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推開教室門的時候,嘩啦啦一連串的聲音,冰涼的水劈頭蓋臉淋下。他避之不及,保持推門的姿勢,任由劇烈的水注衝擊他全身。幾秒鐘過後,水注變成水滴,滴答滴答下落。趙良夜適才一步一穩走到講臺,徒留懸在半空的水桶。
捉弄他的學生,多半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根本不在乎祝思嘉和趙良夜之間誰是誰非。多數學生獨善其身,在趙良夜被水淋成落湯雞時,大部分齊齊爆發出笑聲。
不過這乏味的笑點不能讓他們笑很久。
等到笑聲變得稀稀落落,趙良夜適才開口:“這是我最後一堂課,你們喜歡也罷,厭惡也好,我都要離開了。師生一場,如果這是你們給我的送別禮,我樂於接受。關於祝思嘉的事,我問心無愧。既然你們不信我,我也不多做解釋。不管你們抱著什麼樣的態度坐在這裡,請記得,只要我還站在講臺上,我就是你們的老師。要是有厭惡我的,可以現在出去。”
有一種人,平日不覺得,在狼狽的時刻,反而顯出無與倫比的號召力。
明明他的頭髮溼漉漉耷拉在額頭,明明他臉色發白脣色發紫,明明他的衣服溼了大半……在他泰然自若說出這番話時,讓黑壓壓的一片學生,全都噤聲了。
不換衣服,甚至不擦一下頭髮,他就這麼堅持講完這場課。
等到下課後,他坐回車裡,感到一陣暈眩。不敢在這樣的狀態下開車,他大可喊趙家的司機來接自己,他偏偏打給唐無心:“老婆,你可不可以來接我?”
隔著電話線,唐無心並沒有聽出他感冒或者不適。她忙得焦頭爛額。夾著大吼:“你自己沒手沒腳不能開車回來嗎?!”
“我辭職了,我被學生捉弄淋了一身的水,我好像要生病了。老婆,我坐在車裡,但不敢這樣開車。我怕我開了,路上就被人撞死。”
“呸呸呸,烏鴉嘴!”她啐道,“行吧,你等我十幾分鍾。”
“好。”
唐無心聽到他病,就有點掛心。蔣澤恰逢此時送文件進來:“總經理,這些都是需要您過目的。”
甩開面前的文件夾,唐無心又推開蔣澤手裡的文件夾:“我相信你,你幫我看吧。蔣澤。我有重要事情。”
蔣澤望著唐無心風風火火離去的背影,覺得讓他獨自加班的唐無心肯定是遇上重要的事了。
等開車上了路時,她才驚覺她的反應似乎是過於著急了些:似乎趙良夜一提及病,她就顧不得其他了,一門心思奔向他。她遊魂似的穩速行駛,使勁給自己理由。
現在正是趙良辰重新掌權之時,要是趙良夜這個時候死了。她這個寡婦,所得的財產並不多。不是蕭逢程滿意的,也不是她滿意的。
對,就是這樣!
自我安慰之後,她加速行駛,趕至c大。
她認識他的車,黑色,車型簡單,和他很搭。她再次沒管許多條條框框,下車敲他的車窗。他意識已經昏沉,瞥見是她,發軟的手解了中控鎖。他虛弱,但強憋著一口氣,打開了車門。他往外微微一推後,整個人又倒在方向盤上了。
唐無心猛地大開車門,被他嚇到,伸手去摸他的額頭。不意外,手心滾燙。而且她扶著他的時候,又觸碰到衣服。料子摸起來很粗糙,應該是被水淋過的後遺癥。
唐無心也經歷過學生時代,也知道學生整老師,可這幫熊孩子,整到趙良夜頭上了。
是的,趙良夜半伏在她懷裡可能再次發病之時,她心火噌噌噌燃燒,將她的憤怒燒得越來越旺,她當即想跑到教室質問誰幹的。
念及趙良夜的身體情況,她還是壓下怒火,把他安置在她的車副駕駛座上,並且有安全帶固定。好在離c大近的大醫院不少,她爲了免他顛簸,用平穩的速度抵達醫院的。
她到底是女人,一路上反覆叨叨唸念:趙良夜你別想扔下這堆爛攤子。撒手不管!
爲了更快就醫,唐無心選擇了趙良夜家庭醫生沈藤就職的醫院。由是,一路暢通無阻。
好在沈藤說無大礙,打了針配了藥。沈藤很清楚趙良夜一日三餐的用藥,因此唐無心也不擔心他配的藥會起衝突。
等唐無心開車到趙家時,夜幕降下。此時的趙宅被沉沉的黑夜籠罩,縱使有零星的燈光點綴,也掩不住似乎是由內而外的陰沉之感。趙宅華麗是華麗,花草樹木樣樣不缺,白天日光惠及,看起來生氣勃勃、光鮮亮麗。可到晚上,一切遮蓋都退怯了。
唐無心覺得,冰冷、陰森,纔是趙宅本質的模樣。所以,生活在裡面的人,似乎連骨血都是冷冰冰的。
開車進大門的時候,她禁不住捫心自問:她是不是早就是冷血的人?
趙良夜一路上都在睡覺,直到她停好車,他都沒醒。她開著車燈,看見他好得令女人豔羨不值的皮膚,看到他似蝴蝶展翅欲飛的睫毛,看到他彷彿在呢喃情話的蠕動的嘴脣……
他們要是尋常夫妻,該多好。
電光石火之間,她萌生了這個念頭。
在昏黃的燈光下,她綻放了溫柔的笑容。俄而,她推了推他:“到家了。”
藥效慢慢產生,他已經恢復不少。他朝她露齒一笑:“謝謝老婆。”
唐無心翻了個白眼,率先下車,沒有迴應。
這次來回折騰,徹底是晚了。因蘇輕輕而有的晚飯時間都錯過了,客廳沒什麼人,只有打掃的傭人。唐無心不急,戳了戳他的胳膊:“你先去泡個熱水澡換身衣服,我再忙一會。我會讓張婷婷給我們準備適量的飯菜,等你下來,一起吃。”
趙良夜完全配合,他衣服黏在身上久了,想到溼漉漉的衣服被自己的體溫烘乾。他也是噁心的,可他有他的原則。他曾年少過,也是希望那些孩子,不要丟失了原則。
唐無心說不上恢復他們最親密的狀態,但他一病,已經沒有這麼疏冷了,他已是很滿足。
目送趙良夜上樓,唐無心致電蔣澤,詢問遺留公司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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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二,你工作得怎麼樣?”趙其柯在早餐後,不急著去看報紙,而是坐在原位休息,同時裝模作樣關心關心趙良夜。
昨晚趙良夜夫婦回房已經晚了,路過趙其柯和蘇輕輕的房間時,能感覺到異常的動靜。說來,趙其柯算是第二春來了。之前和虞念薇在家裡,一年都不見得上次牀,畢竟年齊都擺在眼前。可這蘇輕輕一進門,倒是還沒消停過。
臉上最不好看的當然是虞念薇,其他人聞作不聞。
唐無心只是好奇,蘇輕輕都沒例假的嗎?而且她作爲年輕人,都不能和趙良夜天天做那檔子事……
知道男人興致被打擾最不爽,唐無心也建議他別挑這麼尷尬的時間。
本來趙良夜想開口,不料趙其柯先問了。
“父親,我已經辭職。”趙良夜恭敬回。
趙其柯擰眉:“辭職,那你想幹什麼?”那模樣,好像以趙良夜孱弱的身體、僅有的本事,只能噹噹學校裡的老師。
趙良夜回:“目前還沒有規劃,但我不會一直閒在家中。”
“你!”趙其柯語氣一重,突然噎住了,想不好該說點什麼。
蘇輕輕往趙其柯懷裡一倚靠,嬌聲嬌氣:“其柯,你管老二幹什麼呢。他始終年輕,還真讓他一輩子窩窩囊囊待在學校?”
“可是……”
“怎麼,你要跟我爭?那好,今晚別回我房間!”蘇輕輕旁若無人地撒嬌。
“好好好……都聽你的。”
虞念薇和一衆小輩:“……”
不知是巧合還是蘇輕輕恰好心情好,反正趙良夜辭職這件事,輕輕鬆鬆揭過去。
“我跟你去上班吧。”等都散了,趙良夜賴上唐無心。
唐無心睨他:“你辭了金光閃閃的教授之職,就是爲了當我的助手?”
趙良夜輕笑:“過渡期嘛。”
一時間,她倒真想不出讓他做點什麼。與其讓他留在家裡和朱啓瑤大眼瞪小眼,讓他待在視線範圍內是不錯的選擇。至少,她知道他動向。他有時候心太軟,就容易被坑,比如祝思嘉的事。
她細問過潑水的事,聽完就罵他傻,至少去換身一身。他這病,完全是自己找罪受!
到趙氏後,公司員工漸漸熟悉她,會和她打招呼。而瞥向趙良夜時,少有了然於心的,多是是猜測、好奇的。
走到她的辦公層時,許徵延老遠喊:“表哥!表嫂!”
衆員工:哦。原來是趙家二少!
唐無心挺佩服許徵延的大嗓門,或者說,率直無畏。走到許徵延身邊,她說道:“行吧,你閒你帶你表哥四處轉悠也好喝杯咖啡也罷,招待好知道嗎?我去忙。”
雖說唐無心把趙良夜交給許徵延,但趙良夜還是頻頻出現在她辦公室。趙良夜代替蔣澤和她交涉,而且她發現,他思維敏捷,考慮周到。初初上手,他做得並不比蔣澤差。而且他還會做蔣澤不會做的事,替她倒咖啡替她送飯替她肩部按摩……
不僅效率提高,她還身心愉悅。工作任務完成。她按時下班,主動勾搭住肩膀:“真人不露相嘛!”
趙良夜謙虛:“哪呢,我在學校教學生努力時別忘了掌握技巧。我這不是爲了讓老婆舒舒服服上班,就挖空心思去學去想了唄。”
“請你吃大餐!”唐無心很是豪邁。省下來的兩個小時,全都是趙良夜的功勞,她自然不會是吝嗇的人。
趙良夜受寵若驚:“好。我帶你去我經常吃的明瑄樓。”
“好。”首先,唐無心自認算熟知c市,卻沒聽到明瑄樓;其次,趙良夜難得主動推薦;最後,她請他,他決定再正常不過。
趙良夜開車,彎彎繞繞,出了市區。光是開車,花了近一個小時,難怪,她不知道。而且這明瑄樓,是路旁的一幢別墅裡的。大門上鏤刻的“明瑄樓”三個字是隸書,沒有標識飯菜。而且別墅內該種花種花,種草種草,竟是絲毫看不出開門做生意的意味。
唐無心問:“這不會是你私交好友嗎?路過的人真的知道這裡可以吃飯?”
趙良夜道:“多數是回頭客,這別墅後院用來招待客人,下雨時纔會用到客廳。不過下雨最好別來,老闆招待次也不容易。”
“噢。”唐無心應聲,不再作答。想必對方是這輩子錢賺得夠多,太累,於是選了自己最喜歡做的事。不求做大。只求做好吧。
她以後期許的生活,其實是差不多的。至少,她需要自由吧?她身上不能總是綁著線,任她飛高飛遠,執線人一扯,她不是跌回原點就是粉身碎骨。
直到趙良夜領她走到後院,和老闆寒暄,她都沒出聲,僅僅是觀察。
這幢別墅和趙宅不一樣,哪怕籠罩在黑夜裡,它都讓人覺得溫暖,彷彿從它方方正正的身體裡,投射出希望來。
老闆是四十出頭的男人。壯,粗獷,倒不像能做出精細美食的人。
麥正峰對待趙良夜十分熱情:“你小子好久沒來了,這次帶女伴?”說話間,他打量起唐無心,漂亮的可人兒。不過比起他的小安琪,還是遜色一些。
趙良夜攬過唐無心:“這是我老婆唐無心,領過證。”外人面前,她不會鬧彆扭給旁人看笑話,何況在這清風明朗的別墅,她忘記許多不愉快。
爽朗大笑之後,麥正峰說道:“看來是我錯過你的婚禮,想來也是你體恤我不喜歡人多的場合。這是算是正式見我?放心。麥大哥別的不敢保證,一桌好菜肯定少不了你們。”
後院桌子原本稀稀落落的,且沒人。唐無心憑喜好選了幾株盛放的玫瑰旁的桌子,施施然坐下。
她估摸麥正峰會忙很久,湊到趙良夜面前,問:“這個人像是黑社會背景的,你這個好好先生怎麼會認識呢?”
趙良夜低聲回答:“是個巧合。那還是十幾年前,你知道我總是住在醫院裡。那個時候麥大哥的愛人是肖安琪,那時候麥大哥也和現在差不多,不過更爲年輕、硬朗,肖安琪嬌小可人,兩個人十分登對。麥大哥的確是有黑社會背景,寵肖安琪寵到極致。她年紀輕輕,享了別人這輩子都想不到的樂。
可好景不長,她年紀輕輕得了絕癥。那個時候她養在醫院,鬱鬱不樂。我也在醫院,並不快樂,或許是投緣吧。我們兩個人意外聊得來,麥大哥感謝我在最後的時光給我快樂,所以一直和我保持聯繫。我也替麥大哥可惜,隔段時間會來這次吃一頓。”
單手撐著下巴,她不時眨眼睛:“黑社會背景轉開這樣有個性的所謂飯店,是因爲肖安琪?”
他點頭:“麥大哥覺得肖安琪年紀輕輕由此噩耗是因爲他涉黑的報應,所以肖安琪的葬禮之後,麥大哥就金盆洗手。肖安琪生前最喜歡吃麥大哥做的飯菜,爲了懷念肖安琪。也爲了讓自己有點事做。他就開了這明瑄樓,專心研製新的菜品。麥大哥的外表看起來或許不懂情愛甚至薄情寡義,但是他很長情。十幾年未娶,哪怕連像肖安琪的替身都不找。據我所知,這些年他對肖安琪的家人多有照顧。”
唐無心感慨:“可惜好男人不是你趙良夜。”
知道她開玩笑,他也不爭辯,環顧四周的景緻,染上動人的微笑:“無心,喜歡這樣嗎?以後,我們也遠山遠水地開闢一片天地吧?”
聽到這個問題,唐無心有些敷衍。她有雷同的想法,不過她是想要和陶淵明一樣獨自隱居。
麥正峰講究慢工出細活,又和趙良夜已經相交十多年,不怕他們等到不耐煩。
當天端出幾盤精工細作的飯菜時,兩個人正在有一搭沒一搭閒聊。
趙良夜自然邀麥正峰同桌,唐無心也表現出應有的熱情。唐無心不輕易和人交朋友,可麥正峰所作所爲,是值得她付出熱情的。
“還有我秘製的湯,我去取,你們可以先倒好酒。”
唐無心不想喝醉,拿的是白的。手纔要觸到瓶頸處,酒瓶就被趙良夜移開了。她疑惑擡頭:“怎麼?”
趙良夜將紅酒放好後,取出白酒:“麥大哥喜歡白的。你要是不能喝,稍稍示意下也好。”
都說主隨客願,到明瑄樓卻是反過來。
唐無心咬了咬下脣,沒有意見。
麥正峰端湯出來。換走了大廚制服,看著更加親切。唐無心暗想,肯定是趙良夜的故事讓她對麥正峰有了先入爲主的好印象。
麥正峰不客氣,拿起酒碗就敬唐無心:“弟妹,大哥敬你一杯酒,祝你和良夜新婚。也希望你,能多多擔待我這多有不適的兄弟。”
盛情難卻,她學麥正峰的樣子,端起酒碗,和他碰一碰。餘光瞥見麥正峰喝酒的豪爽模樣,她學個三分像,喝了一大口酒。火辣辣的感覺穿刺過喉,明明她是不適的。心底卻涌起股酣暢淋漓的快意。
看唐無心喝酒的模樣,麥正峰就喜歡她。擱下酒碗,他從口袋掏出一根紅線。他攤開手心,展現在唐無心眼前。紅線幫著的是塊玉墜,麥子形狀的。唐無心粗粗一看,都覺得做工精巧。
麥正峰道:“這當是我遲送的新婚禮物,弟妹,也是我欣賞你!雖然都說女人該少喝酒,但至少喝起來要讓人覺得痛快!”
唐無心瞥了眼趙良夜,又轉向麥正峰:“這……”她掂量這禮物分量不輕,不好隨便收下。
把手往前一地,麥正峰說道:“酒都喝了,弟妹你還跟我客氣什麼!”
趙良夜此時也插話:“無心,你就收下吧,麥大哥一片心意。你要是覺得收了大禮過意不去,以後多跟我來看看麥大哥。”
麥正峰哈哈大笑,很是爽朗:“對,良夜說得對。”
情勢如此,她不好再多推辭,拿捏冰涼瑩潤的玉墜,揚起甜蜜的笑容:“謝謝麥大哥。”
麥正峰瞅眼趙良夜:“良夜,你還不給弟妹戴上?”
趙良夜應允,從唐無心手裡拿過玉墜,細緻替她掛上。當他的手滑過她的後頸,激起久違的電流。玉墜的冰涼又激得她忍不住發顫,佩戴一事。倒讓她印象深刻。她脖子上乾乾淨淨的,多了這個點綴,倒也無妨。
麥正峰是豪邁之人,整個過程都是和趙良夜夫婦把酒言歡——雖然趙良夜只示意性抿了一小口,唐無心喝得比趙良夜多,卻也多不到哪裡去。
真的是幾個月難得聚一次,所以話是滔滔不盡的。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眼見十一點多,趙良夜夫婦起身告辭,麥正峰沒有過多挽留。於他,熱鬧過後,就是獨自思念他的小安琪的時光了。
趙良夜這酒等於沒喝,所以開車任務留給趙良夜。因爲實在太晚了,唐無心坐上車就催他快一點快一點。她又嫌悶。“快開窗,我難受。”
真正將車開到路上,他忙活得額頭上冒出虛汗。
不過行駛在空蕩蕩的公路上,他逐漸恢復,她也緩慢清醒。
麥正峰是個讓人印象深刻的人,她在歸途中忍不住談起他:“我也很欣賞麥大哥爲人啊。”
“其實如果你和一個人朝夕相處,仍然如此欣賞,那纔是真正難得。”趙良夜回。
不管趙良夜的言下之意是麥正峰有她看不到的短處還是要她珍惜眼前人,她都聳聳肩:“嗯,差不多吧。”
“對了,這個玉墜,你可要好好收著。這禮物,別說全c市,全國就這一份。”趙良夜說道。
聽罷,唐無心手探入領口,扯出潤澤的玉石:“怎麼?”
“麥大哥原先涉黑,更是首領級別的。而這個麥子形狀的玉墜,就是麥大哥的代表,就像古代的虎符一樣。你說,這禮物,重不重?”
拽住玉墜,她指腹摩挲花紋,若有所思。
見她久不迴應,趙良夜詢問:“怎麼,被嚇住了?”
“他爲什麼要送給我?”唐無心聽趙良夜一說,就知道這個禮物意味著什麼了。神話裡有阿拉丁神燈可供人許三個願望,而她現在有個玉墜可以滿足她一個願望。
這個願望,但凡她把握好分寸,絕對會實現。她小心翼翼放回玉墜,肯定會好好思量。
趙良夜猜測:“可能麥大哥想要跟過去的生活徹底告別,也可能麥大哥真的與你很投緣。”
“嗯。”唐無心不再多言,而在琢磨。如果,她用這個墜子,去跟麥正峰說,她要永遠逃離蕭逢程呢?
搖了搖頭,她是可以遠走高飛,那阮蘇木呢?而且以蕭逢程的個性,絕對不會讓她好過。要是她被找到……玉墜始終是死的,遠水救不了近火。
冷靜冷靜。唐無心你要冷靜。這玩意好好留著,肯定會物有所值的!
等到趙家,正好十二點。
唐無心詫異看到趙家仍舊燈火通明,心下咯噔:“照理這個時間點你們家不該睡覺熄燈了嗎?你又犯錯了嗎?我又犯錯了嗎?”
趙良夜搖搖頭,預感並不好:“我沒有你也沒有。”
吹了一路的風,唐無心酒勁散了七八分,可她還是盼望早早回房洗漱睡覺的。和趙良夜一前一後在玄關處換鞋時,她撇到了坐在客廳正中央哭哭啼啼的祝思嘉,就知道不可能了。
不知道祝思嘉說了什麼重磅消息,趙家全部人都圍坐,連少出現在趙家家庭會議上的許徵延都在場。
“表哥,表嫂!”許徵延有些急切地喊他們。
這麼多人,在這個當口。全都臉色緊繃,也就許徵延敢喊。
趙良夜夫婦點頭示意迴應許徵延後,走到趙其柯面前,齊齊喊:“爸。”
趙其柯猛地抄起菸灰缸,往趙良夜那邊擲去:“跪下!”趙其柯過完六十大壽,因了蘇輕輕不分日夜的滋潤,身體倒比以前好多了。這一吼,天花板上的水晶燈,都震得微微顫動。
老爺子正在氣頭上,趙良夜夫婦都知道爭辯無用,屈膝下跪。
吹鬍子瞪眼的趙其柯瞥向唐無心:“無心,你起來。”
“啊?”唐無心迷茫地望向趙其柯,似乎不相信老爺子怒火滔天當口,還能喊她“無心”。
趙其柯不耐煩:“讓你就起,我要教訓這個不孝子!”
祝思嘉戲很足,斷斷續續抽泣,沒完沒了。
唐無心溫吞站起,也不就近找沙發坐下,就站在趙良夜旁邊。
“管家!”趙其柯見趙良夜跪得筆直,怒氣莫名又上了一層樓。
一旁的管家手哆哆嗦嗦,慢吞吞上前,遲遲不將手中之物遞給趙其柯。
趙其柯威脅:“再不給我,我就辭了你!”
鞭子還是到了趙其柯手裡,眼見趙其柯地下室都不去,直接開抽鞭子。唐無心走到趙良夜面前,攔住:“爸,您要打,也給個理由。祝思嘉在這裡,我知道她,肯定是誤會。阿夜沒有錯,在祝思嘉這件事上。”
怒髮衝冠的趙其柯當然遷怒:“你不讓開,我連你一起打!”說話間,他揚起鞭子。
虞念薇、趙良辰夫婦都不做聲,許徵延和趙良夜夫婦交好,看不下去走到唐無心跟前,出言求:“舅舅,的確,您之前聽的都是這位祝思嘉的片面之詞。而且您還不瞭解表哥,他和表嫂都還不能有孩子。怎麼可能弄大別人的肚子!”
弄大肚子?
唐無心聽到後,冷冷的目光剜向祝思嘉:這個女學生,看著無害,誣陷人起來,倒是無所不用其極!
許徵延始終是親戚,而且身後的背影深厚。趙其柯不得不緩了口氣:“徵延,讓開。”
令唐無心意外的是,蘇輕輕也開口:“其柯,我也覺得,徵延說得有理。你這個病秧子老二,每天喝這麼多藥,都說他不行。二兒媳都沒有孩子呢,這個女學生倒是說有就有。指不定她仗著現在沒法驗證,來坑我們的錢呢?現在的小姑娘,看著善良無欺,指不定藏著什麼蛇蠍心腸呢。”
蘇輕輕年紀很小,卻到底經歷了人情冷暖大起大伏。蛇蠍心腸,也說的是她自己。
果然枕邊人的話最有用,趙其柯手拍鞭子,命令兩人身後的趙良夜:“你給我起來,解釋清楚!”
不等趙良夜起來,祝思嘉哭得絕望,像頭猛獸一樣撲到趙良夜面前。祝思嘉蠻力很大,又將趙良夜往後撞,磕上不遠處的茶幾。
祝思嘉不管碰撞的聲音多麼驚心動魄,而是發了瘋的哭嚎:“孩子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別想否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