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寶,你給我滾出來!”唐無心看著試卷上全是紅叉,忍不住河東獅吼。
圓圓糯糯的小包子趙思之小朋友,怯生生地攀住門沿,露出小半個腦袋:“麻麻……”他悄悄看自個兒親孃。
被她罵多了,趙二寶是有經驗的。她怎麼樣是真的生氣了,怎麼樣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其實她娘打他有記憶以來就十分疼他,從沒動過真格。
這次,好像也是以前的模樣。
趙二寶發現親孃不過是假怒,咧嘴一笑,歪歪扭扭走到她身邊。小小圓圓的身子,挪啊挪,就到唐無心懷裡去了:“麻麻,麻麻,麻麻……”
唐無心知道小傢伙撒嬌呢,左手輕拍他肉嘟嘟的屁股:“怎麼著,知錯了?”
肉一痛,趙二寶嘴巴一癟,全是淚:“麻麻,痛。”
探手掐自個兒子的臉,唐無心笑罵:“你倒是知道痛!”
二寶小腳丫踹踹親孃裙襬下的腿兒,盡是撒嬌:“麻麻……”
怎麼不疼這個小寶貝?
唐無心一個人撫養他,恨不得含在嘴裡疼寵的。不過她到底怕慣壞孩子,原則性上的問題,她是不會迷糊著過的。孩子還小,教育才更重要。
嘆息一聲,唐無心手一撩,將二寶懶進懷裡:“告訴麻麻,這次怎麼全是叉叉?麻麻記得,這些題目都是二寶會的啊。”
軟綿綿的臉蛋在唐無心懷裡蹭啊蹭,趙二寶反倒嘟著嘴滿是委屈。
久沒聽到兒子回覆,唐無心追問:“二寶,怎麼了?”唯一的心頭肉,唐無心到底是寵著慣著爲主的。而且小包子偶爾皮了些,大多時候,都是很乖巧的。
趙二寶水靈靈的眼睛就差溢出淚水了,愣是不說。
唐無心垂著頭,看清了兒子的異常,有些著急:“誰欺負你了?”
“我前面的關小河同學,”小包子眼前浮現了一張胖臉,“在考試前,嘲笑我沒有粑粑。”
二寶從小就只知道唐無心是麻麻,不知道誰是粑粑,原本是敏感的。考試前被一刺激,他全部亂塗亂寫,哪管會不會。
趙思之此話一出,唐無心整個人都僵住了。
曾經,她發誓要給孩子健全的家庭。
兩難全之下,她只能給他全部的母愛。
趙良夜的容顏,浮現腦海,從未在記憶中淡去。唐無心眼眶隱隱有了溼意,隔著朦朧,她低聲問兒子:“二寶,你真的想見粑粑嗎?”
小包子哪裡知道恩恩怨怨,全憑一股率真:“想。”
“嗯。”唐無心吻吻他的額頭,“那二寶最後一次考試好好做題,麻麻給你見好不好?”
小包子馬上結束幼稚園。過兩個月就要上一年級。她對孩子的教育是不著急的,只是小包子喜歡學,她就讓他學。這次“生氣”,也是小包子胡填亂寫的緣故。
“好。”小包子眼睛閃閃亮,裡面純淨得,唐無心都捨不得敷衍了。
“麻麻帶你洗澡澡睡覺覺。”唐無心捏捏小包子的臉頰,齊尖蹭他的齊尖,很是親暱。
小包子挪動小短腿,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好。”
趙思之同學十分配合自個兒親孃,他快滿六週歲,虛歲已經七歲,很多都能自力更生。母子倆,一高一矮,對鏡刷牙。
二寶看了看鏡子中動作同步的自個兒和親孃,十分天真地說道:“麻麻,你在二寶右邊,二寶左邊,應該有粑粑。這樣多好。”
難得唐無心應允,趙二寶同學滿心期待,久久不能平靜。
唐無心動作一滯,忽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好。”
晚上,趙二寶窩在她懷裡,自然是分分鐘睡著了。小包子最喜歡親孃身上的淡淡的香味,總往裡蹭啊蹭,十分饜足。
瞧見自家小包子幸福的小模樣,她是疼惜不已。關了燈後,她將小包子攏進懷裡。
她努力不想起趙良夜,可始終,避免不開。
當初是她,執意要離開他。因爲不離開他,她的心結不會解開,所有的事情,都不會好。一環扣一環,全都是算計。蕭逢程書房裡的那一紙檔案,更是讓她心生寒意。
蘇輕輕找她坦白之後,她就預謀著離開了。她那樣乖巧,是想明白了。她和趙良夜,再處下去。即便深愛,也要陷入死結。
她很怕她真的抑鬱,她是有前科的。那個時候,她覺得,她比誰都要脆弱。她想明白了,也順利離開他了。
用的方式,何止極端。
她走得一乾二淨,他的昏迷他的悲傷,她是不敢面對的。
如今六年多過去,她有了二寶,她的生活也徹底充盈起來。離開趙良夜的第一天,她其實就是不好受的。但在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她是快樂的。
懷著二寶,她就讀書,學攝影專業。忙碌的日子,可以讓她不想他。
後來小小的二寶呱呱墜地,她整個生活都忙碌起來了。二寶剛出生,她第一次當媽媽,又是一個人,手忙腳亂的。從此整個生活重心都變了。
時過境遷,她當然想過回去找趙良夜,哪怕覺得荒唐。
可她忙著照顧二寶,忙著拍點小東西賺點小錢,忙著從內到外讓自家小包子高興……時間竟是這樣快。
若不是今天二寶說因爲粑粑被同學嘲笑,她或許都不會停下來。
停下來,發現,她離開趙良夜已經六年多了。
小包子多數是乖的,也不問粑粑。事實證明,哪個孩子不希望有粑粑麻麻呢?她小的時候,沒有疼愛。後來遇到了蕭逢程,這個男人,在她生命裡,有過度重的比重。
小包子想要有粑粑,那她想要有丈夫嗎?
她對他的想念,是深入骨髓的。她不知道她在想他,可她時時刻刻都在想他,體現在枝枝節節的生活裡。
她所處的小鎮,離繁華的c市,隔著萬水千山。她也不去看不去想。
一來是忙;二來潛意識裡,她怕趙良夜也已經有新的生活了。
時至今日,許合歡終於自由後,卻滿眼寂寥地說:他已經有新的生活了。
唐無心真正想開,走出那個會讓她抑鬱的窒息的思維漩渦,是二寶兩歲那邊。懷孕的時候她還是不由自主亂想,生下孩子坐月子也沒有好好去想。後來她全身心照顧二寶,照顧著照顧著,倒是恢復到以往的樣子了。
一個人照顧孩子,還要工作,她感覺她是忙得團團轉的。
好在忙碌,也充實。
深思一夜,唐無心是想回去找趙良夜的,哪怕遲了。她始終是要爲孩子考慮的,趁還沒有徹底晚了。
趙良夜。
我要見你了。
隱匿在黑夜中的眸子,倏地多了一抹亮色。
她似乎還是她,那個熠熠生輝的唐無心。
離小包子學期結束還早,唐無心又正當接了個任務,因此每天要出去拍攝。騰出時間全給了二寶,她反倒沒時間真正去落實。
又過了個把月,她臨時接了個拍婚紗照的。
唐無心如今也才二十九,當年的風貌半點未減,還多了份爲人母、歷人事的溫淳。
食色,性也。
新郎整個拍攝過程,近乎神魂顛倒地追著白t牛仔,穿著休閒卻掩不住一身豔骨的唐無心。
新娘本就吹毛求疵,見自己丈夫盯著另外一個女人,火氣噌噌噌上冒。
一路都在找茬。
要擱以前,唐無心肯定甩手不幹了。不過她現在也不想惹事,僅差個收尾,就權當在被蚊子咬。現在的唐無心,到底是成了千萬般寵著小包子的麻麻。
中場休息,大熱天的,待在遮陽傘下,大家都不好受。
新娘拿著冰鎮的果汁,走過唐無心時,故意將果汁往她身上潑。
唐無心可是蕭逢程最滿意的姑娘,沒這點身後?幾乎是在新娘有動作的同時,唐無心猛地格擋出去。新娘偷雞不成蝕把米,黃橙橙的果汁,全都灑在自己的沙發上。
“啊!你這個賤人!我的衣服很貴的,你一個窮酸攝影師賠得起麼?”新娘聲音尖利。
冷冷睨向材質一般的婚紗,唐無心還不知道對方衣服的好壞?
真正享受過頂好的東西的人,纔不會像這個新娘一樣恨不得昭告天下。這樣,惶說她的東西不好,即便好,也掉了價。
這麼多年的磨礪,她還是不願意應付女人的無理取鬧。
“我賠你。”唐無心語氣平靜,不想戳穿這個自導自演的新娘。同時,唐無心頗是同情地看了一旁不敢作聲的新郎。
唐無心雖然工作,但多數是喜歡的。她的那些積蓄,夠她和二寶生存十年有餘的。而且她對自己倒無所謂,給二寶的,都是最合適,最健康的,但憑她工作,是養不起自家二寶的。
爲了不露鋒芒,她也不想成名成家,只想過著小日子,繼續攢點小錢。
因此,她過得並不窮困,更不會在這樣刁難的客戶面前低聲下氣。
新娘哪甘心,扯著溼漉漉的胸襟:“你賠就完了?你這賤人,做人這麼差,肯定拍不出什麼好作品,我們不拍了!”
當是時,唐無心是想甩新娘個耳光讓她有多遠走多遠的。
一隻大手,先她一步擱在兩人中間。來人穿著簡單的黑襯衣和黑褲子,氣勢卻十足。
新娘不高,非得仰視。看到對方赤裸裸的侵略氣勢,囂張的新娘,猛地支吾:“你……”
男人低沉回:“嗯,我們不拍了。你走吧,和你的丈夫。”
“一羣神經病!”新娘罵罵咧咧,被他嚇住,拽住新郎就跑。
看到囂張的女人落荒而逃的模樣,唐無心覺得解氣:“麥大哥,你又出來嚇人。”麥正峰的模樣,是有些冷硬的。他露出柔軟的親和還好,要是擺出一副駭人的樣子,儼然一副黑社會老大架勢。
歲月讓他,越發有氣勢。
麥正峰笑聲朗朗:“難道,你想在我面前打人?”麥正峰看著如今洗盡鉛華的唐無心,總是感慨。唐無心的眉眼韻致,還是和當年有九分相似的,到底是改了一分。
壓眉一笑,唐無心道:“又被麥大哥看穿了。”
工作失敗,唐無心的同事負責收拾後事,唐無心則找了較爲涼快的冰淇淋店招待麥正峰。乍見空調間,她覺得渾身都舒爽了。
她要了份香草冰淇淋,知道他是看不上的,只要了杯杯水。麥正峰鑽研廚藝,做出來的冰淇淋,讓她覺得含在嘴裡化了都可惜。
選了個臨窗的位置,她可以看到小鎮的街景。小鎮嘛。所謂的街,遠遠比不上c市。蜿蜒的小街,很多店鋪都是印著歲月的痕跡的。
比起汽車,她看到更多的就是自行車,嘎吱嘎吱,彷彿回到了上個世紀八十年代。
“麥大哥,你這次來找我是爲了?”冰淇淋到了跟前,她不急著吃,拿著小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
當年她拿著麥正峰所贈的玉墜子,才換得今日的生活。麥正峰感情上兩個人都是交好的,但是他尊重唐無心尊重自己的玉墜子。唐無心在這裡諸多不便,都是麥正峰幫著解決的。比如孩子報戶口、上學的問題。
麥正峰多數是在明瑄樓回憶肖安琪的,很少會不遠千里趕到這個和c市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小鎮上來。
麥正峰微微一笑,唐無心還是那麼聰明、那麼冷靜。
“無心,這些年我都尊重你的選擇。我以爲有些事你是知道的,但我現在是認定了,你沒有去注意。無心,你信不信,良夜這些年。過得我都不認識了。”
麥正峰向來都是爽朗親和的,難得嚴肅,也鎮得住場。
“信。”唐無心道。
始終是不忍心的,麥正峰開口:“無心,良夜這些年,過得怎麼樣,我覺得還是你自己去看。六年多,他始終沒有再娶。除了每年清明和你的‘祭日’去看你,他不跟任何人提起你,彷彿沒有你。我這次來,是因爲他和蒲蔓蔓,即將舉辦婚禮。”
“婚禮?蒲蔓蔓?”唐無心驚訝,原來彎彎繞繞,還是那個男人們心中的明月光蒲蔓蔓啊。
麥正峰正色道:“六年,良夜找過我六次。每次,我都覺得,他是傷心至此的。哀莫大於心死,無心,請你相信我。他愛的,今生今世只有你。你知道一個男人有多麼地悲哀,才終於決定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麼?無心,如果你死了,我不會說半句話。他這些年,肯定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他需要個暖心人。
但是你沒死,而且我知道。無心,你該知道我的事。我那麼愛安琪,可就是失去了她。我留在這世上,是懷念著她的。說實話,我畏懼死亡。我怕我死了,再沒有一個人像我那麼愛她、銘記她。良夜和我,是一樣的。可你沒有死啊,無心,孩子始終是要長大的是需要父親的,你始終也還愛他不是麼?我知道,你已經想開了,你就是缺一個人推你一把。
如果你還感謝我當年的幫助——說實話,我不後悔幫你。我希望你允許我推你這一把。讓你去抓住趙良夜。在一切都沒有太晚之前。他這些年,過得很苦。沒人逼,他自苦。只有你,可以讓他過得好一些。你們有機會好好地,別浪費。別像我一樣,一輩子活在回憶裡。”
麥正峰年年都想跟唐無心說這番話,早些年確實時間不合適。後來,他也總覺得缺了點什麼。前些日子,他無意知道思之想要爸爸,又恰逢趙良夜和蒲蔓蔓的婚禮,他覺得,合適了。
小包子委委屈屈說被人嘲笑沒粑粑時,唐無心就想清楚了,不過耽擱了。如今麥正峰如此一說,唐無心忽然又想起來了。
“麥大哥,二寶過兩天就結束了。我收拾下工作的事,就待他回c市。”唐無心像是在承諾。
麥正峰鬆口氣:“那就好。”
她嘴角含笑:“不過麥大哥,你要保密。怎麼回去,讓我自己來。”
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唐無心眼中流動的光彩,麥正峰忽然心疼了下趙良夜。
回到家,唐無心還是不動聲色的。二寶還小,要是她告訴他,他能鬧到天上去。她還要好好想想怎麼見趙良夜呢。
一方面她騙了他這麼久,是愧疚的,且怕他早就有新的生活。
另一方面,想到他又是和這個蒲蔓蔓要舉辦婚禮,她是有點小怒的。那種怒,無傷大雅,就想讓她整整他。
畢竟麥正峰這樣的人,都忍不住告訴她,趙良夜這些年因爲愛她有多苦。
c市,機場。
唐無心一身黑色連衣裙,大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卻掩不住姣好的姿容。
趙二寶呢,也學二個孃親戴副墨鏡。他圓圓的臉,學著電視裡看來的模樣,使勁昂著頭。半點沒有黑社會老大的駭人。全是小孩子的靈動與可愛。
“麻麻。”小包子聲音雀躍,“我們真的要見粑粑了?”
唐無心俯身:“嗯,你要乖乖的。”
走在人羣中,小包子突然拽了拽唐無心:“麻麻,我要噓噓。”
唐無心四下一望,發現洗手間就在附近。
“自己進去?”唐無心問。自打小傢伙進了幼兒園後,不願意隨她去女廁,也不讓她帶他去男廁。當然,唐無心也不會去男廁這樣讓她尷尬的地方。
二寶拍拍胸脯,保證:“當然。”
捏了捏二寶的齊尖,唐無心就近坐在座椅上:“麻麻在這裡等你。”
趙二寶同學雖然沒有來過c市,但也跟她出過門。他的表現一直讓她很放心,自個兒去洗手間也有些時日了,因此她是放心的。
如果知道這一去,自家兒子會多麼沒出息,唐無心是寧願把小包子扯進女廁的。
唐無心等的時候,突然覺得例假來了,實在受不住那樣的黏膩。思量之下,唐無心把遮陽傘擱在原位,匆匆跑進女廁貼上衛生巾。
就在唐無心手忙腳亂時,小包子流著口水跟著趙良夜走出了男廁。
趙良夜拐了個彎,才驚覺身後跟著肉嘟嘟的小人兒。趙良夜對人愈發冷漠疏離了,他總是表現得溫潤有禮,實則將人拒之千里之外。
可如今,瞥見這個小男孩,莫名生出柔軟之意。他停下腳步,面向小孩,單膝跪地,和他平視:“小朋友,是不是迷路了?”
沒出息的小包子口水又流出來,但是像個撥浪齊似的搖頭。
眼前的景象,他也不覺得噁心,出於本能抽出常備的手帕,溫柔替他擦拭。
這下,原本僅僅是被美色所迷,現在小包子更是被趙良夜溫柔的眼神迷得七暈八素的。
“嗯,小朋友,需要叔叔幫你找家人麼?”
小包子搖搖頭。還知道和親孃的街頭地點。
“叔叔,你真好看呀。我看見你好看,就跟你出來了。”小包子赤裸裸地表達著愛意。
趙良夜忽地輕笑,孩子的率真之語,倒是勝過任何人對他模樣的誇讚之語。
“有這麼好看?”
趙二寶同意再次沒出息地吧唧吻上趙良夜:“叔叔,我去找麻麻了。”
被趙二寶獻吻的趙良夜,心裡盪漾起柔軟、奇妙的感覺。他擔心小包子,起身又接到羅海誠的電話,說在機場外已經等候多時。
趙良夜收好就出機場:這麼機靈的小東西,應該找得到麻麻的吧。
唐無心回到原地,不見自家的小包子,唐無心有些著急。生怕和小包子錯過了,她盯著從男廁出來的人,急吼吼問:“先生,不好意思打擾一下,你看到一個小男孩了麼?”
對方搖頭。
“麻麻。”從男色中回魂的小包子,走回唐無心說好的地方,遠遠就喊。
唐無心真急了,跑到小包子面前。猛地抱起。她在他屁股上重重一拍:“你怎麼亂跑!怎麼亂跑!”
她語氣中的緊張,讓小包子變得愈發乖順。小包子這次不小題大做喊屁股疼,而是討好地湊上唐無心的臉頰:“麻麻,下次二寶不亂跑了。”
孩子抱在懷裡,實在。唐無心哪裡還顧得上生氣,也狠狠吻了小包子的肉臉。
走出機場,唐無心問:“二寶,你到底爲啥噓噓完跑遠了?”
趙二寶咧嘴一笑,又想起了趙良夜的風姿。
“我看到一個好看的叔叔,跟著他走了好遠,還親了他一下。”
唐無心:“……”
她怎麼之前沒發現,自家兒子這麼容易被誘惑?
“真的很好看。”坐在出租車上,二寶趴在唐無心的大腿上,極力求得她的認同。
唐無心無奈:“怎麼好看?”
“差點比麻麻好看,”趙二寶歪歪頭,看到自個兒親孃,立馬拍馬屁,“當然麻麻最好看。”
捏捏兒子的齊子,她說道:“下次不管怎麼樣,都不準跟著別人跑了!”
別人孩子還有因爲吃的被拐走,自家兒子倒好,人長得好,什麼都不用做,趙二寶自己跟人去!
唐無心暫時住在酒店。
她偶爾會從麥正峰口中得知舊人的情況。比如阮蘇木還活著,蕭沉香離婚了。悔之在趙良辰倏忽之下大病一場,趙良辰沒有變得很好,但是知道疼悔之了。
麥正峰少提趙良夜,她也不問,往事配酒,正好。不過她已經鮮少喝酒了,她現在是麻麻,她要照顧好自家的二寶。
本來她想去找蘇木的。
有時候分離,會讓彼此的情意變得愈發彌足珍貴。時過境遷,她不會再一直把當初的事放在心裡了。畢竟……蕭逢程也已經……離世。
在沒有和趙良夜相見之前,她是不會去找阮蘇木,也不會去蕭逢程的墓碑的。但凡會讓趙良夜發現的事,她都不會做。
講真,她一踏上c市。她連呼吸的空氣,都覺得是趙良夜的呼吸。
她以爲自己不那麼想,恰恰,比那麼想,還想。
明天就是趙良夜的婚禮,她不去鬧一鬧,她就不是唐無心。
是想去鬧的。
就好像,她初次走進他的生活裡那回。
這次是,她最愛男人的婚禮,她帶著孩子去搶婚。
小包子洗完澡,香噴噴的,使勁兒往親媽懷裡挪:“麻麻,我們什麼時候見到粑粑?”小傢伙眼睛滴溜溜轉。
小鎮沒有直達c市的飛機,他們一路輾轉來的。從清晨到黃昏,二寶愣是一直激動。之前在酒店吃飯時,二寶仍是精神頭十足,欲言又止的模樣。
“這麼想粑粑?”唐無心額頭輕輕摩挲二寶的,“那見了粑粑,二寶是不是不要麻麻了?”
黑漆漆的大眼。猛地一邊,小包子擡手環住唐無心的脖子:“纔不,二寶一直要麻麻。二寶,粑粑、麻麻都要。”
唐無心眼裡也是笑意:“你粑粑要是敢不要你,我就……”
“就什麼?”趙二寶賊好奇。
唐無心輕吻二寶的臉頰:“乖,睡覺。”
趙二寶內心是抗拒的,不過一旦躺進親孃的懷裡,小包子骨碌碌滾來滾去,很快就睡著了。
“粑粑!”半夜,小包子居然做了噩夢。有個模糊的影子,他知道是粑粑,可他的小短腿跑啊跑,愣是追趕不上。
想著明天的事,唐無心也是淺眠。一聽到二寶驚慌失措的聲音,她猛地將孩子抱在懷裡,騰出隻手開了燈。白瑩瑩的燈光,霎時將酒店房間變得十分溫暖。
“二寶,怎麼了?”唐無心聲線本不是過於柔軟的,可面對孩子,她就恨不得將自己化成一團春水。
二寶縮進唐無心懷裡:“麻麻,我可不可以看粑粑的照片?”小包子之前沒有要求,臨到真正要見了,反倒是做起噩夢來。二寶不想麻麻難過,所以不再問粑粑,更不會提要看粑粑的照片。
“二寶害怕?”
小包子委屈一癟嘴:“麻麻,我不知道粑粑的樣子,我不高興,不高興。我要追上粑粑,要追上。”
趙二寶受到驚嚇,語無倫次的。
唐無心倒是大概懂了:“有照片的,麻麻給你看。”之前她不能讓二寶見趙良夜,所以家裡沒有趙良夜的照片,沒有任何關於趙良夜的東西。
小包子眼睫毛溼溼的,嘟囔著嘴,很委屈的模樣:“要看,要看。”
唐無心拿過,開機,點開上鎖的相冊。趙二寶會玩她的,鬧過不少笑話。但是趙良夜的照片,她是鎖得牢牢的。
當六年前的趙良夜,猛地竄入小包子眼中時,小包子睜大眼睛。
趙二寶再次很沒出息地流口水,還指著照片:“這,這,這……”
說不利索話了。
唐無心及時扯紙巾擦拭兒子的口水:“二寶,你怎麼見到粑粑流口水啊?”
趙二寶眼睛移開照片,稍稍正常:“之前那個好看的叔叔。”
一聽,她更是哭笑不得,點點自家沒出息的兒子!原來,在她不經意的瞬間,趙良夜已經見過趙悔之了。自家的兒子沒出息是沒出息,對著自己親爹流口水總比對外人流口水好。
如是自我安慰,唐無心倒是稍稍平靜些了。
小包子激動地睡不著了,顛三倒四說了追著趙良夜出來的全過程。
唐無心知道趙二寶覺得親爹好看,跟親爹出門,還差點流了一地的口水,又巴巴獻吻。
她還知道。趙良夜雖然沒有認出自家兒子,對二寶,卻是出乎意料的好。
可能這就是,血緣吧。
小包子沉浸在自個兒親爹那麼那麼好看的喜滋滋中,剩下的兩個小時,愣是沒睡著,一直絮絮叨叨。
唐無心反正沒有睡意,就陪著兒子呢。
結果吃完早飯,趙二寶突然要睡覺了,唐無心不想委屈孩子,就抱著他睡。她昨晚通宵,抱著哄孩子時,也瞇會眼。
一瞇不得了,已近正午。
她匆匆忙忙收拾好自己和二寶,跑出酒店。
趙二寶明明一路被唐無心抱著,坐到出租車上時,喘氣比唐無心還急:“麻麻,是不是見不到粑粑了?”
“沒有啊。”唐無心安慰小包子。
二寶嘴巴一癟:“麻麻,我不該睡覺覺的。”
唐無心吻自家二寶:“哪兒呢,二寶睡得剛剛好。”
司機見唐無心剔透漂亮,趙思之也是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忍不住搭訕:“你們要去哪兒?”
“我老公的婚禮。”唐無心脫口而出。
司機:“……”這話,聽著怎麼這麼變扭?
趙二寶一路挪動,手不時捏捏她的大腿:“麻麻,我緊張。”
唐無心付錢後把他抱下車,捏他肉嘟嘟的臉:“怎麼就緊張了?”
將毛茸茸的小腦袋往唐無心懷裡一塞,趙二寶道:“流口水,羞羞。”
“噗哧”,唐無心忍不住一笑,原來趙二寶還是知羞的。
“麻麻!”小東西越往裡蹭。
怕趙二寶的口水又毀了她的裙子,她抱起他:“好啦,二寶,沒事的。你呢,乖乖的,麻麻帶你去見粑粑。”
趙良夜和蒲蔓蔓的,是教堂婚禮。越走近,趙二寶的心跳越快:“麻麻,我要自己走。”
唐無心抱著他交纏的兩手。也滲出汗。她放下兒子,單手牽著二寶:“好。”
“夫人,請出示請帖。這裡不允許媒體進入,是私人婚宴。”衣冠整潔的男人,一本正經攔住她。
唐無心鬱悶,那時候沈晨曦和趙良夜的婚禮多麼大方,怎麼現在,倒不允許媒體進入了?
“我不是媒體。”她解釋。
在唐無心身後的小包子往前一探腦袋,“叔叔,我不叫媒體。”
男人被趙二寶萌了個措手不及,但仍是堅守原則,沒有放行。
唐無心很想打進去,可想到兒子看著呢,她才收手。唐無心習慣性四處張望,尋找其他方法。當她看到不遠處呆立的男人時,也怔了。
許徵延眼裡暗潮涌動,他懷疑自己出現幻覺。幾米開外的背影,爲什麼會這麼像早該入土爲安的唐無心?等目光交匯的那一瞬,他的心跳,彷彿都停止了。
真的是,唐無心。
世界上再沒有第二個人,僅僅是一個眼神,就能讓他呼吸困難。
她沒有死!
她牽著的,是她和表哥的孩子麼?
所以,她也沒有流產?
時隔多年,重逢,許徵延也是落下男兒淚。彼時他已經足夠成熟,碰上真正意義上的初戀,始終是當年那個柔軟的自己。
唐無心倒沒有千思萬慮,而是牽著小包子往前走:“徵延,你可以讓我進去嗎?我不想,讓趙良夜和蒲蔓蔓結婚。”
不管爲什麼她狠心消失六年多,僅僅是一句“不想讓趙良夜和蒲蔓蔓結婚”已經夠了。
她的聲音,彷彿是穿越了經年的時光,淌到他的耳邊。
許徵延有些慌亂地抹走眼淚:“好,表嫂,我帶你走。”
小包子糯糯開口:“叔叔,你怎麼哭了。見到麻麻和二寶。你不高興麼?”許徵延在趙二寶心裡,是沒有自家粑粑好看的,但也不錯。小包子對長得好看的人,態度都挺好。
許徵延彎下腰,“高興,當然高興。”說完,他略帶疑惑地起身。
恰好風吹過,她撩起散亂的發,解釋:“我和趙良夜的兒子,大名趙思之,小名趙二寶。隨便叫。”
“二寶,二寶。”許徵延喃喃,不敢想表哥看到妻兒仍在,會是怎麼表現。而且這個二寶,長得剔透勁兒,跟年畫娃娃似的。
唐無心終究是有感觸的,她伸手抱了抱許徵延:“徵延,謝謝你。”
許徵延沒有說出口的話是,這輩子還能讓他再見到她,他纔要謝謝。他不求和她在一起,最近也在接受家裡安排的相親,並不排斥新的戀情。他只是,特別希望她過得好,尤其是她“死而復生”後。
不再耽誤,許徵延帶著唐無心進去。
攔人的男人,當然是知道許徵延的,不再多做阻攔。
耽誤點時間,長長的撒花過道盡頭,趙良夜和蒲蔓蔓,正在交換婚戒。唐無心繃不住,當即喊:“趙良夜,你敢給蒲蔓蔓戴戒指!”
氣勢洶洶的威脅,從唐無心這一頭,光速傳到趙良夜的耳中。
聽到這個在夢裡百轉千回的聲音,趙良夜手猛地一僵。叮咚,鑽戒掉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正當時,趙良夜繃住表情。是難以置信。
而蒲蔓蔓,先趙良夜一步,扭身看到教堂站立的,確實是早該化爲灰燼的唐無心!蒲蔓蔓這輩子,就栽在這個女人身上了。她應該跑出去,對唐無心又抓又罵的:爲什麼要在她的婚禮上出現!爲什麼偏偏挑在她美夢成真的一天!
可她沒有。因爲她知道,此時此刻,她做任何事,都會淪爲笑話一場。不如,什麼都不做。
唐無心牽著趙思之,一步步走向路的另一端。有趙良夜的另一端。
在趙二寶朦朦朧朧的世界裡,不是很能理解現在的場面,但他知道,他要見他的美人粑粑了!他臉再次漲得通紅,眼睛蹭蹭發亮。
而此刻的衆人,知道唐無心的,處在震驚中。不知道的,也是震驚的。因爲她旁邊的孩子,這寂靜,被拉得愈發長了。
走到趙良夜跟前後,唐無心彎身,撿起鑽戒,塞給蒲蔓蔓:“戒指給你,這個男人是我的。”
爲什麼連脾性,口氣都一模一樣?
趙良夜彷彿終於活了,動了動眼珠子,問面前本該熟悉萬分的唐無心:“你是誰,爲什麼要冒充我的妻子?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求求你,別冒充她。我看見她,就難受。難受。”
此刻的趙良夜,哪有多年在c市樹立的有冷麪鐵血手腕,遇事處變不驚的玉面虎形象?
“啪”,唐無心猛地甩他一個耳光:“趙良夜,我在你面前了,你都不認得我了嗎?”
她心底,早就掀起驚濤駭浪。這個男人,多麼思念她,一見就知道了。
打完之後,她猛地撲進他的懷裡:“趙良夜,我想你。”原本她還計劃著讓他更難堪的,可現在一見他,她是什麼心思都沒了。什麼生氣什麼擔心什麼什麼,都沒了!
她只想抱住他,軟軟說一句:趙良夜,我想你。