的七重舍利子佛光寶幢,手指處,這寶幢同樣化爲一縷佛光,融入了司馬藿的眉心。絲絲縷縷佛光開始在她靈臺紫府上涌動,不斷爲爲她洗煉神魂,強大神魂本源,將那低劣法門造成的神魂雜質,一點點的剔除乾淨。
“你用什麼兵器?”刑天鯉不等司馬藿回答,就自言自語道:“看你風風火火的性子,倒是和某隻猴子很像,不用棍子,簡直是浪費你的人才……咳,佛門本來就喜歡用棍子的罷?”
司馬獷咧嘴笑著。
這就是兩件大羅絕巔級的佛寶護身了,自己一直以來,感覺頗爲虧待的大丫頭,這可是遇到了逆天的造化——說實話,就算是萬佛雷音寺最鼎盛的時候,也沒有剛入門的小徒弟,就直接賞賜兩件大羅絕巔佛寶的道理啊!
太奢靡了。
太不會過日子了。
不過,這些寶貝是用在自己女兒身上——咳,‘大方’、‘慷慨’、‘敗家子’,自然就是人類最珍貴的美德了不是?
刑天鯉掏出了一柄通體黑漆漆,兩端分別捆著三個玉環,通體雕刻了無數降魔佛咒的大槓子。這槓子有一丈多長,海碗口粗,變幻靈動,輕重如意,輕如鴻毛,重如泰山,同樣是一件隨心變幻的大羅絕巔級的佛寶神兵。
將這根槓子交給了司馬藿,刑天鯉沉吟片刻,點點頭道:“罷了,你們三個,以後再教她巫殿的那些秘法秘術罷,巫殿傳承,過於博大,她一時半會哪裡學得全?先打基礎罷。”
所謂的先打基礎,就是刑天鯉直接傳授了司馬藿《天地熔爐一炷香》根本法,更從體內分化一口天地熔爐,轉化成了司馬藿的本命熔爐。
‘咔嚓’一聲,本命熔爐祭煉成功的一瞬間,司馬藿的修爲,直接提升到了天仙絕巔,一隻腳幾乎都要踏入了金仙境。
司馬獷雙手合十,佛號陣陣,臉上盡是宛如佛陀一般的慈祥、慈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